孤城困局

    昏迷不醒的圣人被带出宫后抬进一马车中,平稳地到达徐府,被安置在一四处有重兵看守的院中。

    徐牧为防止多余的人见到圣颜,得知当今天子被他软禁府中,让马车一直开到院门口,支开众人把皇帝送进去。

    待到人全部出去,在屋外把他围个严严实实,司徒霖这才睁开眼睛,不敢下床,坐在床上打量着屋中的摆设。

    拔步床很深还有床帐遮挡,他在里面有何动作外面人也看不真切。

    他轻手轻脚挪到床边观察周围情况,这屋子除了这床还有一屏风隔开的恭桶,一张桌子四个绣墩,桌上放着茶壶茶杯和一碟糕点,多余的装饰全部没有。

    他靠着床思考下一步该如何行动,与此同时,李奚趁着守卫松懈,挣脱麻绳顾不上换衣服,匆匆提上裤子,就往云雪阁赶过去。

    李奚现在急需联系崔婴,薛淑妃中毒还未解开,圣人被带离皇宫不知去向,他必须先安顿好淑妃再想办法联系宫外的王铄。

    知道这一切都是司徒霖的将计就计,可是李奚仍忍不住担忧,他们留着后手,怕对方赶尽杀绝连后手都来不及用。

    眠雨阁与云雪阁有一条互通的走廊,平日里那小门都锁着,李奚赶过去发现门虚掩着,轻轻推开,泉儿正守着门。

    “李内侍你可算来了,贵妃等候多时,您快随我进殿。”

    二人从侧屋进去,七拐八拐开了三道门,总算是避开外面叛军的眼睛来到云雪阁寝宫。

    “李奚,没有解药薛玳儿怕是撑不住!”

    “现在棘手的是今夜在值的萧太医是叛军的眼线,我们找不到药材如何给淑妃配制解药……”

    “所以现在崔婴最需要李内侍的帮助。”

    “贵妃您说,需要李奚做什么?”

    “能不能把我送出宫去?”

    李奚表情一凝,他知道出宫的法子,但他很难下决定,万一把贵妃放出去,贵妃再陷入危险,他无法向圣人交待。

    “别犹豫了!把我送出宫去,我要去找卢家大房卢怀瑾的未婚夫姬恒,让他赶制解药送回宫中救玳儿,另外我找卢家正好可以联系卢妍将军,联系我阿兄,稳住玉京为圣人争取机会。”

    李奚顿了半晌,这才下定决心,吹起口哨,那哨声很特别,然后从房梁上跳下来两个黑衣暗卫。

    “这是圣人派来的,从把您接回宫后就一直暗中保护您的两位死侍。”

    “见过贵妃。”二人齐齐下跪。

    “不必多礼,你二人能否护送我出宫?”

    “回贵妃,可以,需乔装一下,寅时北门打开照例会有满载蔬果货车和水车进出,有可突破的破绽。”

    “你们会一直暗中跟随我?”

    “属下接到的命令便是如此。”

    “那好,护送我成功出宫,再将解药送回宫中,能做到吧?”

    “能,这就为您准备乔装的衣物。”

    崔婴净面将脸上的妆容洗干净,因为自己看着太白净不像下人,从廊下观赏花盆中捏把黄土在脸上蹭了几下,这才有种粗使宫女的感觉,穿上灰扑扑的宫服,她被黑衣人扛着往珍馐署赶过去。

    皇宫虽是被一群叛军占领,但其实对外贺拔真这一队人马穿着皇宫禁军服饰,声称他们是护驾的暗卫。

    所以宫中九寺五监都还在正常运作,每日凌晨都会从外面运输新鲜食材进宫,再将烂掉的废弃的食物扔掉。

    崔婴被安排坐在马车中间,装作是珍馐署负责监督的宫女,后面货车里堆放的都是要丢弃的食材。

    味道很刺鼻,崔婴一直屏住呼吸,迫不得已用嘴喘气。

    两位死侍穿着内侍的衣物,一左一右把崔婴保护在中间,因着二人身形太过健壮,怕引起怀疑,都微低着头,躲避假禁军的视线。

    后半夜正是人最困的时候,巡逻的几位士兵属于强打精神,眼皮子疯狂打架,还要在路上走。

    几人已经困得不想说话,见着有车停在北门口,请示能否放行也是十分没好气。

    走过去掀开盖布,那食材腐烂败坏的味道直冲天灵盖,所有人都不受控制呕起来:“快走快走!臭死了!”

    “哎,谢谢官爷。”

    几人顺利出宫,顺着北门一直走,官道途经袖春坊,死侍带着崔婴下车,留下一人按照计划把废弃食材从北门送出去,顺便打探一下京城内的状况。

    崔婴穿过袖春坊直奔忠义坊,崔府在最西面,他们首先到达的是卢府门口,崔婴望了望不远处崔府大门,一咬牙:“救玳儿要紧,先去卢府求解药。”

    她扣响卢府的大门,没想到立马就有回应,一道女声:“来者何人?”

    “吏部尚书崔抒之妹,崔婴,有要事要见卢妍将军。”

    “崔婴?贵妃在宫中,怎会……”话还未说完,门就被打开,卢怀瑾和卢亦玫一人拿鞭子一人执剑站在门里。

    随行的侍卫连忙掏出匕首,以为要过招,没想到卢怀瑾一手一个给两人拉进来,快速关上门。

    “见过贵妃。”

    “快别行礼了,我们进屋,我有要紧的事要同卢妍将军说!”

    “三姨母不在府中,她还在东城门。”

    几人进入前厅,小参去把守在卢府各处的几人叫过来。

    “我没眼花吧……怎么贵妃会凌晨出现在卢府?”卢琤琤揉着眼睛,她们彻夜未眠守在卢府,现在已经困得要出幻觉。

    “你没眼花,现在人到齐,我就长话短说。圣人端午遭贤妃下毒,服用少量含有夹竹桃毒素的粽子,他将计就计假装昏迷被叛党徐牧的手下带出宫,软禁在徐府。”

    “什么???”卢家人各个嗓门儿都不小,男男女女脱口而出,这消息也太过重磅。

    “卢怀瑾,我想拜托你未婚夫配出解夹竹桃毒素的解药……不知姬恒能否帮我这个忙,薛淑妃现已昏迷,再不解毒恐会伤及心脏。”

    “姬恒今夜住在医馆,我派长随将他叫回来,在恒安侯府就备有草药,他应能尽快配出解药。”

    “怀瑾,谢谢你。”

    崔婴和卢家后辈都只有几面之缘,擅自跑到人家府中求对方帮忙,本就是冒了很大的风险,好在卢怀瑾确实比较侠义,喜欢出手相助。

    “那圣人被困徐府岂不是很被动,我们用晚膳时听三姨母说东门有□□,她连夜去镇压,至今未归,晚上又听到大部队兵马在官道行进的动静,所以几人都未睡,守在府中等待消息。”卢亦玦比较会抓重点,顺便和崔婴同步一下现在玉京城的情况。

    崔婴沉默半晌:“圣人被困这件事我只想告知卢妍将军和王铄,王铄肯定有办法救出圣人。还有玉京局势动荡,是否要趁着叛军还未拿下整座城的控制权,及时给商王送信。”

    “半月前,大姨母被调去丰州抗击北疆突厥,二姨母临时接任大姨母在蔚州的职务,守住蔚州。袁虎将军从玉京本府调走两万兵力,现如今玉京府兵势单力薄怕是抵抗不住叛军的袭击……”卢琤琤提醒众人,玉京兵力被调走大半,现如今很是空虚,近日阿娘和二姨父薛世忠没日没夜的值班不敢休息,就是怕有人趁节日作乱。

    现在玉京的兵力未必能有一万人,卢妍和薛世忠同属的千牛卫也就一千人,王铄和叔叔王钊所在的右卫原有一万人,袁虎将军带左卫出征时,司徒霖命右卫也出五千人。

    而且右卫和千牛卫并不是所有人都在玉京城,除去巡逻当值的任务,大部分人是在城外的折冲府待命。

    没有皇帝的旨意,折冲府不会随便动兵,司徒霖被困徐府发不出任何调令,这让整个玉京陷入被动。

    “先联系上王铄和王栋,他和卢妍将军商量后再做送信的打算。”

    “这样吧,亦玦和长随一起去西市找姬恒,我带着大哥和阿勉去城东找三姨母,亦玫和琤琤守着卢府,照看好卢老夫人,保护好贵妃。”

    卢怀瑾觉得送信去商州这事刻不容缓,必须立刻找到卢妍,做出决断,不然大家被困玉京再想送信就晚了。

    就这样,卢亦玫放信鸽联系王栋,琤琤带着长随丫鬟护送崔婴回到崔府,还贴心带去几个习武的长随。

    “徐牧好大的胆子!”崔抒拍案而起。

    半夜崔抒被长随叫醒说是贵妃回家他还以为自己睡糊涂了,没想到宫中发生这种事,他竟然一点都不知情!

    崔抒早就知道徐牧有意要反,他以为上次圣人抓到徐牧的把柄却让他全身而退,徐牧没准会打消造反的念头。

    谁曾想他只是换成更隐蔽的办法,并且没人知道他有多少兵力,他这一切都是逼圣人发退位的诏书,那他所扶持的三皇子就可以顺利登基了。

    崔抒更为惊讶的是有那么多内应配合徐牧,这帮人是活腻歪了吗?与虎谋皮,徐牧这种老狐狸到底许诺他们什么好处?居然做起卖国求荣的勾当。

    “阿兄,你如今能联系上朝中的官员都有谁?此事恐怕不到明天大家就全知道了,若是不能稳住朝臣……恐怕对圣人不利。”

    “这是何意?你是说世家贵族会选择默许司徒期篡位?”

    “毕竟对他们来说……都是司徒家的血脉,选择谁又有何区别,为了家族的延续,明哲保身才是……”

    “荒唐!”崔抒气得站起来把那些见风使舵只顾保全家族的世家骂上一遍。

    最后喘着气坐下来:“小婴,别怕,有阿兄在,不会让这种事发生。你先去找卢家是对的,先行与他们商议也有好处。不过你既已逃出皇宫,就不要再回去,先留在崔府内,阿兄会护你周全。”

    崔婴理解兄长不愿她再回皇宫的想法,怕若真是叛变成功,逼得司徒霖退位,她这贵妃恐怕有性命之忧。

    “那我便听阿兄的,不再回去。阿兄能否试着联系王家?”

    “我与王家不是很熟,但事关危及玉国的大事,试着去信一封看看能不能联系上吧。”

    崔抒见着妹妹还穿着宫女的衣服窝在圈椅里,叫来崔婴院中的丫鬟准备热水给她洗漱。

    “你把脸上着点灰洗去再见阿娘,不然让她见你这副模样又该心疼了。”

    “阿娘心疼我有何不好?阿兄看不惯吗?”

    “你啊你,明知道阿兄不是这个意思。”

    “婴婴真不知道。”

    崔抒拍拍崔婴的肩膀:“快去吧,还有心思跟你阿兄贫嘴呢。阿兄都快火烧眉毛了。”

    “烧眉毛不如烧胡子来得快。”

    “去去去。”崔抒捋捋下巴上的美髯。

    “哈哈哈哈哈……”

    明明情况不容乐观,但回到家人身旁,就会有前所未有的心安。

    崔婴焦虑的心情平复许多,她试着往好处想,至少卢王两府还没有被控制,这一切或许会有转机。

    *

    东门战况胶着,攻城的叛军往城□□带火的箭雨,导致东门周边的坊间燃起大火,趁着守卫帮助百姓灭火之际,他们火速撞开城门闯进来,和禁军打在一起。

    一杆银白色的长枪在战场上舞动着,它挑破入侵者的皮肉,刺穿入侵者的身体,展现出嗜血的煞气。

    它的主人正是卢妍,她灵活穿梭在敌人之间,手中的克敌法宝是她亲密无间的战友。

    人枪合一,红缨枪带着内力的一招一式,换来敌人痛苦的哀嚎。

    很快卢妍就发现发起动乱的士兵很是面熟。

    “薛世忠,你来看,这不是北都的腰牌?”

    “北都?怎么叛军会和北都有关系?”薛世忠走过去,借着明明灭灭的火光看向卢妍手中拿着的腰牌,上面只写了一个“晋”字。

    “还真是……这波叛军出自晋阳,那这已经不是徐牧的……”

    “不,你忘了,徐牧出身北都晋阳,同为晋阳氏族的,还有那位。”

    薛世忠心中大骇:“怎会是他!”

    “不然依照徐牧在北都的势利,他根本无法驱使晋阳州府把兵权交给他随意调遣。”

    薛世忠知道,卢妍的猜想很可能是对的,他们现在的处境很不妙。

    尤其是东城门一共也就三百兵力,来攻城门的就比他们多出一倍兵力,根本拦不住,城门被蛮力破开,现如今东边的坊间形成一片火海,在火海中绝望呼喊的百姓让人不忍心去看。

    “走,先灭火,然后赶快回卢府。”

    这才发现部队仅剩的兵力被包围起来,那刀尖全部直直地指向他们。

    “卢三将军,久仰大名!”

    卢妍闻声望去,是一壮汉骑在马上,十分得意的神色。

    来人应是晋阳王家氏族中的一员,看打扮是军中的都尉。

    王都尉那副“你也有今天”的嘲讽表情让薛世忠看了都紧皱眉头。

    “在下奉圣人之命来支援玉京,听说城中有叛军作祟,特来镇压。卢三将军,您也在怀疑的行列,不如乖乖缴械投降,回到府中等待大理寺的调查,您看如何?”

    “放你爹的屁!勾结叛军的重罪不要往卢家头上安!”洪亮的女声响起,众人皆往来源处看去。

    “哟,这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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