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4 章

    官鸢回头看了一眼,只见一位少女从房里走出,抬眼看了一眼官鸢,先是一愣随后又错开目光,转身去洗了手。

    “你就是他姐姐吗?”

    官鸢连忙应了一声,少女朝着她点点头。

    “他的伤有些麻烦,我一个人弄有些困难,他伤的很重,用药需要斟酌。”

    少女擦干净手走到官鸢身边,轻声开口。

    “我只能先简单处理,剩下的…还是找城里医师好。”

    “麻烦了,希希姑娘,她状况还好吗?”

    那女孩眉头微舒,露出一丝惊讶的神色,稍纵即逝。

    “不必多谢,我叫徐希之。”

    “你看上去好像不是很担心的。”

    官鸢稍缓过神来,低低笑了一声。

    “担心的,只是我们这种人,人头挂在裤腰带上,随时都要落地的,我再担心又有什么还不如多赚些银子,给他好好治伤。”

    “姑娘看起来不像是会缺银两的。”徐希之安静的整理着自己的医药包原本房里的姑娘都已经往井边去了,房内一下清净了下来。

    景向阳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背倚着大门,将剑抱在怀里,等着屋内的人。

    官鸢莫名觉得他好像很擅长等待,可等待这个词却又他那么格格不入。

    官鸢回过头不再看他,应上徐希之的话。

    “往前是不缺的。”

    徐希之瞧见这副模样也闭上了口,人总是有些磨难是不好开口的。

    “走吧,一同去。”徐希之清理好了包裹喊上官鸢,官鸢瞧见那重重的药箱,下意识的伸出了手。

    徐希之摇摇头回绝了。

    “哪有病人拿东西的道理。”

    “我来吧。”景向阳闻声有了反应,也要上前搭把手,徐希之一脸狐疑的看着他俩。

    “你不也是病人吗?你明明受的伤比她还重,还在这强撑什么?按道理你都不应该下床的,我给你上药的时候你还一副怕痛的模样…”

    景向阳麻溜的转过身装作听不见,快步向前。

    徐希之淡淡的看着,等景向阳走出去老远,悄摸摸戳了一下官鸢。

    “你喊他一下,他走错方向了。”

    *

    景向阳面色铁青的看着面前脏兮兮的“狗”,爻爻还一脸委屈的蹭上来,喉咙里呜呜咽咽的像受了什么天大的磨难。

    天杀的,我离开我狗有这么久吗!怎么脏的跟挖煤去了似的。

    不对,是狼!

    景向阳逮着爻爻在一旁画圈圈,他只想找个地把他狗洗了,不对是狼。

    景向阳额头的黑线有三指那么宽。

    官鸢看的发笑,转过头看着面前的小姑娘。

    “你再说一遍?它把这井弄塌了?”

    官鸢指着不远处拿脏兮兮的一个毛绒团子,景向阳把爻爻养的很好,油光水滑的,这估计是爻爻出生以来最脏的一次。

    一人一“狗”估计都需要接受一下。

    “就是那狗!它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我们镇可没有这么大的,一直搁那里刨啊刨啊,只见一声响,那地就塌下去了一块,不是它太重了压的还能是咋的。”

    “说了它是狼!是狼!”

    “哪来这么大的狗!”

    景向阳像是被踩了尾巴,一下子窜了起来,他长的高给小孩吓的一下子缩在官鸢身后。

    官鸢笑得更欢了,反手摸了摸小孩头,一边给景向阳顺毛。

    “好好好,我知道,是狼,是狼。”

    “没有比我们爻爻更像狼的了。”

    官鸢本想抬手摸摸景向阳的头,可手在半空顿了一下,转变轨迹拍了拍景向阳的肩。

    动作太明显,景向阳自然也感受到了。景向阳假装嘟嘟囔囔的走开了,又去守着他的爻爻。

    官鸢转身去看那井,那边上围了一圈人,见到官鸢来了,自觉给她让出个位置来。

    镇民都很淳朴,许是与世隔绝已久不防生人。她们对官鸢莫名的信任。

    “姐姐,你瞧着怎么办?”

    官鸢看着这口干涸的井,想着井下埋藏的尸骨。转身问道。

    “镇子里还有人吗?”

    镇民互相看了看盘算了起来。

    “有的,咋的了姑娘。”

    “喊人吧,把这井挖开。”

    “好端端的挖开做什么?”那人似乎不解,开口问道,镇民的眼光齐刷刷的落在官鸢身上。

    “我掉到井底下的时候,瞧见了很多白骨,想着…”

    “可能是镇里人。”

    官鸢垂下眼,看着那口幽深的井。

    *

    一群人刨地,其中最卖力的是爻爻,景向阳拉了没拉住,但表明了态度,自己死也不加入,最后捏着鼻子,避着飞土,絮絮叨叨的加入了挖土的队伍。

    “你可小心着点,爻爻,我可不想洗你还沾泥巴带浆的。”

    爻爻嚎了一嗓子,表示听到,挖的更卖力了。

    挖到日头正午,太阳正大的时候,人们才瞧见那堆白骨。

    白花花的,像银子,堆着刺目,平日里多感伤的,瞧见这一幕就掉下了泪。平日里心慌的,捂着/胸/口大气不敢喘,生怕不留意厥了过去。

    烈日蒸腾,比起恐惧,更多的是伤怀。

    像是被一阵风笼罩,那些尸骨无声的躺在那里,应证着一场横跨百年甚而更长的悲剧。

    像是一道皮肉外翻的刀口,突兀的横亘在众人心口,不知是谁先带头哭了起来,呜咽声,干呕声交杂着/穿/插/进官鸢的耳朵里。

    井外再见到这个场景,官鸢只觉自己像是被瞬间打回了雁回城的那个下午,那座育婴堂里,累累的白骨。

    今日同昨日并无不同。

    累累白骨交叠着,透露着同一个丑陋的事实,如今女子当权,看似换了个天地,但壳子换了芯子没换。

    叫苦叫难的还是同一群人,坐吃山空的还是同一群人,作威作福的还是同一群人,奢靡享乐的还是同一群人。

    同样,被吃掉的,还是同一群人。

    它们没有声音,嘶哑着吞下苦难,以一种最苦涩的姿势被端上他人奢靡的餐桌。

    苦难还是那个苦难,痛也还是存在。

    她既然看见了,就不能熟视无睹。

    就不能任由真相在黑暗里,腐烂发臭,无人问津,不能让那些等待天明的人,永无明日。

    “官姑娘…”有人扯了扯官鸢的衣袖。

    “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官鸢对上那双眼睛,那双纯净的渴求真相、公平、正义的眼睛,一霎间无数双眼望了过来,死去的,活着的,泥潭里的,阳光下的…

    它们都在等着她的答案,等着她的选择。官鸢想起那日阳光下,那个为她指路,换她偌言的冤魂。

    “我要真相大白。”

    “要,毁了那口井。”

    要还逝者一个正义。

    她官鸢要做到,呈清白于世,还公义于人,破厄除困,剑斩黎明。

    她要还世人一个明天。

    一个清明公正无苦无难的人世间。

    要站在最高处,为最低层的人。

    扭转乾坤。

    这天不公,这地不仁。

    我来,为你们改写。

    我来,还你们一个公道。

    “我知道。”

    “全部的真相。”

    “如今,我将它告之于天,诉之于民,还诸君清明。”

    那堆白骨发出阵阵鸣响,像是在印证她的誓言,又或者在悲鸣一个苦等已久的—天明。

    那苦厄的真相,百载错位的秘辛,终大白于长天。

    那困顿不醒,彷徨失归处的人,终得所终。

    那以身殉道,以命博天的人,终得名正。

    *

    镇民知道了真相,但接受需要时间,接受那堆无名的白骨也需要时间。

    天色渐晚,镇民陆陆续续回了家,徐希之带着景向阳回去照顾姜思姜愿兄弟两。

    那真相犹如一记重锤,砸在每个人的心上。

    *

    人陆陆续续散了,只留下官鸢和那堆不会说话的白骨,安静的共享着这长夜。

    她就像一座无形的碑,立在那白骨身旁,以一种刚直的姿态,试图去纠正那扭曲的错位的一切。

    官鸢抬头,月光藏在层云身后,而星星总是在的。

    忽而一阵风起,像是一声长叹,横跨过漫长的光阴,只为这一声轻微的怨叹,有人听见。

    官鸢能听见哭声,她能听见,白骨的哀鸣。能听见这尘世中的草芥,那悲叹的细如蚊鸣的声音。

    它长久的环绕与人们的耳边,浮现于人们的眼前,却被视而不见,再添上蝼蚁的标签,无人在意。

    那哭声越来越大,官鸢不能忽视。

    从育婴堂到万福镇,所有的一切她的看见了,她都听见了,她记下了,也该有所为,有所行,有所诺。

    那些白骨忽然扭过了头颅,一双双悲苦的空洞的眼睛,幽幽的望着她,像哭又像笑,像是在无望的期待着什么。

    也许,是在祈求上天。

    官鸢低头那支离破碎的井口,隐隐浮现一道门的形状,官鸢俯下身子,将手摁在那扶手上,试图打开那道门。

    忽然一个画面涌入她的脑海。

    “我官鸢在此处起誓…”

    “压上我全部的人生,命运,我的灵魂,乃至我能给出的全部一切,还理于公,还义于人,破厄除困,甘化孤舟,渡苦化难。若以身殉道,则…”

    官鸢抬眼她眼前是隆恩浩荡,是烈日长空。

    “万死而不辞。”

    我愿为众人负薪,死在黎明前的永夜,换来破天的星火,换来众生的天明。

    吾为吾愿,虽万死,而不辞。

    *

    而此时,门碎了。

    碎成亿万的星点,化作一声长嚎的龙鸣。

    自此隐于尘世,消失不见。

    官鸢睁开了眼,她的手腕上隐隐浮现一条龙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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