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五十四章

    积蓄许久的泪水全面崩盘,犹如断了线的珠链一般一颗一颗往下砸,湿润的水渍在信纸上渐渐蔓延,形成一条墨色的纹路。

    我哭的泣不成声,木安走过来轻轻拥住我,拍着我的肩膀,尽管他浑身的轻颤也几乎抑制不住,但他不动声色,只隐忍地安抚着我。

    杭州的夜晚并不静谧,晚秋还能听见零星的蝉鸣声,和幼时每天晚上饭后散步听到的并无区别。

    在我们还不知人事的年纪,我总是仰头跟木安争着数天上的星星,比谁数的多,赢的人可以欢呼雀跃到回家,耳边是连绵不绝的蝉声阵阵。

    良久,哭到眼中再也流不出一滴眼泪,木安的衣服已经被我哭湿一大片,二叔扯两张纸巾递给我,定声道:“我不想只说好听的话,你们有心也有眼睛,自己会看会体会,我们吴家跟你们之间,确实是始于交易,但不止于交易,吴邪父母是老实本分的人,没什么心眼,对你们的好是实实在在的。”

    我泪眼朦胧地看向二叔,沉默地听着他说话,他端起茶盏,本来想要喝一口,却不知为什么,最终还是放下,转而悠悠地叹口气。

    “归根究底,人非草木。”

    二叔说的没错,这六年以来,天真父母对我视若亲生,好的无可指摘,他们给我的照拂从来不比天真少,连生性淡漠如二叔,都在尽心尽力接纳我们,况且,他还在不遗余力地培养木安。

    我们在吴家感受到的善意,触手可及。

    不管这一切是不是我父亲的安排,他们能做到这个地步,已非寻常人可以比拟。

    想着想着,心中对二叔所剩不多的一点怨念也随之消散,我擦掉余泪,小声道:“谢谢二叔。”

    二叔望向我的目光逐渐温和,茶盏落在桌案上,发出的声响非常细微,只听二叔缓缓对我道:“你一直是个明白的孩子。”

    话音未落,他转头望着木安:“有时间就去给潘子上炷香,他才是照顾你最多的人。”

    木安默然,并没有明确的答应或拒绝,今晚他受到的冲击不比我小,脑子应该还没完全转圜过来,我有些心疼,反手拍拍他算是安慰。

    经过半晚的促膝长谈,话已经到说无可说的程度,二叔喝完茶盏中凉掉的茶水,站起来走向包厢的门口,见我们没有跟上,他停在门前,对我们道:“跟我来。”

    我和木安的反应能力已然接近一种被打击过多的麻木状态,二叔一吩咐我们俩都不约而同地起身,两人步伐一致的跟在二叔身后。

    晨光在天边泛起温柔的鱼肚白,阳光覆盖的路面,有一层淡白的雾气,风裹挟着浅浅的凉意从枝头吹过,枯黄的叶片被风卷落,踩上去会发出清脆的响声。

    二叔带我们走到茶馆后的仓库区,有一间仓库铁制的门上早已爬满锈花,锁眼被锈堵住一大半,显然是多年没有人打开过的缘故,我们的目的地就在这里。

    清晨的最不缺鸟啼声,二叔在成片的叽叽喳喳声中有条不紊地摸出一串钥匙,取出其中一把用力一捅,锈花堵的严实,二叔两下竟没有捅开。

    二叔没再尝试,而是头看木安一眼,木安立刻会意,闷不吭声上去接过钥匙,用力拧几下,用半拆半开的方式把锁给拧开了。

    可以预料的厚厚一卷灰尘扑面而来,我屏住呼吸用手遮住眼睛,二叔一边挥开着鼻子上的灰,一边咳嗽。

    他在墙上摸索着什么,窸窸窣窣,片刻过去,只听咔哒一声,灯光登时大亮。

    透过弥漫出大雾的烟尘,我能依稀看见地上堆着好多瓦楞纸箱,几十箱码成一排,再往上垒高,足足有七八层那么高,堆得如同一座小山。

    一时间我说不出仓库里到底有多少个纸箱,百来箱肯定是有的,粗细不一的颗粒堆积在箱面上,字体被遮的看不出内容,我看看二叔,见他点头,走上前去用手抹开上面的尘埃。

    纸箱纸上用硕大的黑体写着“女儿红”三个字,生产年份是1986年,而另一头的箱子,写的则是状元郎。

    我气息顿了顿,忽然想起小时候我爸曾说过的一件事——

    我爸说他们老家那边有个风俗,每当有新生儿降生的时候,孩子的父母就会去市场上买几箱当年产的酒封存在地窖里,女儿就买女儿红,儿子就买状元郎,酒箱里会放着孩子的寄名符和一些红纸写好的祝福语,有纪念的意义,也代表父母对孩子美好的祝愿。

    这几箱酒暂时存放在家,一般情况不会拿来饮用,直到小孩长大成人嫁娶或是高中时,父母才会开启地窖,用这酒来宴请宾客。

    这种酒叫生日酒,我爸在原世界也想过要给我们买几十箱,但我们家没地窖,没有合适的储存条件,所以他只能买几瓶茅台意思一下。

    当然,早逝的他没能喝上我们的生日酒,后来在我们姐弟三人高考完的那三年,我妈都会带上对应日期的酒去给我爸扫墓,让我们磕个头往墓碑上倒一杯,算尽一份心意。

    看着高高堆起的女儿红和状元郎,不用二叔解释,我也知道这些酒就是我爸给我和木安准备的生日酒。

    我高考后没有办大学酒,主要是人生地不熟的没几个朋友,但毕竟也是一桩喜事,我就跟胖子他们几个还有天真的父母去饭店吃了顿海鲜,期间二叔不请自来,带了一壶装在酒壶里的酒,但他什么都没说,只默默敬了我两杯。

    那酒,应当正是我父亲当年为我存下的女儿红。

    二叔把钥匙交给木安:“这么多年我也算不负所托,这些酒以后你们自己保管。”

    木安顺从地接过,一时无言。

    过了半晌,二叔看了看我们,问道:“还有什么事?有就一起说了。”

    我们俩都摇摇头,二叔就嗯了一声,打电话叫人来接他,我能模糊听到贰京声音。

    电话挂断,二叔对我们面无表情道:“锁好门就回去休息,别耽误茶馆营业。”

    说完不等我们回答,转身走出了仓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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