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带你去写卷宗的地衡司执事名叫哲远,他自我介绍的时候很有一点失望,你思考是不是自己从前认识他,但没有问出来。

    写完卷宗,你打算离开的时候,哲远才叫住了你。你没有想到他会脸红,但这也不算无迹可寻,一路走来、他一直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他问你是不记得他了吗,你说很抱歉,确实忘记了。他一脸失望地“哦”了一声,没有再说什么,默不作声地送你走出地衡司就回去了。你反而转过身、注视着他的背影消失才真的离开。

    然而你刚刚出来就遇到了秦灰阑,她显然等你很久了,正站在路灯下翻一本厚厚的律法书。

    她和你从前见过的所有学者都不太一样,虽然是在翻书,但模样看着实在有点心不在焉。周围环境吵闹得惊人,你不明白她怎么会选择用看书来消磨时间。

    你没打算和秦灰阑搭话,但她主动叫住了你。

    “要和我聊聊天吗?”

    “有什么可以聊的?”

    “可以聊的实在是太多了。事先声明,你们的谈话我一点都没有听到,做出的猜测和判断都是基于一个仙舟学者的研究。”

    秦灰阑有了一点学者的样子,她把律法书合上,垂落的碎发别到耳后,蓝眼睛像天空一样澄澈、亮得惊人。

    “你究竟是什么呢,来自哪里,力量的根源是心脏还是大脑,我很想研究一下,可以看看你的心脏吗?”

    “……阁下慎言。”你认真听完了对方的诉求,最后发出自己的警告。

    你心想,如果天才俱乐部的人都这样,以后你还是对他们敬而远之吧。

    但秦灰阑见好就收,退了一步。

    “但这么做会引起不必要的恐慌,我不是你的对手,也无法保证你在取出心脏后能否存活。非常抱歉,是我唐突了。”

    一时之间,你竟然不知道应该对她的言行发表什么样的看法,沉默了下来。巨大的冲击过后,你第一时间庆幸的事实居然是没什么人在地衡司门前逗留,应该没有人听见你们的对话。

    随后,你幽幽开口:“我想,这应该不算你说的我们会有很多共同话题吧。研究员和老鼠有什么话可以说?”

    秦灰阑友善地微笑了一下,对你的话表达肯定。

    “江泠姑娘说得对,我们应该从朋友做起,研究这种事还是应该讲究你情我愿。还是来聊聊别的吧,”她另起了一个话题,“请问你对仙舟上长生种与短生种之间的矛盾有什么看法呢?”

    你已经对这个人有了最基本的认知:秦灰阑说话还挺礼貌的,但想要做的事不太礼貌。因此你对她提出的新话题不太意外,不过也不打算回答她。

    ——她说出的问题十分敏感,正是风口浪尖上神策府不得不面对的问题。最重要的是,你并不信任她。

    你忍不住产生了一丝探究。可以提出的问题千千万、能作为一段友谊开端的友好问题不算少,但秦灰阑偏偏选择了这种话题,背后多半隐藏着你并不知道的秘密。

    你没有询问,而是借不想回答、认为今天不适合聊天为由和对方告别,脚步一转,朝着神策府走了。

    ***

    你和路过的策士问过好后走进庭院。一般情况下,腾骁会在银杏树下办公,不过在这样潮湿的雨后,他会勉为其难搬到屋檐底下去。

    “回来了?”

    你的脚步声渐渐清晰,腾骁没抬头,判断你在靠近后就开了口。

    “嗯。丹鼎司一切如常,丹枫把那里收拾得很好,”你在腾骁面前盘腿坐下,你们中间隔着一张矮矮的长木桌,上面很有条理地堆了各司递来的公文,“至少面上一派和谐,十分老实。我从正道过去,附近没有人鬼鬼祟祟,近来丰饶民的异动应当与那里无关。”

    腾骁叹了口气,说道:“你战胜归来时递交的报告我看过了,既然你认为丰饶民聪明了不少,我们还得在这方面多多上心。”

    你顺着对方的话语说下来,心情并不美妙。

    ——你们两个人对这件事都没什么头绪,太卜没有拿出确定的答案来,却建议你们未雨绸缪、早做盘算。太卜说出这句话来,说明未知的情况十分棘手。

    最坏的情况,恐怕就是丰饶的令使出手了。

    虽然在仙舟这几千年里的历史中,少有与其他星神令使直接相撞的情况,但从寥寥几句记载中也能窥见那些直接从星神处得到力量的人的冰山一角:强大的践行者,能够自在地使用命途之力,一人便足以抵挡千军。

    你们虽然尚且不清楚情况具体如何,但要提前做好准备,去面对差劲的未知情况。

    “工造司的公文已经递上来了吗?”你摇摇头,将方才脑海中的种种思虑暂且搁置,问道。

    “嗯,百冶大炼在工造司洞天举行,届时观赛之人摩肩接踵,难免有摩擦。便先令春霆卫新募来的云骑同平日负责巡逻、维持秩序的云骑一道负责会场安全吧。”腾骁揉揉太阳穴,勉强微笑了一下,“一腔热血是好事,不清楚自己能做到什么地步却不妥。索性近来并无战事,令他们先锻炼一番也好。”

    你点点头,没有提出异议。

    “地衡司与天舶司应当准备妥当了……我听友人提起,博识学会的学者会在最近抵达仙舟,他们说不定也会来观赛。”

    你用手指摩挲了一下刚刚拿起来的公文,在心中暗暗思量现在的情况。

    “那些学者能在短暂的几十年里做出如此非凡的成就,实在值得敬佩。”

    腾骁放下手中的公文,点头,对你的话表达赞同。

    他问:“参赛者的名单也一并递上来了,你瞧瞧,其中是否有特殊的?”

    你从桌上属于工造司的那一叠公文里翻出百冶大炼参赛者名单和附在后页的履历。名单自上而下罗列出百名来自各个仙舟的顶尖工匠,其中公输家的子弟数量最多、倒是无愧工造世家之名,其余工匠大多是长生种,但名单里还有零星两三个短生种域外工匠。

    你目光下移,“应星”的履历简单得惊人,年二十二岁,师从怀炎,履历其余处一片空白,他根本没填。

    你将应星的履历抽出来、捏在手中。

    ——照片上的黑发青年神情寡淡,像是对照相这个环节毫不在乎,只是也不至于心不在焉。

    这些匠人醉心工造技巧,在履历上少花心思是常有的事,更有甚者,履历都是由家中侍从准备好的。

    在这其中,应星的履历仍然“敷衍”得十分突出。

    此前在朱明仙舟光明天的短暂相处,你已经对这个人有了一点了解,估摸着对方不是态度轻浮的人,猜测其中另有隐情。

    怀炎的弟子想要参加百冶大炼还是可行的,否则,这份履历恐怕在工造司负责审核的人员那里便被打回了。

    “将军,你看这位。”你将应星的履历递给腾骁,“我在朱明仙舟见过他,怀炎的弟子。”

    腾骁对怀炎的弟子有点印象,他摩挲着手中薄薄的一纸履历,若有所思。

    “那个域外来的孩子?看来这是被欺负了啊。”腾骁将纸张放到木桌上,沉沉地深吸一口气,“由江卿来看,此人如何?”

    你回忆那一天零零碎碎的细节,斟酌一番后评价道:“心思细腻,老实体贴,不善言辞,也不是爱节外生枝之人。其中成因复杂,他不通人情世故,又在偌大朱明仙舟得了怀炎青眼、收为弟子,平日备受排挤。

    他大概也不明白如何去解决这件事,与那些长生种相处吧?那如此来看,他应当是完全醉心工造技艺的,就是不知他水平如何。

    不过,那日分别时,应星自信地同我许诺,要在百冶大炼夺下百冶之名,为我打造兵器,又是怀炎弟子,想必差不到哪里去。”

    腾骁听到这里,微笑了一下,像是对应星十分满意。

    “我与怀炎还是有几分交情的。怀炎对这孩子评价颇高,天资卓绝,有化腐朽为神奇之能,倒不必疑心他的工造水平。”将军用手指点了点木桌,扬扬下巴,示意你认真听下面的话,“只不过……这孩子十分命苦,你既与他有一面之缘,待他来罗浮参赛时,你便多照拂几分吧。”

    你懒懒地掀起眼帘,品味他话语中的深意。

    “不过也别插手太过,免得外面传些风言风语,说咱们神策府中意应星做百冶,那就不好了。”腾骁接着说,“公输家也好,其余仙舟工匠也罢,莫要让他们觉得你失之偏颇。”

    这时,一片银杏树叶随着风飘进长廊,落到屋檐下的你身上,你抬手将树叶捡下来,在倏忽之间品味出将军的意思来。

    他这是要故技重施,借此机会收拾那些不安分的人了。再加上近来长生种与短生种的矛盾越发深化,作为罗浮仙舟总领一切事务的机构,神策府也是时候该表态、做出行动了。

    “我明白了,”你将银杏叶扔到庭院中,脆弱的日光下,树叶翻飞起舞、在风中摇曳,“我确实是最适合去做这件事的人。将军便静候佳音吧。”

    腾骁点头,答道:“如此甚好。”随后,他的目光平移到你发间的金钗上。将军本来打算说什么,但对上你不明所以的眼神,他在内心笑出声,决定观棋不语。

    需要安排的事都安排了出去,他心中一块巨石落下,一时之间,也确实生出一点看热闹的念头来。他微笑了一下,用很乐见其成的语气说道:“办完这件事就给你放一天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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