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前卒

    宁稹从龙纹车舆上下来,挥手屏退了上前想要搀扶的祝容,抬头看了看悬挂的‘隋亲王府’的牌匾。大门守卫整整齐齐地跪了一地,宁稹信步走入府内,王府总管匆忙快步走来伏地跪拜。

    “陛下,万福安康。”

    宁稹只是微微抬了一下手,一边往前走一边问:“两位亲王的病情如何,御医诊脉了吗,可需喝药?”

    “陛下恕罪!”总管神色惊慌,双膝重重地跪在地上。

    “嗯?”

    “两位亲王...并不在府内。”总管话语略微颤抖。

    “去哪了?”

    “城...城外,狩猎场。”

    宁稹无声且无奈地在心里叹了口气,得,两人又为了不上朝而假装称病,实则去嬉戏游玩。

    马蹄声穿梭在丛林中,两个穿着劲装的飒爽身影一边躲避障碍物,一边射出一支支利箭。突然,一只肥硕的兔子从密草中窜出来,两枚利箭同时瞄准射出,带着对猎物志在必得的信心射向兔子,就在‘千钧一发’之际,从另一个方向射出速度更快力度更狠的箭率先击中兔子。兔子因箭弩的冲击力,比原来位置偏离了不少才倒地,另外两支箭最后只能击中地面。

    宁晔和宁赞策马靠近兔子,看到兔子身上的箭弩不是自己的,而且箭弩的样式有点似曾相识,两人相视疑惑?

    “嘶嘶——”绵长的马叫声从十丈外的一茬半人高的灌木丛中响起,只见马匹高高跃起,从灌木丛上方越过,稳稳地落地站稳,全程没有一丝多余的动作,包括飘动的衣袂,贴合躯体的劲装,扎起的清爽的发饰,都带着一种内敛和尊贵。

    宁晔和宁赞看到来人后,表情明显是提了起来,深知自己的慌被拆穿了,立刻下马略整衣冠,拱手。

    “陛下万福。”

    宁稹下马,来到两人跟前,其实并没有要追究什么,只是对二人用称病来撒谎略感不适,正想要用稍稍严厉点的语气追责,刚张开嘴,结果就看到宁赞的手背上有一道新鲜的一指长的细微血痕,语气转变为无奈:“怎么会弄伤手呢?”

    宁赞顿了一下,才明白是说自己的手,看了看自己的手背确实有一道血痕,应该是被树枝划到的。

    “嗯?你弄伤手了?”宁晔略微紧张地拉过宁赞的手查看。

    “我还有点头疼。”宁赞秒入身感不适状。

    御医为宁赞诊完脉,便躬身向宁稹作报:“回陛下,印亲王略染风寒,服几贴药便会无大碍。”

    宁稹点头示意,御医便退出营帐,宁稹视线在宁晔和宁赞之间扫了一下,宁赞躺着眼神心虚地望向帐顶,宁晔则是挪动到宁赞的榻边坐着,伸手探了一下宁赞的额头,细声问道:“你不舒服,为什么不和我说呢?“

    “我以为只是疲惫。”得到关心,宁赞觉得自己好像没什么大碍了。

    “我一会喂你喝药。”

    “嗯嗯。”

    宁稹转身出去,想着该回宫了,自行径直前往马厩,在十几丈外便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无论何时,此人的身影都是那么挺拔而落寞,沉默寡言不与旁人有半句话,倔强但一丝不苟地做着手上的活计,为每一匹马整理毛发,提桶分配马食和水。

    比起十二年前,此人的身形从少年成长到如今的青壮年,不变的是他依旧冷漠,无论是对宁稹或是其他人。宁稹始终不知道该拿他怎么办,不禁想起早上几位大臣觐见的情形。

    ‘陛下,陈国质子锦仲尧,来文国已有十二载,是否应该和陈国商讨接回事宜了。’

    ‘当日两国商定的是十年,可如今已经十二载,继续把人留在文国,恐怕会有损文国大国风度。’

    ‘这陈国也不厚道啊,也不主动来交涉此事。’

    ‘...此事容后再议。’宁稹一出声,大臣们就噤声,相视明了,这锦仲尧仍然是陛下的逆鳞。

    由于灯油珍贵,牢房内并没有点上任何的光源而显得异常的昏暗,只有墙壁上的小小破洞透出几丝光线,证明现在是白天。地面是泥土,铺了薄薄一层的茅草,稍有动作便有尘土纷飞,在光线下显现。

    争一坐靠在牢门边的地上,整个人异常憔悴,下巴都是胡渣,眼里无神,牢房内时不时传来痛苦的□□声,喃喃自语声,精神错乱的惊呼声。

    ‘嘎吱——!’牢房厚重的门被推开,一名守卫提着一个木桶,一边走一边往两边有人的牢房扔一个馒头,走到争一的跟前时,争一赶紧双手抓住守卫的裤腿,恳求道:”大人,我真的是冤枉的,求求你们放我出去,我不想在呆在这里!“

    守卫用力挣脱视而不见,完成任务便转身离去。

    “求你们放我出去!放我出去!放我出去!我不是你们这里的人,放我出去!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争一仍不放弃用力摇晃牢门,用力呐喊,渐渐地略显气若游丝,滑坐在地上。

    “喂,兄弟”对门的看着像是同辈的青年挪到门边上,向争一打招呼。

    “... ...你好”争一并不想理会,想要闭眼休息。

    “兄弟,怎么称呼?吾叫方天田”此人有点热络,继续和争一聊天。

    “赵争一”

    “哦,原来你也还没结亲啊,赵氏郎”

    ?对于疑惑的问题,争一一律不想追问。

    “赵氏郎,你这是犯了什么罪被关进来?”

    争一猛然想起,这人是这里的人,肯定熟悉这些情况,于是,打起精神带着期待地说:“他们怀疑我是细作,你有什么办法能帮帮我吗,我要怎么做才能离开这里”

    “细作?”青年叹了口气,继续说:“你真惨,边境之地最忌讳的就是细作,对于我等草民而言,这就是‘无因之罪’,只要他们怀疑你是,你根本无法证明自己不是,百口莫辩,在这里的人,可能都有出去的一天,除了细作这个罪名。”

    争一心如灰死,回想以前,虽然是社畜,每日为生活奔波,但身体起码是自由的,如今,穿越来这里,温饱不说,现在连性命都难保。

    今天整整一天过去了,还没见狱卒来送馒头和水,牢里的其他人开始相互窃窃私语,有的已经在哀嚎了,感觉牢房外面似乎发生了什么,争一并不理会,瞄了一眼脚边自己没吃的馒头。突然,厚重的牢门被打开了,几个带刀的狱卒走了进来。

    “起来!统统给我起来,赶紧的!”狱卒把牢门一个个打开,粗鲁地把囚犯们推出来,争一直觉不是什么好事,但仍然怀着希望和雀跃,狱卒来到前,争一顺手把几个馒头塞进囚衣里。

    囚犯们一个跟着一个走出牢房,许久不见的日光是如此的刺眼,争一不禁地用手抬起来挡了挡,但是终归是看到阳光了,争一觉得自己又活过来了,憔悴的脸上终于有一丝安慰得微笑。

    所处的位置有点像校场,人稀稀疏疏地聚集到一起,大部分是囚犯,还有一些穿着普通布衣的应该是平民,有男有女,还有大概十几个狱卒之类的,加起来不到两百人。一个看着满脸络腮,步调沉稳,穿着像守城卫服饰的中年男人,站上一张木凳上,扫试了一下眼下站着的所有人,脸色有点沉重,然后发出洪厚的声音:“城防探子回报,一百多公里处有一队域外流寇从边境闯入往仰州城来,大约三千多人,仰州城的城防士兵本来有五百人,但7天前益州城发生泥石流灾害,州府大人带走了大部分的城防侍卫前往救援。眼下,流寇到达仰州城的时间只剩三天,这里站着的都是仰州城暂时能找到的青壮年,无论尔是平民,还是囚犯,倘若仰州城破,尔等面临的只有家破人亡。所以,现在,需要尔等集思广益,拿起武器,对抗流寇!”

    霎时间,人群里交谈声四起,讨论声异常嘈杂,大家都表现得异常的不安和惊恐,有的甚至相拥哭泣。

    “城防领卫大人,吾有疑问,离仰州城最近的边境关卡悬牧关,难道不能派边境护军救急吗?”说话的是之前在牢里和争一说过话的方天田。

    “吾已让信驿兵快马前往悬牧关报告此事,只是这时间上,要想等到护军来救,过于不切实际了”领卫满脸愁思。

    “可是吾等只有不到两百人,对方最少三千人,吾等就这样冲出去抵挡,明晃晃的‘马前卒’,那可是只有死路一条啊”方天田一边瞟领卫的神色一边暗暗地诉着抱怨之意,城防本来也不是他们的责任,但是现在却要他们来承担。

    “原本也想过撤离,但是,根本不可能,平民人数太多,容易引起恐慌。现在唯一能做的,拖延时间等待救援,或者只能正面硬拼”领卫听了方天田的话,并没有恼怒,而且现在也不是恼怒的时候,但是,他深知,想要这群乌合之众听从指令,或是意志一致,只能软攻,:“吾想过了,倘若这次御敌成功,吾定当上报州府论赏赐,囚犯可以适当减刑或释放。”

    听到此话,争一眼里瞬间有光了,这可是得到自由的大好机会,同样的其他人听到后,也开始纷纷靠拢过来商量对策。

    “这里有没有人,对城外的地形非常熟悉的”争一不想浪费时间主动出击问到。

    “吾经常在城外贩走私货,对城外的地形还是比较熟悉的 ”方天田略为羞怯地笑笑,毕竟他为生的活计是违法的,不然也不会成为牢房的常客。

    “你把城外几十里之内的地形大致描绘出来,我们看看怎么进行防御”

    然后,一群人围着看桌上放着的质地粗糙且发黄的一张纸,上面标注了很多图标和线条,感觉像象形文字,大概能看出哪块区域是山,路之类的,只是过于简单有点让人看得头脑发胀。

    争一指着图纸说:“你能简单地描述一下图纸上画的是什么吗”

    “出城门十里之内皆是山林,因为地质问题难以蓄水,所以山林的树木比较稀疏,加上现在是旱季,泥土非常干燥,经常尘土飞扬。这条路就是外界进来仰州城的唯一道路,宽度大约三丈,路是绕着大半个乌岐山然后才能到达仰州城,路对开大约一里之外是一大片沼泽地,广度大概有二十丈。这一条是仰州城赖以生存的河流,叫乌岐河,贴着仰州城而过,然后往外延伸,河宽均匀十丈,不过现在是枯水期,从仰州城往外都是没有水的,杂草丛生”

    争一略为瞠目,看不出来古人的知识底蕴如此丰富,能有如此生动的语言描绘,这人还是和自己一起做过牢的囚犯,以前看历史科普,在古代能读书识字的大多是贵族富人商贾,平民百姓几乎不可能进入私塾。争一指着乌岐河一处葫芦状问道:“这个连着河的葫芦状是什么”

    “半年前,汛期导致岸边坍塌造成的”

    还是个细节控。

    “河流是一直都是平坦没有高度差的吗”

    “不是,从葫芦状外一里开始地势升高,去到葫芦状的位置河床和河岸的高度差大约四丈”

    “那不是和峡谷相似”

    方天田停顿思考了一下,才说:“是的”

    “还有坍塌的危险吗”

    “有,因为岸边没什么泥土之类的,都是大大小小的砂子和石头堆砌,空隙挺大的,有些石头足有两人高”

    “那你觉得,这像是一条路吗?”似乎有一个计划隐隐约约浮现出来。

    方天田不好意思地摸摸自己的后脑勺,然后轻笑一下,说:“其实,是挺像的,因为枯水期我经常走乌岐河的河床回仰州城,河床平坦砂石幼细,而且不用绕乌岐山,路程和时间上缩短了大半。”

    “我想到一个计策,大概可以拖住这三千流寇等待救援”

    “快说,快说”方天田一脸迫不及待,其他人也围了过来。

    “这位氏郎,请直言”领卫拱手以示敬意。

    “不过,我想先问问,在场的人有会骑马的吗”争一也‘入乡随俗’地拱手回敬。

    一时间大家面面相觑,马本身就不是平民能拥有的物件,平□□载东西,都是使用牛,骡子,驴等,别说会骑马了,就是接触也未必接触过。

    正当争一以为自己的计策还没开始就要终结,而失望的时候,几名身量颀长健壮的女子走了出来说:“吾等会骑马,可以听候差遣”

    “谢谢”争一也不纠结对方是否能胜任了,然后对领卫说:“城防装备,是否有火药”

    “虽然不多,但还是有的”

    “好,那就可以了。现在把我们这里的所有人分成四队”

    一刻钟变把两百人按照各人的能力分成四组,一组是经常上山打猎的,一组是经常下田劳作的,一组是经常搬运重物的,还剩一组是没什么特别技能的,争一自己也在这一组,保险起见,争一把领卫也放在和自己同组。

    “虽说是流寇,我想他们应该是类似游牧部落,可能有很强的侦查能力,不然也不会避开边境护军来到,所以,我们要尽可能地把流寇队伍分散。首先,方天田,你让一会骑马的娘子带你马上赶往乌岐河与道路间相离最近的点,你就那里像平时贩卖私物时佯装在赶路,然后在那里碰上流寇,流寇不会当地语言也不熟悉当地路线,肯定会找看似行走江湖的人问路,你就直接指引绕乌岐山的路,然后,你就很刻意地往乌岐河的方向走去,流寇肯定会留心眼,觉得可能其中有诈,常理来说,流寇肯定会分一部分的人跟着你,一部分绕乌岐山,一部分原地留守,然后,我们... ...”争一手指在地图上时不时地点一点,详细诉说计策的每一个步骤,然后,还走到每一个组,详细交代每一个组任务,该怎么做,该注意什么一一交代清楚,其他人也都聚精会神地听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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