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金麟卫把守着灵绣楼，理所当然的，楼里连只蚂蚁都进不去。

    街道上的行人多了起来，面对威严肃穆的金麟卫，众人虽不敢大声喧哗，却忍不住窃窃私语，不曾想，大家伙互相打听一番后，竟没人知晓发生了何事。

    “总不能是老板娘逃税了？”有家胆大的粉衫小姐猜测道。她身旁同伴闻言，互相张望了一眼，抿了抿唇，“逃税不至于请动金麟……”

    话音截然止住，一个看上去也就□□来岁的小乞丐站在她们一两步远的地方，伸出好几个豁口的陶碗，咧嘴甜甜地道。

    “几位好心肠的漂亮姐姐，可以赏两枚铜板吗？小人一天没吃饭了，肚子咕咕叫，想去街尾买个馒头吃。”

    小乞丐是个机灵的家伙，晓得年轻姑娘爱干净，所以刻意没靠的太近，粉衫小姐喜欢她守规矩，笑眯眯地掏出荷包，让丫鬟多扔些铜板进去。

    “多谢漂亮小姐，”小乞丐眼睛一亮，兴高采烈地对她们作揖，随后哼着歌儿又走到另一处的姑娘面前。

    “好心肠的漂亮姐姐，可以赏两枚铜板么……”

    眼见着那位姑娘同样掏出铜板，粉衫小姐的同伴登时嗤了一声：“亏得你好心，你瞧瞧，她要钱的话术都不带换一句的。也不知道是真饿得不行了，还是背地里大鱼大肉吃着呢。”

    “能吃上大鱼大肉也好啊，”粉衫小姐不以为意，“她若是骗我，至少世上少了一个饿肚子的小女孩。”

    小乞丐收了钱，乐颠颠地走到了一名面容冷淡的夫人面前，仍笑眯眯地道：“好心肠的……”

    “滚。”没等她说完，夫人便从怀中取出两枚铜板，扔到满满当当的瓷碗中，惹出“噼里啪啦”好一阵响。

    小乞丐眨了眨眼，忽然起了些贪心，不肯挪走脚步，又咧嘴笑起来：“小人饿得慌，肠子都打结了……”

    夫人瞥了她一眼，小乞丐仰着清澈的一双大眼睛回望，她无奈，又扔了几枚铜板，可这次却没有听见声音，因为灵绣楼的大门骤然打开了。

    “砰！”

    平昭公主的宝贝疙瘩，风度翩翩的向大人怒气冲冲地大步迈了出来，和善的桃花眼里，只剩下满满当当的怒气。

    他指着屋内的人，又委屈又气恼地道：“没找到就没找到，那也不算我的错，你凭什么冲着我置气！”

    “怎么就叫冲着你置气了，”紧接着走出来一个面容苍白的清秀姑娘，她双臂环抱，不太耐烦的神情使得容貌显出几分刻薄，“实话实说而已，向大人就别斤斤计较嘛。”

    粉衫小姐悄声在同伴耳边道：“原来我爹说的是真的，向子安果然不如谢无忧讨那位喜欢。你瞧瞧，明明官职还低些，谢无忧现在都敢明目张胆对他叫板了。”

    “这才是你不愿意和他定亲的缘故？”同伴恍然大悟，原来粉衫小姐就是王家险些和向子安定亲的王静芙，她眨了眨眼，郑重其事地点头，“那当然，我爹都看不上的人，我干嘛要嫁？”

    她甚至还有些不太明白，自己的好友怎么就看上这位了。

    没等同伴再说什么，屋里又出来一个人，他目若寒星，神色森然：“‘没找到就没找到’？你说得倒轻巧。”

    “方才哪句话我说错了？”他冷声问道，虽眉头也未皱一下，旁观的王静芙亦有些不寒而栗，她忙拽上同伴的手腕，“咱们赶紧走吧。”

    同伴艰难地吞咽一下，赶紧点头，此时怒气冲天的向子安忍不住破口大骂：“沟壑一气！本官懒得陪你们浪费时，以后有什么事也别来求本官帮忙！”

    他甩袖就走，一扭头，便撞上了正打算偷溜的王静芙，两人心有灵犀地各自后跳了一步，王静芙干笑一声：“向大人，好巧啊。”

    向子安面带敷衍地应了一声，眼尖的谢无忧看见动静，不请自来地上前道：“王姑娘，好久不见，来定做新衣衫？”

    她挑衅地将向子安挤到一旁，王静芙只当没看见，笑着道：“是啊，本来约了阿霓的，可惜，她最近似乎都不大爱出门了。”

    “是么？”谢无忧不以为意地点了点头，倒是向子安顿时往她们这边侧了侧耳朵，她解释道，“兴许是围猎那几日玩得太累了，要缓几天才行。”

    “那就好。”王静芙长出一口气，她还当越家出了什么事呢。

    被晾在一旁的向子安早就气哼哼地上了公主府的马车，谢无忧便也不多谈，“我们还有案子，就不打扰你们逛街了。”

    说完，她和越霖匆匆上了另一架马车。没了热闹可看，王静芙和同伴自然也离开了此地，人群悉数散开，面容冷淡的夫人也扭头就走。

    小乞丐在她身上讨要了不少铜板，眉开眼笑地目送其远去，甚至还乐呵呵地叫了一声：“好心的菩萨，您慢走。”

    待人影消失在街角，小乞丐收起了笑容，迅速地将铜钱装进怀中一个破荷包里，旋即轻快地往反方向跑去，眨眼功夫，也消失在人群里。

    只是没人看见，下一瞬，隐秘的街角中出现了一个黑影，小乞丐灵巧地往夫人离去的街道追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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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车上，谢无忧叹了一声气，越霖挑眉：“第二十声了。”

    “忍不住嘛，”她无奈地撇了撇嘴，恨铁不成钢地看他一眼，“你演得太差了，也不知道人家信不信。”

    “话说得还不够难听？”越霖无奈。

    “是啊，”谢无忧摇头，“你该痛骂他一顿，骂得他要跳起来揍你那种最好。”

    顿了顿，她小声嘟囔道：“我都说了最好直接动手，你舍不得揍向大人，我可以先自己扇自己两耳光，假装是向大人动的手嘛。”

    我不愿意对他动手，难道会想看见你扇自己吗？越霖额间青筋直跳，他深吸一口气：“这样就好，戏过了对方才更容易怀疑。”

    “这么了解，你和他们打过交道？”谢无忧忽而道。

    越霖一怔：“……不曾，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肯定打过交道，”谢无忧眯了眯眸子，“以前的犯人，无论有多么穷凶恶极，你都不会害怕的，偏偏这一次，你反倒变成了最瞻前顾后的一个。”

    她早就察觉出问题，思来想去，断定此事和越霖的那场梦有关：“你以前说过梦里其他人的结局，偏偏没有我的。难不成，我在梦里，还是被这个教主抓住烧死了？”

    越霖苦笑一声，他虽有意隐瞒，却也早就料到有谢无忧发现真相的一天，。

    “我不知道。”沉默良久，他终于低声道。

    越霖侧首望着被风扬起的窗纱，那一角马车外的景色似乎变额外迷人，他竭力隐藏着情绪，缓声解释。

    “梦里，我归家时，只见到母亲和小妹。小妹说，你已经失踪了三个月。她去求向子安帮忙，可京兆府也寻不到你，再上报陛下，陛下才调动禁军出手，可……”

    “都没有找到我。”谢无忧已经意识到了结果，既然每一次此教想杀她时，都是以大火焚烧收场，倘若她当真落入敌手，一定，是尸骨无存。

    “是，我在梦里活了多少年，就找了你多少年，”他的面容躲在阴影之中，谢无忧只能听见他自嘲的轻笑，“我是不是很没用？”

    越霖不想提自己当初的惊慌失措，自己的崩溃自责，提这些做什么呢？平白让她自责而已。

    双耳忽地一热，越霖先是怔忪了住，迟钝地过了几息，才意识到谢无忧悄声上前捧住他的双颊。

    她强硬地使他与自己对视，盯着越霖的眼睛，谢无忧一字一顿地道：“这一次，不会有事。”

    少女的一双眸子光芒璀璨，轻浅的药香涌入鼻息，太近了，他想着。喉间忽然耸动了一瞬。

    “别闹。”他无奈道。

    越霖忽然意识到不仅自己双耳变热，谢无忧的双颊也微微泛了红，她肌肤莹白，便显得那抹绯红额外惹眼。

    少女同样感知到了这一点，她不动声色地眨了眨眼，大言不惭地道。

    “你不信自己，也该相信我才对。”

    古怪气氛荡然无存，谢无忧笑眯眯地拍了拍他的双颊，威胁道：“以后不许一个人想东想西，再让我发现你瞒着我什么，我就在你脸上画大王八。”

    “好。”越霖无奈摇头，自己也不知为何，忍不住低低笑了起来。

    他头一次笑得如此开怀，连眼尾也上挑了些许，再也没有了那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然气迫——虽然气势还在时，也没吓到过谢无忧就是了。

    谢无忧骤然忘记了自己要说什么，多亏了驾马的茱萸在车厢外提醒道：“将军、谢少尹，到千香阁了。”

    千香阁是家茶楼，谢无忧摸了摸咕咕作响的肚子，暗自期盼那家茶楼的吃食也做得不错。

    越霖收住了笑，轻咳一声，须臾之间又肃容起来，他沉声道：“走吧，还有一场大戏要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