坊间传言，神鬼皆惧的越将军总算对平昭公主的宝贝疙瘩露出獠牙，联合目中无人的谢无忧，当庭广众之下狠狠羞辱了向子安一番。
“这几日越将军亲自上京兆府，将向大人提溜来此，又看见金麟卫和京兆府的衙役都扛着锄头进来，大家都猜测，是不是灵绣楼的地底下埋了宝藏呢。”
曾出现在街上乞讨的小乞丐换了一身干净麻布衣裳，扎起两个圆溜溜的环髻，摇身一变，又变成了个街上卖艺的小姑娘。
“有人说，谢少尹刻薄至极，活脱脱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将向大人训斥得如丧考妣……”
快被挖成了废墟的灵绣楼里，谢麒默许了让向子安知晓书斋存在，他便正襟危坐着听小女孩复述起这几日的见闻，听见末尾一句话，嘴里含着的茶水径直喷了出来。
越霖眉峰不动地挥出一件披风，挡住了飞溅茶水，谢无忧从披风后头探出脑袋：“向大人，你这也太喜怒于形色了。”
“我的披风！”向子安咬牙切齿，“还有我的名声，经此一闹，过两天全长安都知道我如丧考妣了。”
“抱歉。”越霖这次并未同他争辩，皇家重颜面，可这次的风波闹得却大，于他而言牺牲甚大。
没想到自己有生之年还能听见越霖的认错，向子安一愣，叹声了气：“算了，也不怪你。之前是我们商量好了这样来的。明眼人都知道你和谢少尹更要好，若换成我冲着你发火，反倒不合常理了。”
谢无忧听得眉开眼笑，也安慰他：“等这件事解决了，我给你找一窝山贼劫匪之类的恶徒，下官带着赵捕头他们一起剿灭得七七八八了，您再一身戎装利落出场，一定能洗掉这次的恶名。”
“呵，本官需要这些虚名？”
向子安冷笑，他心知自己这个位置本就不会长坐，待到谢无忧对京兆府的事务上了手，做出功绩来，谢麒迟早撤下自己的职位。
谢无忧自然也是门儿清，她殷勤地给自己揽功，无非是想拖延些时日，毕竟身为京兆府尹，一年有三百多日，皆须要天不亮就爬起来上早朝，谢无忧这个懒鬼怎么可能愿意。
“那不然去巡街，打击打击四处流窜的江湖术士、坡脚郎中？正正好给您再立一次威名。”谢无忧假装听不出他话中有话，仍撺掇着给他造些声绩。
越霖记得前世，谢无忧未曾动过入朝的念头，向子安也当过几年京兆府少尹，都赞他做事滴水不漏，游刃有余。
可背地里，他在自己面前大吐苦水，唉声叹气，痛苦得不成样子。直到后来死皮赖脸地求谢麒换了个礼部的闲职，他的眼神才重新活了过来。
“算我欠你一次人情。”此言算是打断了谢无忧和向子安的争吵，见越霖目光略沉，谢无忧意识到又与他前世有关，遂笑嘻嘻地住了口，扭头问小丫头。
“那边还派人来监视没有？”小丫头肯定道，“还是一直有的，而且一天十二个时辰不曾间断。”
“他们能扛得住？”向子安皱了眉，小丫头反而不以为意，挺了挺腰杆，“做我们这一行，没日没夜地监听上个把月的情况也是有的，这才几天，算得上什么呀。”
“再说了，他们明显是几个人轮着来的，更轻松了。”小丫头鄙夷地撇了撇嘴，对手水平差她太多，没趣。
“你这小丫头，”向子安被她突如其来的荣誉感逗乐了，越霖亦扬了扬唇问她，“那日你亲眼看见对方从新昌坊离开后，直接去了永王府。能确定她再没有出来么？”
“能，”小丫头得意道，“人就算会乔装打扮，皮相换得了，声音哑得了，可骨骼永远不会变的，我记人只记她的面部骨骼，绝不会错！”
谢无忧无情拆穿她：“少吹牛了，上次你师父打扮成瞎子道士给你算命，不一样把你骗得团团转？”
“那不一样，”小丫头急了，“您知道的，我师父会易容，寻常乔装可没这般厉害。再说了，他现在也教过我如何辨别易容后的面部，我能分得出区别了。”
谢无忧眨了眨眼：“既然你这样说，那便是在易容之术上，已大有所成了？”
“那当然，但凭您考验，小人绝不会出错。”她像个小大人似的昂首。
“不急，时候到了，自然有得你发挥，”谢无忧神秘一笑，“不过现在，你先去苏荷那头，问问你师父的情况如何了。”
“是。”小丫头也不纠结，笑嘻嘻地领命，蹦蹦跳跳走出了后门，向子安隔了几息再往后门一看，小丫头已经不见了踪影。
他感叹一声：“此番设局，仅有越霄一人不知真相，你们不怕他事后恼了？”
“阿霄脾气好得很，”谢无忧大咧咧地摆了摆手，越霖面露赞同，又补充道，“小妹也不知晓，并非只瞒他一人。”
向子安神色严正了几分：“越霓妹妹不知道？那她为何一直不出门，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能有什么事？”谢无忧懒洋洋地笑了一瞬，“围猎归来前，我和她谈了些事，她大抵是害怕了，在家里躲着呢。”
“什么事能闹成这般模样？”向子安声音略高了几分，显然对她不上心的姿态有些不满。
越霖却猜到了缘故——他曾告诉过谢无忧，自己为何会坚持隔开越霓和向子安的接触。
是你猜的那样，谢无忧明目张胆地对越霖眨一眨眼，才转头忽悠道：“女孩子们之间的小事情，向大人是君子，得谨记非礼勿听啊。”
向子安表情一噎，讪讪道：“那你今日要去看她么？谢少尹回长安后，还不曾回过越府吧。”
“是要去看。”谢无忧颌首，麻利地扶着越霖站了起来，对两人弯唇一笑，“外面有人盯着，您二位接着吵架吧，我就先告辞了。”
越霖不由起身叮嘱：“这两天小心些，别又让他们逮到了机会。”谢无忧听得耳朵快起茧子，伸手捂他的嘴：“知道了，你好啰嗦。”
越霖当然不会拍开她的手，自然而然地住了口，向子安在一旁幽幽道：“原来堵你越霖的嘴，还有这么个法子啊。”
“向大人可以试试。”谢无忧触电一般缩了手，对他冷笑一声，当即便拉着青梅赶去了越府。
主仆轻车熟路地进了越霓的小院，却发现里屋的床榻空空荡荡，小丫鬟解释道：“小姐去您以前住的院子看花了。”
谢无忧叹气：“还是不该仗着自己熟悉，就不找人问了。”
青梅深以为然，她们出了小院往回走，越霁以前的居所种了好些花草，说起来，都是越霖在五湖四海搜罗来的奇珍，连照料浇灌之法也是他时不时来提醒丫鬟两句。
谢无忧踏进小院，梨花虽然谢了，桃花却开得正好，越霓在树下举着一支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发呆。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室宜家。
倒是真应景得很，她不禁挑了挑眉，尽量温和地开口道：“傻丫头，想什么呢？”
“谢姐姐，”越霓抬起头来，眸露惊喜，“你怎么来了？”
“给你们送些茶点，”青梅将提了一路的食盒端上来，谢无忧解释，“一半送去阿霄那儿了，一半我们两慢慢吃。”
“好呀。”越霓扯了扯唇角，眉眼却依然沉沉压着。
谢无忧便知道她心头郁结未消，干脆走到越霓身边坐了下来，青梅见这般情况，立即带着其他小丫鬟退了下去。
“我只是问你有没有心上人而已，怎么还把自己搞得这般抑郁了？”谢无忧叹了声气。
“你不愿说也没关系，我问你这些，只是想让你记得，无论你有没有心上人，我都会帮你而已。”
闻言，越霓眸光闪烁，她咬了咬牙，总算下定决心：“有的。”
“已经很久了，不过，我知道不可能，所以才不敢告诉你，怕平白让你替我担心。”越霓顿了顿，苦笑一声。
“向子安？”谢无忧轻声问她：“我以前不爱陪你参加各路宴席，可向大人却是常客，想必你们两人，其实已经很熟悉了吧？”
“是啊，他一开始看在哥哥的面子上照顾我，后来，永王府那件事后，也许是患难过吧，便一下子熟悉了很多。”越霓缓缓点了头，神情有些怅然。
“谢姐姐，我知道，很多姑娘都开玩笑说过向大人是个好归宿，毕竟他身世好，生得芝兰玉树，为人处世正派，又待谁都好声好气的，简直挑不到一丝错处。”
“可是我心目中的他，有一点胆小……”谢无忧皱眉，向子安那叫有一点胆小？果然是情人眼里出西施。
越霓毫无察觉，接着道：“有一点小算计，有一点爱看热闹，还有很多很多不算君子的小毛病，可是我却觉得这样的他很有趣。”
“不过我知道，越家出了爹这个大将军，哥哥又权倾朝野，平昭公主看不上我的，”越霓叹了声气，“所以我想，还好我没有特别喜欢他，大抵等他和哪个小官家的女儿定了亲，这种喜欢就慢慢淡了吧……”
“不算特别喜欢，还特地告诉王静芙，说他招蜂引蝶？”谢无忧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越霓腆然一笑：“我没说……只是静芙一眼就看穿了我的心思，所以自己寻了个由头推掉了。”
平昭公主自己选了个没本事的夫君，给儿子又选了个没家世的贫寒姑娘，摆明了向皇室展示自己无心夺权的决定。
而向大人被逼着定了这么久的亲，平昭公主手上握着的几个人选，也多是七八品芝麻小官，或是御史台这种得罪人不讨好的朝廷要员之女。
越霓的家世，确实太好了些，谢无忧却不似她这般悲观：“也不是没有办法的。”
“……什么？”越霓有些不解，若是她找到一个解决之法，自己还何必一个人纠结这么长时间。
“让他当上门女婿啊。”谢无忧挑了挑眉，向子安只要肯主动放弃长公主一脉的身份，于谢麒而言，和谁在一起都无所谓了。
“这……不太可能吧？”越霓皱了皱眉，喃喃道。别人挤了头想进公主府，她倒好，让向子安自己脱离公主府出来当个白身？
“凡事皆有可能的嘛，”谢无忧眨了眨眼，若只是越霓一个人动了心思，确实不好解决，可向子安明显也是因此才瞒着不肯说。
既然有个现成的好法子，她不信向大人不会心动。
“不好了，不好了，”青梅气喘吁吁闯了进来，一脸大祸临头地看向谢无忧，“小姐，二公子没在家，步光也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糟糕，”越霓双眸一沉，忙扯着谢无忧的衣袖道，“之前你们撞见他和苏姑娘在茶楼说话，哥哥回家后骂了他一顿，不许他找苏姑娘，爹爹不知原委，还以为阿霄知道了他和苏姑娘以前交换过八字的事情，说漏了嘴。”
“他肯定是去找苏姑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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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荷食不知味地抿了口春茶，随后第二百八十三次叹气，茶楼门口来了新客的声音。
她抬眸，希冀地望向门口，看清来人面容后，瞳孔微缩。
来人故作风流地摇了摇折扇：“苏姑娘，好久不见。”
苏荷深吸口气，扬唇笑道：“好久不见，永王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