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8 章

    她怎么会来?

    越霖淡淡挑了挑眉,负手行至越霁身侧,对越霁面前的女子点了点头:“陈姑娘。”

    此人正是陈灵秋,卫章死讯传出,她虽然不必披麻戴孝,亦不敢大出风头,因此换了一身极浅的雪青襦裙,发间别了支木簪,妆容更是聊胜于无。

    她对越霖福了福身,浅笑道:“越将军。”

    越霁看出他对陈灵秋的出现有所怀疑,在旁解释道:“我方才也在问陈姑娘呢,她说是因为家中在灵绣楼给她定了好几套裙衫,可眼下出了卫世子的事,便来退了。”

    陈灵秋眼睫微微一扇,待到越霁说完,轻声道:“先前定的皆为织金锦、天香绢一类的料子,是母亲原想着我同卫世子定了亲,须得定制些配得上身份的衣衫。可眼下出了这件事,即便将裙衫留着,毕竟张扬了些,不敢再穿出门,只能留着生灰了。”

    想起越霓讲过陈灵秋定亲后爱去裁缝铺子,越霖不置可否地打量她一眼,方淡声道:“陈姑娘常来灵绣楼?”

    陈灵秋却摇了头:“不常来,母亲嫌他们家的衣料不好,倒是更愿意带我去天衣阁。”

    越霖记得陈灵秋手臂上那道细长血痂,心里不由生了怀疑,眉心一拧,正要发问时,越霁却看透他的心思,忽而出声道:“陈姑娘才还有两家裁缝铺子要去,我们别耽搁她了。”

    陈灵秋家风严苛,于她而言,在一名外男面前细说自己更衣之事,恐是要羞愤地回家跪牌位去。

    她一面拽着越霖的胳膊朝外走去,一面对陈灵秋摆了摆手,陈灵秋见状,亦福身告辞,转而进了灵绣楼。

    由着她将自己拖出一段距离后,越霖方凉声道:“你已经问过她是否在灵绣楼更衣了?”

    越霁松开手,面露得色道:“自然问了,我可没忘记她手上有伤,还将她喜欢的裁缝也一并问了,你猜怎么着?”

    “也是小萍?”

    “嗯,”越霁心里有些唏嘘,“她只换过两次,两次都是小萍替她更衣的。只不过……”

    越霖狭眸:“不确定小萍为她更衣时,她身上可有留疤?”

    “张灵秋虽说自己只手臂有伤,可当时我们并不知道卫章喜欢对女子行欺辱之事,还是得再叫人去查查,”越霁若有所思地抿了抿唇,“我总想着,卫章虽狠毒,但脑子不笨,我挑衅他时,他还记得不能得罪我。甚至成日和歌姬厮混时,卫章也克制着不叫她们受伤。张灵秋身世确实不如他,可好歹也是个大家闺秀,他竟张狂至此,从婚前就开始欺辱张灵秋么?”

    越霖语声一寒:“并非不可能。张家要攀炎附势,将张灵秋送上来作为牺牲品,只要卫国公府不反对,张家自然不会在意张灵秋的感受。卫章只要吃准了这一点,对他来说,婚前婚后也无甚区别了。”

    他对卫章的品性实在不报希望,既然张灵秋不肯说,当下便吩咐了几人去张家寻张灵秋的贴身家仆查证。

    这条街道僻静,此时仅有他们一行人,金麟卫分开走在他们两侧,越霁忽然淡声道:“从灵绣楼出来时,我见到王夫人了。”

    越霖琢磨不出她的喜悦之情,眉心一簇,斟酌着词句道:“她也和齐桑一般,过得不好?”

    越霁摇了摇头,怔忪一瞬,复而点头道:“她吃穿用度应是不愁的,不过妆容颇厚重了些,分明三年前还不是这样……”

    她默了默,将最在意之事和盘托出:“我听到她说母亲感染风寒了。”

    上了年纪的老人,无论得了多轻的病症,在医疗不发达的古代,稍有不慎,都极有可能撒手人寰。因此,即便王夫人亦说过母亲大好了,越霁内心焦灼也未减少半分。

    越霖心中一凛,她敢在自己面前提起那位老夫人,是猜到自己知晓什么了?果不其然,越霁听不见他回答,阴恻恻地补了一句:“别演了,你既然发现我知道了,又怎么可能没发现我看出你也猜到了。”

    他向来沉着的眸子难得生出一丝心虚:“我并非故意……”

    见越霁淡淡挑了挑眉,他紧接着道:“无论如何,我既然已经得知了,你若担心,金麟卫出面最好,你绝不能现身。”

    心知此事不能辩驳,再是焦急,越霁亦无可奈何地同意了越霖的要求,到了天衣阁,掌柜迎上来,茱萸先说了苏衣嫁衣一事,再说了惜香和许莲儿裁衣之事。

    掌柜忙将仓库钥匙翻出来,吩咐手下去寻五年前的一套嫁衣,又叫丫鬟去接上过卫国公府的裁缝。

    裁缝回来得快些,她长年累月制衣,伤了眼睛,听越霖问起许莲儿和惜香身上有无疤痕时,苦笑着伸出左手。

    她左手食指上戴着枚顶针,顶针乍眼得很,皆是锈迹斑斑的岁月之痕,裁缝叹气道:“大人,民妇只有将左手伸到面前时,才看得清顶针,现在制衣都是将脸快贴到绣架上去了,量身时可没这么近的距离,民妇即便有心观察,也看不清她们身上是否有伤疤啊。”

    而问起其他人是否会见到她们伤疤时,天衣阁掌柜的反应和灵绣楼老板娘却是一模一样地跳脚:“绝不可能!越将军,我们店做了十几年的生意了,若是敢随意放丫鬟去看,哪里还有女客敢上门,这种事定不会发生的。”

    说话间,去库房找绣衣的属下回来了。那套绣衣虽搁置了五年,可天衣阁一直保存得极好,并无甚褪色痕迹,连金线绣的鸳鸯也还在熠熠闪着光。

    即便没有展开,越霁也能想到,若是苏衣有机会穿上这套嫁衣,定能衬得她朱唇粉面,仙姿玉貌。

    她吩咐青梅收好嫁衣,再往更衣处仔细看了看,天衣阁的更衣处是一间间独立的隔间,更难有客人不经意窥探到许莲儿的伤痕。

    见问不出别的了,越霖毫不犹豫地带着一行人离开,再将许莲儿去过的裁缝铺子都问过一遍,其他店家的规矩比起灵绣楼更严苛些,连给客人量身时,亦没叫客人脱下外衣,更别提让裁缝陪同更衣。

    一家家店铺探访过去,终于在午时过了几刻后,将名单上的店家全问了一遍,到头来,最有嫌疑之人还是落到了灵绣楼的小萍身上,越霖看着街尾一家车马盈门的茶楼道:“可曾饿了?去吃些茶点罢。”

    越霁顺着他的目光望去,落在茶楼正门上悬挂的黑漆牌匾上:“品春楼?”

    她登时明白茱萸将佑安之言禀告给了越霖,况且走了半响,真有些口干舌燥了,越霁眯了眯眸子,点头道:“走吧。”

    二人踏入店中,才发觉这家茶楼内里布置得十分富丽堂皇,比起春雨楼的雅致典秀,更得寻常人喜爱,店中座无虚席,越霖不动声色地将四周扫了一眼,七八成的皆为女客,且多为年轻的夫人小姐。

    这也难怪,品春楼旁边俱是绣坊布庄,又恰好是年轻女子最在意仪容打扮,逛累了便去茶楼歇脚,客源自然就有了。

    顶会察言观色的小二从人群中挤出来,对一看便气势不凡的越霖哈腰点头道:“客官随我来,咱们二楼还有雅座,安静得很呢。”

    他略一颌首,负手随小二指引,和越霁一起上了二楼,果然,二楼的嘈杂之声几近于无,小二挑了个最大的雅间,推了门引他们进去:“客官,这间的视野最好,望出去便是一汪碧湖,您和小姐在这儿品品茶,吃吃点心,舒服极了。我再给您找个女先生来唱曲如何?”

    越霖却不着急进去,他巡视了一道二楼布置,方问道:“卫章常去哪个雅间?”

    小二愣了愣,指着靠右的一排房间道:“最后面的那个。”

    他见到茱萸一行人的打扮,又听越霖问起卫章,察觉到他们不是来吃饭这么简单,忙不迭前去开了门:“大人请,这就是卫世子生前最爱坐的雅间。”

    其实这间屋子和其他雅间布置相差不大,只是窗外望出去的视野不同,越霖站在窗边,不消如何挑选角度,便能清晰地看见一楼走进店里的宾客。

    他站了半响,在不绝的人潮中忽然发现了几个身形熟悉之人,眸色一沉,转身走到几案边坐下:“我看见王夫人和她夫君一起进了店,一炷香后,张灵秋也进了店。”

    越霁正吃着一个袖珍的乳饼,听见他所言,眨了眨眼:“他们夫妻感情不错嘛。唔,这个乳饼放了梅子蜜饯,很是解腻,试试?”

    越霖垂眸看着越霁手上圆润可爱的白胖小点心,神色并不分明,茱萸不忍直视地转过头去,爷最讨厌吃甜食,大小姐又最讨厌别人质疑她的口味,少不得要吵一架了。

    “味道不错。”半响后,越霖淡声道,茱萸不可置信地瞪了瞪眼,还没反应过来,又听见越霖说:“王夫人的妆容,确实过分浓了些。”

    越霁好笑地道:“向大人还偷偷在背后说你不近女色呢,想不到你对女子装扮如此有研究啊。”

    越霖莫名其妙地看她一眼,无奈道:“我只是甚少和女子有所交集,并非不许女子近身。谁刻意不近女色,岂不是见不到大楚一半的百姓,这不是有病么?”

    越霁挑了挑眉,并未接话,又往嘴里塞了个酥卷,腮帮子鼓鼓囊囊的,越霖习以为常地给仓鼠似的她倒了杯洛神花茶,越霁就着茶水咽下去,才开口道:“哥,你还记得太后当年初承恩的缘故么?”

    “她额间不小心被屏风撞伤,太后就着那一道血痕,自己画了一个极复杂的花钿,先帝颇感新奇,当晚就留下她了。”

    越霖狭眸,似乎在思量着什么:“你认为王夫人妆容过分浓重,是因为要遮掩面上的伤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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