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悠悠笙箫远

    高瑗被从床上拖起来的时候天都还没亮,但明英宫的院子里早就灯火通明,所有人都在有条不紊地准备着手头的事情。

    “主子先吃饭,里头已经准备好沐浴的水了,等主子沐浴更衣完,秦娘子也是时候要来给主子梳妆了。”景颐将还打着瞌睡的高瑗按在了桌子边上,硬往她手里塞了一双筷子。

    高瑗揉了揉惺忪的双眼道:“两位姑姑呢?”

    景颐手上的动作一刻也没有停,她一边给高瑗布菜一边道:“两位大主起的比主子还要早些,此刻已经沐浴更衣完了在梳妆了。”

    “今日司饰司的梳头娘子们可是要忙了,这也算是个大日子,妃嫔娘子们都要大妆,各宫各院的娘子都要她们帮忙妆饰,可不是好一通辛苦。”高瑗抿嘴叹道。

    高瑗用罢了饭,被五六个宫人推进了内室沐浴更衣,内室点着浓郁的熏香,将高瑗熏的头发丝都带着香气。高瑗由着她们摆弄,连着打了好几个哈欠。

    国朝公主出降皆是着翟衣,戴九翚四凤冠。高瑗的旧翟衣珠冠是依仪制所制,衣上饰翟九品,冠上饰花树九株,高楷下旨为她新做了冠服,赐她以逾矩的翟十品,花树十株。仪制上内外命妇冠服的最高一级也不过是衣饰九翟,冠饰九花树,如今高楷赐给高瑗超出规制的冠服,不管是对高瑗还是宁氏而言,都是无上的恩荣。

    高瑗任由景颐带着五六个小宫人摆弄着她,为她套上一层又一层衣裳。“真是件漂亮的衣裳。”高瑗看着翟衣上五彩缤纷的刺绣笑道,她虽是在笑,但却让人觉得顿生了一层寒意。

    “司功司的绣娘手艺精湛,这翚翟栩栩如生,仿佛要从这锦缎上展翅飞出一样。”景颐为高瑗佩上玉带,扶她坐在妆台前。

    高瑗只是笑,似是不想再对这个话题再多说什么一样。

    外面想起一阵说笑声,转眼便见兰陵、宁陵二位大长公主拥着以为妇人进来,那妇人想来也是有封诰在身的,她穿戴着命妇的冠服,两弯长眉入鬓,一点朱唇含笑,两颊嫣红,仿若云霞点缀,瞧面容倒不像是妇人,更像是正值花样年华的少女。

    高瑗知道这是昨日两位姑姑所说的秦氏娘子,赶紧起身迎过去道:“今日辛苦娘子为我妆饰了,景颐。”她回头看向身侧的景颐。

    景颐会意,捧出一个大红和合花开荷包,高瑗接过,向秦娘子笑道:“一点心意,还请娘子笑纳。”

    秦氏出身于四品文官之家,十三岁那年被选入宫中作女官,后因梳妆手艺出众而深受宫眷们的重用,屡加其职至尚服,统领尚服局,至二十五岁出宫之时,她被赐婚于都察院左拾遗刘冲,加封诰命。官宦人家敬重秦氏曾在内宫任要职又深受贵人们重用的资历,再加上她手艺着实出色,故常请她来为家中行笄礼或婚礼的女儿梳妆。秦娘子这些年不知道为多少新嫁娘梳妆过了,对这些规矩早就烂熟于心,她也不推辞,双手接过荷包,躬身道:“多谢长主美意,长主福泽深厚,能沾一沾长主的喜气也是妾身之幸了。”

    秦氏扶高瑗坐在妆台前,让宫人们在妆台上摆放好自己带来的胭脂水粉与梳篦头油等物。尚服局司饰司的女官们都有自己常用的趁手

    的物什,平常去各宫为妃嫔们梳妆的时候也是随身带着,与如今秦娘子的排场一模一样。明英宫的宫人们见惯了这样的场面便也不觉得有什么,只有条不紊地帮秦娘子安置好这些物件。

    两位大长公主坐在一旁含笑看着秦娘子为高瑗梳妆,兴许是在追忆自己当年出阁时的模样,脸上带着怀念与怅然。

    秦氏先在高瑗两颊施胭脂,再在面上敷粉作飞霞妆。两弯眉用螺子黛细细描了,秦氏并未给高瑗描画了现下最时兴的倒晕眉,而是勾出了两弯柳叶眉,更衬得高瑗眉眼温婉灵动,顾盼生姿。朱唇用胭脂点出花瓣形状,倒更显得人娇俏了几分。

    高瑗瞧着镜中的自己道:“我见别人作这花瓣样的唇妆只觉得有些奇怪,并不如何美丽,今见娘子手艺,才知这妆容的妙处,实在美极。”

    “妾身给长主绘的妆容虽也是花瓣样,但实是将花瓣的轮廓与长主嘴唇的轮廓相融合,并非同旁人一样只一味勾花瓣形状忽略了本身嘴唇的形状,所以并不显得生硬古怪。”秦氏含笑受下了高瑗的赞扬,她放下手中的胭脂笔,拿起桌上的珍珠金箔等物,开始为高瑗贴面。

    她择了一枚青玉云母祥云纹的面花儿贴在高瑗眉心,又在两颊点缀数颗珍珠,最后又别出心裁地在高瑗的眼角贴了两颗小小的红玛瑙。高瑗本就生得一双翦水秋瞳,尤其是她笑起来的时候,眼底都是女儿家的轻盈娇俏,此时眼角的两颗红玛瑙就像两滴朱红的眼泪,我见犹怜。

    待秦氏为她梳好发髻带上翟冠后,天色已经大亮,宫人扶高瑗上小轿往勤政殿拜别帝后。今日是大日子,满宫的妃嫔都往勤政殿为高瑗送嫁,就连即将临盆的贵妃魏氏也扶着腰站在了向氏身后。后妃们全都依品级大妆,勤政殿里满是绸缎珠宝的华光,倒是比外面的日头还要明亮几分。

    高瑗至殿中含泪拜别帝后,高楷强忍着泪意将她扶起来,握着她的手道:“快别哭了,今日你要做新娘子,这可是大喜的日子,新娘子哪里好哭的呢?”

    一旁的向氏从袖中取了帕子沾去眼角的泪痕,也强撑着笑道:“是呀,你今日很是美,要是一哭不就成了小花猫?哪里还能这样好看了呢?”

    高瑗性子温柔随和,宫中的妃嫔们和她的关系都不错,今日她出降,莫说是帝后,就是她们也都不禁红了眼眶,含着泪说些祝贺的话。

    张彦上前打断了高瑗与众妃嫔的道别,他道:“陛下,驸马都尉宁泽已经至东华门外恭请长主仪驾。”

    高瑗再次跪地拜别过帝后,高楷实在不舍,亲送她至东华门,看着她上了金铜檐子才作罢。

    国朝规矩,公主出降需设设仪伏、行幕、步障、水路,由街道司兵士执镀金银水桶与扫具在仪驾最前洒水引路,后有宫嫔数十,皆头戴珍珠花朵,身着红罗销金袍帔,乘马并排前行,另有人执青盖,谓之“短镫”,高瑗所乘的檐子前后各有宫人四人执红罗销金掌扇,檐子上饰有珠帘,四周点缀金花祥云与神仙人物,檐子左右各有兵士十二,一派皇家威仪。

    自皇宫至宁府的路上虽都设了步障,但仍旧有不少人想要一览晋阳长公主出降的盛事,路旁的楼上围了不少人,无不伸长了脖颈,生怕错过了什么一样。

    宁氏众人早就盛装在门外等候晋阳长公主仪驾了,宁老太爷率男丁候在宁府大门往西一里处,宁二夫人则率一众女眷候在大门前。高瑗仪驾过处,众人无不低头恭敬站着,直到仪驾过去方才跟在后头入了府。

    皇家婚仪一向是循古礼,沃盥、对席、同牢合卺,不同于民间婚仪的热闹喜庆,高瑗的婚礼充满了庄重肃穆之气,除了礼官的唱礼声外,什么动静也听不见。

    饮合卺酒之时,宁泽用余光瞟了几眼高瑗,他二人虽音信不断,但已经有数月未曾见过面。高瑗比上次见面之时清瘦了不少,两颊不似从前丰盈圆润,已经能看出清晰的轮廓,从前的孩子气消去了不少。她今日的妆容甚是美丽,肤若凝脂,面如桃花,一双眸子像两汪清泉,时不时泛起层层涟漪。

    高瑗也在偷眼打量宁泽,他倒是没有什么变化,依旧是熟悉的剑眉星目,他脸上线条犹如刀刻斧劈一般硬朗。也许是冬日里风皴的原因,高瑗觉得宁泽似乎黑了不少,更显得他沉稳坚毅。

    礼成后,众女眷引高瑗与宁泽往宁府东南的远图馆去,男子们则妥当送走了宫内来的宫嫔礼官等人,开始迎宾客入府。

    远图馆已和高瑗上次来时大不相同,不仅院落大了不少,就连屋舍也精致的许多。屋宇廊下挂满了红绸并大红灯笼,窗子上则贴着大红喜字,一片喜庆跃入眼帘。当院里面新移栽了一株大桃树,如今满树都挂满了花苞,向阳的几个枝头上桃花已经盛开,走进便可闻到花香扑鼻。

    “逃之夭夭,灼灼其华,这可当真是好意头呢。”宁二夫人温氏笑道,温氏现下已经开始显怀,虽然身着宽大的衣裳但仍旧不能完全遮掩她的身形。温氏与小向氏都是常出入宫禁的,从前就和高瑗熟悉,如今没了礼官约束,自然说话就自在了许多。

    高瑗脸上泛起些许红晕,她恰到好处地作出了羞涩的模样,她道:“夫人许久不曾进宫了,身子可还好?我还不曾祝贺夫人有孕之喜,今日才道贺,夫人莫要觉得迟了才好。”

    尚主之家到底君臣有别,若非长主开口,哪里有人敢托大认了长辈亲戚?温氏虽说是嫂嫂,但仍旧要执臣妇之礼,她躬身道:“妾身多谢长主挂念,妾身一切都好。”

    高瑗本欲与剩下几位女眷再寒暄一二,却不想一直不作声的宁泽开口道:“长主辛苦了一早上了,何不先入内歇息?”

    他这话说的没错,高瑗自出了明英宫连口水都未曾饮过,如今早已是精疲力尽,不过是在强撑罢了。宁泽这么说恰顺了高瑗的心意,于是高瑗也便应下,随着众人入了内室。

    内室里也弄了不少大红的喜庆陈设,榻上陈放着崭新的大红被褥,一旁的香案上燃着一对龙凤花烛。女眷们拥着二人坐到榻上,然后便招呼着为他们二人行撒帐结发之礼。

    礼部拟定的婚仪章程本是没有这些的,但向氏觉得古礼太过庄重以至于有些沉闷,故许了在行罢古礼后可以按照国朝民间习惯行撒帐结发之礼,也好添些喜气。

    高瑗虽是疲惫至极,但也很是喜欢这样热闹喜庆的样子,便由着她们摆弄着,自己倒也觉得很有意思。

    众女眷并未如何在高瑗房里逗留,一来是知道高瑗辛苦,不敢过分搅扰她,二来是毕竟外头还有宾客需要她们招呼,于是只玩闹了一阵子便行礼告退了。

    听着她们的笑声远去,高瑗长舒了一口气,她揉着自己被沉重的翟冠压的发酸的脖子,对仍旧坐在她身侧的宁泽道:“都尉不随她们一起去招待宾客吗?”

    宁泽也跟着她揉了揉脖子,忽然觉得两个人相对揉脖子的样子很是好笑,于是便打趣道:“长主从前还是称臣一句国公,如今竟然改称都尉,没承想臣这官倒是越做越小了。”

    高瑗明白他的玩笑话,便也接着他的话道:“难不成都尉觉得委屈?”

    她眨巴着一双眼,故作出天真无知的样子。宁泽看了许久,总觉得她这幅样子不像是安了什么好心,于是也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起身道:“这院子里除了你从明英宫带来的人外,其余的都是我用了十余年的心腹,这些都是可信之人,你尽管放心。你从小在宫里长大,早就习惯了宫里的规矩,我不擅处理庶务,以后院里怎么行事由你决定便是了。你这一上午也已经累坏了,先卸了冠服换了寻常衣裳吧,若是有什么需要的就先吩咐我的近卫,我先往前头去了。”

    高瑗点头道:“好,你先去忙你的吧。”

    宁泽人后也不端什么虚礼,只嘱咐了院里的人几句话便走了。

    外面传来丝竹管弦之声,想来是前头开席了。高瑗起身坐在妆台前道:“景颐,来帮我把衣裳首饰卸了,再吩咐厨房送些吃的来。剑歌易水两个也辛苦了,让他们先去吃些东西吧。”

    远图馆离前面很有些距离,那些笙箫管弦的声音传过来也不过只剩了余音。高瑗循着声音看向窗外,只见那一树桃花在阳光下分外娇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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