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入宴

    赵瑾瑜遥遥接到那人的注视,手不自觉地摩挲纸条翘起的边缘。

    开口道:“惜起残红泪满衣,它生莫作有情痴,人天无地着相思。花若再开非故树,云能暂驻亦哀丝,不成消遣只成悲。”

    话落,原本喧杂人群瞬间安静了下来。

    就连一些拿了题目的举子也无暇顾及,具是凝眉沉思,细细品味这诗。

    “好!”不知道是谁率先回过神来,大声赞扬了一句。

    其他人也恍然,回过神来,跟着道喜。

    虽不知这王平是何许人也,可有此才华定然不是平平之辈,不出意外,定然是榜上有名。

    众人的恭维声一下子将赵瑾瑜淹没。

    有想在寻香宴大放异彩的举子眼瞅着风光被抢走,在帝卿面前出头的机会稍纵即逝。

    便有人故意鸡蛋里挑骨头:“王举子这首同相思有关的诗歌,确实出众,就是在这大喜之日,意境稍显凄楚,合该喜庆些,我看算不得应景,便说不上好。”

    赵瑾瑜抿了抿嘴唇,微微垂眸,没做回应。

    她不过是借这诗警醒凤翊星,倒不是真的在摆弄才华,故意大出风头。

    “你这就是嫉妒我江西举子的诗才,你若能写出喜庆的相思诗词,能比这首好,我便算你厉害。”

    那人苦巴巴皱着脸,想了半天才憋出一首差强人意的诗,基调倒是在歌颂男女情谊,但用词意境等,全无和赵瑾瑜那首相提并论的可能。

    她自个也晓得难堪,可帝卿还在场,她若是退缩了,便真真成了大笑话。

    色厉内荏地强辩道:“反正这样的场合,做这样凄楚的诗,就是在故意挑事,帝卿还在场,哪家男儿不渴望美满的爱情,你这是故意不给帝卿面子。”

    “你可别乱扣帽子,咱就事论事,这题目何时说了诗词的基调必须是喜庆高昂的?我王姐若真是尝尽了爱情的苦,有这番发自肺腑的体会,也未尝不可啊。”刚才那个江西举子没等赵瑾瑜开口,又出口袒护道。

    众人的目光不自觉落在赵瑾瑜那易容的极平凡的面孔,过目就忘,那些欢喜好颜色的公子们看不上也是常理,真像是常常品尝爱情酸苦的人,都哈哈大笑起来。

    那人还要强撑,翻来覆去不过那两三言,春寒料峭,额上的冷汗竟一颗颗凝结得极为饱满圆润。

    这时,里头传来一道声音解围:“这诗颇有自古多情多余恨的意味,确实是首不可多得的好诗,这位举子当真是好才华。”

    这人一说话,便给这事盖棺定论。

    她慢慢走出,秀美柔和的容颜,端庄自持的姿态,正是今天宴会的主人公,郑相嫡女郑玉澄。

    众举子皆作揖回礼。

    “做这诗的是何人?”

    郑玉澄扫视人群,乌泱泱的脑袋,令她也无法分清哪个是哪个,更何况她此前在楼内听说了此事,才出楼,想结识一下这位才女,并未见过真容。

    赵瑾瑜身旁那位江西举子见老乡大出风头,这下子连天下文人之首的郑相的嫡女都要结识,这四舍五入,不就等同于认识了郑相,这以后可真是要一步登天啊。

    忙不迭地就将赵瑾瑜推了出去。

    赵瑾瑜一个趔趄,扭头去看她,见那举子一脸不用谢我,有荣与焉的模样,额角筋络便止不住的跳动。

    她也不敢耽搁太长的时间,给郑玉澄多打量自己的机会,毕竟以郑玉澄的聪慧,很有可能从蛛丝马迹中发现她的真实身份。

    连忙深深作了个揖,将头埋得死死,恭维道:“我不过是卖弄了几句,比不上郑小姐,一句自古多情多余恨便压过了我绞尽脑计做出的诗,我自愧不如。”

    “过谦了。”郑玉澄眼中闪过一丝失望,原以为能做出这般佳作的人,定然是个极有想法的翩翩女郎。

    当然,她对方才受到这王举子的启发灵光一闪做出的半句,心中确实颇为自得。

    但王举子话语间巴结的意味过甚,令她有些意兴阑珊。

    赵瑾瑜听到友人说话间淡淡的语气,便知道这人对她的兴趣骤减,暂时没有了暴露身份的风险。

    这时,端坐轿中的凤翊星敲了敲木制扶手,便有侍从将四面的帘子卷起。

    他扶着侍从的手,缓缓而出,今日他穿的极素雅,墨玉般的青丝只简单一根白玉簪绾起,淡白的华服衣摆逶迤落地,侧着身子静静地看着她,像是天边那轮清冷的白月。

    赵瑾瑜恍惚一瞬,胸口激烈地跳动了两下,在她的竭力克制下,神情面色都遮掩得极好,并未让人看出她心中那刻的动摇。

    凤翊星垂下眼帘,遮住眸中失落,淡淡说道:“王女娘的忠告,本帝卿谨记在心。”

    这“娘”字说的极轻,但没有引起别人的注意。

    只有赵瑾瑜呼吸一窒,怔怔地看着那个目光落在他处的男人,他认出自己了?

    帝卿的仪仗没有多停留,那人不再说任何一句话,像是个提线木偶,随着侍从的提醒做足了皇室的礼节。

    入场的时间快要截止了,不少举子还满头大汗地解题,看热闹的人也匆匆入内。

    方才大出风头的赵瑾瑜很快被人群淹没,成了众生中普通的一位,帝卿的仪仗从她面前一点点远离。

    “王举子,结识一下。”那位为她说话的江西举子挤过人群,招呼她,“在下江西举子黄思华。”

    “以前从未听说过女娘的尊姓大名。”黄思华拱了拱手,“倒是在下孤陋寡闻,错过了结交博学多才之辈。”

    王平本就是赵瑾瑜随口捏造出来的,并非套用了谁的身份,从未听过王平这人才是应该的。

    赵瑾瑜笑着回礼,二人一同入内。

    场内丝竹之声不绝于耳,更有潺潺流水在纵横假山石间流淌,华灯高挂,亮如白昼,无数仆从在席间穿梭。

    二人算是最后入场,落座靠后的两处位置。

    赵瑾瑜端正身子,朝侧前方那人位置瞧去,二人之间正好被一高大立柱遮挡。

    不多时,便有侍从匆匆走来,脸上堆满了笑容。

    “王举子,帝卿让你上前去,给你留了位置。”

    赵瑾瑜收紧了袖中的手,婉拒道:“我同黄举子颇为投缘,同她待在一道便可,前面的位置紧张,我们便不去凑热闹了,多些帝卿抬爱。”

    侍从大约也没想到会有人那么没有眼力见,驳了帝卿的面子,脸上的笑容差点挂不住。

    一旁的黄思华连给赵瑾瑜使了几个眼色,谁知她一个眼神都不给自己,还叫那侍从回去复命。

    她还算有些眼力见,没有当场怂恿,等人走后,可惜地摇头:“这可是出头的大好机会,你怎么就这样浪费了?”

    “用不着管我如何,那片人我大多数都认识,到时候坐那边也行,真是可惜了。”

    赵瑾瑜敷衍地点了点头,又故作有难言之隐的模样。

    黄思华见她这般,脑海中自动帮忙补齐说辞,大约是怕太过亲近帝卿这般的权贵,便失了读书人的风骨。

    一边敬佩此人的才华风骨,一边心中惆怅,这机会让给她多好。

    正思考着,那侍从去而就返,态度更甚之前,还带着隐晦的好奇的打量。

    “帝卿特意多安排了个位置,二位随我来吧。”

    黄思华不可置信,原以为帝卿不怪罪已经是最好的结果,没想到还迁就着多腾出一个位置,一时还有些恍惚。

    刚想拉着身旁的赵瑾瑜站起来,谁知道那人下盘极稳,她一时没拉住,差点趔趄,幸而被一只节骨分明的修长大手拦住跌落之势,才免去了脸部朝地的惨剧。

    黄思华站直了身子,连声道谢,余光偷偷打量身旁这位看似瘦弱的书生。

    若不看脸,只看这人的身形体态,倒也是个翩翩女郎,据说那帝卿后院塞满了面首,怕是一眼就能瞧出哪些女娘身子骨壮些,这些不合理之处好似也合理了起来。

    赵瑾瑜直觉这人眼神不怀好意,加之那侍从频频哀求,便令黄思华起身走在前头,她则是跟在后头。

    路上,黄思华三番五次回头想说些什么,赵瑾瑜也知道她嘴里也吐不出象牙,冷冷瞪眼,这人便立马偃旗息鼓。

    黄思华摸了摸臂膀上立起的汗毛,只心中纳闷这人好强的威势,自己也不是个没见过世面的人,怎么一眼都撑不过去,就不由自主地按照这王举子的意思去做呢?

    直到落了座,她还是不肯放弃,悄悄凑近,怜悯道:“王举子,若帝卿垂爱你,你可一定要拒绝,入了帝卿府,荣华富贵少不了,可这仕途也和你再无缘分了。”

    “你在胡说什么?”赵瑾瑜蹙眉,诧异道。

    随即又感慨这人的敏锐,她顶着这么个普通的容貌,正常人可不会将她同帝卿联系在绯色传闻里。

    谁知那黄思华说着还直接上手扒拉她,捏着她胳膊上的肌肉,又是感慨:“王举子,你身子骨那么健硕,姐夫真是好福气。”

    赵瑾瑜额上青筋又是狂跳,恨不得一掌将此人劈出去,原来出处在这,方才真不该扶此人一下!

    黄思华还想再问些补身子的秘方,倒是没注意赵瑾瑜的脸色,但她隐隐察觉哪里有些不对劲。

    怕不是什么酸货,见她坐到了前头,在偷偷咒她。

    黄思华心中暗暗嘀咕,抬头环顾四周。

    同人四目相对,倒吸了一口凉气,立马低下头,安分得像个鹌鹑。

    那独坐正中、高高在上的帝卿目光犹如利剑,若能化成实质,早就杀她个成千上百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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