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墙壁下的机关缓缓上提,走过一段晦暗走廊,竟然别有洞天。

    姜芷没有梳洗,披散着长发,听到声响,慌忙抬头张望。

    “娘。”

    郑杳点了点头头,按下姜芷慌忙迎上来的身子,道,“委屈你了。”

    “没有。”姜芷轻轻摇了摇头,她不自觉地抚上自己已经高隆的肚子,她很快就要分娩,这段时间,如果不是自己的母亲,她将不知道去往何处藏身。

    “孩子不能一直养在这密室之中。等你生产完,我让人安排你带着孩子离开。”

    “他……”姜芷很想知道,温行如今对自己是个什么态度。

    “满天下都是找你的榜文。圣人刚刚还来过。”郑杳嘴角噙着一抹得意的笑,“我让洵儿暗中搜寻了许多与你长相相似的女子,等到你生产完,大概会有很多人向朝廷说有见到你。到时候,你就带着我外孙往西北去。我会替你安排好一切。”

    肚子里的孩子似乎也跟着紧张起来,在姜芷肚子里狠命踢上一脚,姜芷只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崩裂的沉默声响。然后便感觉得一阵温热顺着裤脚流淌下来。

    “母亲!”姜芷惊叫出声。郑杳低头一看,她是过来人,知晓姜芷这是破了水,要生了。

    郑杳身后跟着的侍女见状,似乎早有准备,在郑杳的示意之下转身离去。

    郑杳扶着姜芷在床榻上躺了,她神色从容,眉眼淡定,道,“阿芷,娘为你接生,女子分娩大多凶险,但我们南宛秘药,可帮你凝气提神,你只等阵痛时,好好发力。”

    疼痛一阵重过一阵,姜芷心中忐忑,但此时不同寻常,她只能轻轻点头。

    郑杳从怀中摸出一只瓷瓶,倒了一枚药丸给姜芷服下。

    刚刚离去的侍女又引了一位年长仆妇下来,只见那妇人生得膀大腰圆,看着便是个利落能干之人。她的臂弯里挂着一只大桶,见了郑杳也不行礼,只埋头将桶里的热水倒出来放进木盆里。

    那侍女则在一旁的火焰上认真烧着一枚匕首,姜芷看到了不禁神色骤惧,郑杳安慰她道,“阿芷别怕,那只是以防万一。”

    姜芷被一种难以言喻的痛苦笼罩着,那种疼痛好像已经不是疼痛。像是一种来自大自然的神奇力量将姜芷反复拉扯,汗水顺着她漂亮额头缓缓流下,姜芷从来没有想过,生子之痛会是这般让人几乎失去意识。

    她隐约想起来,自己从来想象过,有朝一日她真的有了身孕,生子之时,温行该是何等开心。

    她原来以为会是在王府,那张漂亮的百子千孙帐里,生下他们的孩子……

    不知过了多久,姜芷只觉得力竭,但仍听郑杳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那是母亲的声音,她声音里带了几分罕见的惊惶,她急切的呼唤着姜芷,

    “阿芷,阿芷乖,阿芷不要睡。阿芷,阿芷……”

    姜芷睁开眼,只觉得眼皮子沉得很,那种疼痛还在她身上无休无止的重复着,姜芷轻声喊道,“疼……娘,我疼……”

    “很快就好了,很快就好了,阿芷,痛的时候,要用力啊。”

    姜芷似乎被拉回了一点神识,她骤然想起来,此刻自己正在分娩,巨大的痛意来临时,姜芷忍不住住嚎叫了出声——

    “啊——”

    姜芷只觉得疼痛忽然终止,有什么东西离自己而去。而她来不及反应,便在一声嘹亮的啼哭中泪流满面。

    “阿芷。”郑杳也落了泪,早就准备好的小褥子是她亲手绣出来的,郑杳将孩子包好,递给姜芷看,道,

    “是个儿郎。”

    姜芷看着皱皱巴巴的孩子,只觉得一切都值得。这个世上,她又多了一个真正血脉相连的亲人。姜芷侧脸去亲那小小的人儿,郑杳也不自觉地伸手去轻抚姜芷的额头。

    而此时的清仪殿中,正在批阅奏折的温行却忽然觉得心惊。好像冥冥之中,有什么牵动着他的心神。

    “刘公公。”温行轻唤。

    “皇上有什么吩咐?”刘公公弓着腰神,跪在了温行面前。

    温行沉着眉眼,冷声问道,

    “杜白有没有消息?”

    刘公公不禁暗自叹了口气,道,“圣上莫要着急,明日才是约定之期。您且耐心等一等。”

    温行不知怎么,只觉得这一刻心口突突直跳,似乎是有什么事情发生了,而自己却无从知晓。这种被什么东西蒙蔽的感觉,让他生出很少见的无力感。

    那个大胆的猜测在他心中反复翻滚了数次,他算着日子,如果顺利,这几日,他的孩儿就该要出生了。可是他却无从查证。

    温行捏了捏眉心,不自觉笑了一声。他何时有过这般不能掌控的时候,若说谁能拿捏他,还得是他的阿芷。

    温行伸出纤细手指,轻轻刮了一下自己鼻尖,像是下定某个决定一般,道,“朕等不及了,我恐怕要亲去一趟南宛。”

    “圣上。”刘公公跪在地上,小心劝阻,“圣上,您初登天下,此刻离宫而去,会不会  对朝堂社稷……”

    “若是朕疯了,才是真的弃天下社稷于不顾。”

    他没有办法了,他忍不住想要自己去寻她。那种思念让他第一次觉得连天下苍生都没有那么重要。

    这般不管不顾的样子,让他自己都觉得可笑。

    新朝初立,又遇上圣明君主,许多能臣干将都等着大展身手,他此时离宫,反而是一个让众人展现才能的好时机。

    春来惊雷滚滚,在这春雨滂沱的雨夜,数名朝臣奉旨入宫。从这一日深夜,直至两日后的天亮,几位臣子方才离宫匆匆赶去各自当值的衙署。

    此刻的他们没有觉得疲惫,相反,有一种隐隐的意气勃发在他们内心翻滚。

    他们的伟大抱负和关于盛世的美好理想,似乎都变得不那么遥远,一切的一切,都有了令人欣喜的开端。

    而后来,这几个人便也真的撑起了辉煌富庶的大晋王朝。再回首,方知这密切商议的一天两夜,真正开启了令人震惊的浩荡国运。

    而温行,则在朝臣们离去后,换上一身淡雅青衫,一人快马,急切催马北去。

    刘公公不知道,除了杜白,还有七十二名暗卫。他们遍布于天下各个角落。

    他本来打算亲自走一趟南宛,但是昨日夜里,西北传来消息,说有人在西北置办宅院,本来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但那人用的却是京中票号的银票,重要的是那人不仅置办宅院,还托人四处寻乳母。对乳母的要求也极高,高到让温行总觉得该是郑杳的手笔。

    似乎有一种奇怪的感应,温行忽然便生了北去的心。而朝政之上,关于设置九典司掌天下大事的规划明明还不成熟,他却不得不提前将它摆在案台之上,剩下不完善的部分,交给那些被他挑中的朝臣们。

    此刻春雨后的微风吹拂马鬃,温行只恨暗影没有生出翅膀来,他一路疾驰,一路想象着与自己妻儿团聚的场景,她是否还在生气,是否还是疑他,他都一一想过。

    但他更多的时候,竟然是在想,不知道她会不会喜欢他为孩子取的名字。

    北境辽阔,蛮狄混居,而暗影传来的消息,则是在一处叫不遮的小城。这里多是汉人在此做生意,属于这混乱边城里一处相对安稳的小地方。

    三天三夜,不眠不休。直到踏上不遮城的土地,温行才觉得松一口气,好像哪怕他略作停留,都会与她错过一生。明明,明明他都不确定她在不在这里。

    简单安顿,温行在一棵大树下召见了那名暗卫。

    暗卫数年追随,从未见过温行这般憔悴模样。

    但他们向来只听令办事,从不多说半句口舌。简单报告所查,便立刻消失离去。

    城西,一处四进的院子。这两日还有人陆续往里送女子和婴孩用的东西,但是那暗卫说,此事只有一位老伯在操持,从来不见有年轻郎君过问此事。

    明明有年轻女子,又有婴孩。怎么会没有年轻夫郎?

    温行觉得欣喜,又觉得不安。好像真相揭晓前,他都能怀揣一个希望,而一旦事与愿违,他一定会觉得惶恐。

    温行握了握拳,他行事向来不爱拖泥带水,只一瞬,他便还是策马朝着城西赶去。

    如果这里不是她,他就赶回去,赶回南宛。天涯海角的去找她。

    不大的小城,暗影跑了没多久,便将温行带到了地方,温行翻身下马,看着面前的院子,略作停顿,便还是上前敲了敲门。

    开门的是一位老伯,身形气质都带着一股能干。那老伯开门见门外立了一位公子,便抬眼将温行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

    “敢问公子有何贵干?”

    老人家不躲不闪,谈吐举止一看便是见过世面的人。温行看着对方的眼睛,一股寒意不禁从后背逐渐升起。

    他第一次察觉到了灰心两个字。

    但温行顿了顿,还是问道,“老人家,敢问贵府主家可在?”

    那老人家闻言,抱拳道,“回这位公子,我家主乃是陈州首富柳来春,家中生意延展至此,所以命老仆先来打点,我家夫人生下三公子,如今还在坐月子,所以家主怕是要等下月才能过来。公子若是有事,不妨进内修书一封,老仆也好代为转交。”

    对方无所闪避,相反生意之人的热络尽显,反而让温行不想再去确认真相。

    他轻轻摇了摇头,道,“算了吧。”

    等到温行走远,那老仆便转身回了屋,临窗写了几个字,轻轻团在一个小筒里。哨音忽起,一只白色信鸽落在窗前。不多时,那信鸽便振翅远去,若是留意,便知它去的是京城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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