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红檀虽然犹豫,但心中也知晓,不管生了多大的气,王妃的身子谁都不敢大意。

    她起身来到窗前,因着温行一直喜欢明亮光景,所以书房的窗子比别处反而要大上一些。

    此刻天光大亮,晨光透过窗纸映着屋内桌椅,也让屋内之人可以看清外面打在窗子四角的木条。

    红檀回头望了一眼姜芷,见姜芷依旧从容,还含笑对着她微微点了点头。红檀不再犹豫,抬起手腕,在窗户上用力拍了打了数下,然后又行至门前,竭力扒开门缝,喊道,“有人没有,有人没有。王妃流血了,快来人啊。快来人啊!”

    窗外传来急促脚步声,杜白隔着门问道,“王妃怎么了?”

    姜芷心中一喜,没想到温行竟然将杜白留了下来。但面上只不动声色,示意红檀继续。

    “杜白。王妃被碎瓷片伤了腿,流了好多血。你快去回禀王爷,让他派女官过来。”红檀语气急切,带着几分哭腔。平日里王爷王妃恩爱和气,他们做下人的,有时候也在一处说笑,从来没想过有一天会是这样门里门外相隔的情境。

    杜白一听,急道,“怎么不早说!你且照顾好王妃,我去去就来!”

    红檀回望姜芷,姜芷轻轻点头。红檀便转过身去,道,“你快一些,还要一些吃食糕点,王妃早起不曾用饭,还有着身孕,千万挑清淡的饮食送来!”

    “晓得!”杜白丢下一句话便走,留下红檀和姜芷在房内四目相望。红檀泪眼婆娑,只小心将姜芷的裤腿卷了起来,小心对着那伤口吹着气。

    “王妃,这可如何是好。这么深,流这么多血。”

    姜芷低头看着那伤口,疼痛的地方多了,反而不觉得这腿伤有多严重。

    她轻轻拍了拍红檀的肩膀,笑道,“塞外疆场上的将军将士,多的是浴血奋战的时候,我这一点皮肉伤,能伤到哪里去呢。你不要多心了。”

    主仆俩还没来得及多说两句,门外便响起来钥匙开锁的声音。一位面生的仆妇提了一个大红漆金描绣的食盒进来。

    那仆妇态度虽然恭谨,但却冷漠,只按照规矩依制行礼,道,“请王妃娘娘用些吃食。莫要伤了腹中骨肉。”

    那仆妇行完礼,便手脚利落的将食盒里的东西端了出来,两碗清粥,两碟素菜,并着一份栗子糕。简单整洁,但是却正对姜芷胃口,她孕中胃口不佳,总得是这样清淡东西才能吃下一点点。

    姜芷什么也没问,只示意红檀陪她一起用饭,那老妇见状,对着姜芷轻轻福身行礼,便转身退了出去。随即便又响起了门外落锁的声响。

    等到那仆妇离开,红檀便放下碗,道,“杜白倒是麻利。饭菜还热乎着。红檀伺候王妃用饭。”

    姜芷只按着红檀的手,道,“没有旁人,一起吃吧。”

    红檀见姜芷神色,知道她实心,便也没有推辞,只在一旁坐了,陪着姜芷喝粥。

    可是姜芷却知道,这老妇人,这清炒素皮,怕不是一盏茶的功夫便能做好的。如果她没有猜错,该是温行出了门便吩咐人备下送来的。

    姜芷认真咀嚼,一边细细思量。若他还有几分在意,那么她的胜算便又多了几成。姜芷认认真的把饭吃完,又就着温行桌案上的茶水漱了口,刚想去锦塌上歇息片刻,便听到门锁又响了起来。

    府中常用的医官是太医院退下来的老院正蓝云州,他年轻时医术过人,主持太医院近二十年,后来年岁渐长,又厌倦了宫廷之中的尔虞我诈,便主动辞了官。

    温行有意留人,诚意满满,为人又清正俊秀。蓝云州心中欢喜,但又有着云游天下的念头,再三斟酌之下,便把自己的孙女蓝玉留了下来,蓝玉虽然年幼,但是一身医术尽得蓝云州真传,不过是年纪不大,又生性喜爱玩闹,府中女眷不多,一年到头来也见不到她几面。

    前些日子,温行姜芷回京,寻人将其找了回来。

    这几日正好人在府上。

    此刻门锁打开,便见一身蓝色袍衫的女子走了进来,她的衣衫改动过,不似寻常女子那般繁复,却又比男子衣衫多了一点温婉,俏生生的一张脸,黛眉朱唇,别有一番喜人情态。

    “王妃。”蓝玉对着姜芷微微福身,行了一个极其敷衍的礼节。

    姜芷示意红檀,红檀连忙起身,去将好不容易打开的大门关上。

    蓝玉提着药箱子,走到姜芷面前,道,“听闻王妃受伤了?”

    姜芷轻轻点了点头,微微将受伤的腿朝前挪动一下,道,“还得劳烦你。”

    蓝玉微微低头看了一眼姜芷的腿,眼中震惊一闪而过,随即顺手抄了一只圆凳过来,抬起姜芷的腿便放了上去,姜芷吃痛好,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

    蓝玉退了姜芷鞋袜,就在这一处便把姜芷的裤管给卷了起来,姜芷知道她性子随了蓝云州,带了几分古怪,便也由着她去。

    清理,上药,包扎。动作一气呵成。姜芷整个过程除了偶尔抽口冷气,不曾多说一个字。等到裤管重新放下来,蓝玉才道,

    “我待会儿出去,捎话让她们送换洗衣物来,王妃这两日莫要多走动,别沾了水。虽然流血不少,但是没伤到筋骨,却是不碍大事。王妃有孕,不必喝什么汤药,外敷的药也只是止血,于胎儿无害。”

    蓝玉一边说,一边整理自己的药箱,一切收拾妥当,待到她刚准备离开,缺被姜芷拉住了手,姜芷眉眼含笑望着她,道,“蓝玉。”

    姜芷极少这样喊蓝玉名字,此刻忽然被这般叫上一声,心中不禁咯噔一声。她从姜芷手中抽回手,苦笑一下,道,“王妃……”

    “用药。”姜芷语气笃定,“用有能让我有滑胎之象的药。”

    “王妃,王爷对您一向疼爱,您安心养着,过不几日,便会自由了。”

    蓝玉慌忙低头,仓促想要起身。

    姜芷不顾腿伤,也跟着站了起来,“要么你给我用药,让我有滑胎之象。要么我从凳子上跳下去,那就是你来为我诊治之后,我真的有了滑胎之象。”

    “王妃,你……”蓝玉急的鼻头冒汗,白皙的脸庞上泛起微红,她性子单纯直爽,却没想过姜芷竟然会这样威胁她。

    “你为了什么?”憋了半天,蓝玉只跺脚说了这么一句话。

    姜芷神色黯然,半真半假道,“王爷并非真的想要娶我,我……我其实是南宛国人。你若是能助我离开王府,我可答应三月以后,赠你《金匮要略》的抄本。”

    姜芷眼瞧着蓝玉的细眉挑了挑,然后听到她认真询问,“王妃长居王府,金尊玉贵,又不曾听闻王妃对岐黄之术有所涉猎,我怎么信王妃所说是真?更何况,谁人不知,您是姜大人掌上明珠,怎么可能是南宛国人?”

    姜芷听闻,知晓蓝玉这样问,便已经是对她所说的抄本感了兴趣,便也不再着急,只笑道,“你若是不信。五日之内我先送你一副丹药,你见了,自然信我。”

    蓝玉神色微动,面上也多了几分郑重,“相传《金匮要略》于前朝失传,诸多名医遍寻不成。我祖父一生都在想着搜集天下医典,济世于人。自我爹早逝以后,他老人家便不曾真的开怀,若王妃所言不假,能得此抄本赠与祖父,蓝玉一定尽心竭力。”

    姜芷笑了笑,道,“我还能空口诓你不成。今日你且回去,五日之后,你备下我要的汤药便是。”

    蓝玉背上了药箱,对着姜芷道,“蓝玉决不食言。”

    门外传来落锁声响,姜芷看着外面逐渐透亮的天光,微微松了一口气。

    这一日傍晚,门锁重新被人打开,温行进来,眉眼之间有着少见的疲惫神色,姜芷歪在榻上,见温行来了也不起身。

    温行见状反而笑了。她知道跟他置气,知道给他冷脸,这事便不难办。他最怕她不哭不闹,神色如常,冷静好似无情。

    温行知道,姜芷也知道。所以此刻姜芷明明不生气,却还是做出了一副恼怒模样,微微斜了温行一眼,复又转过身去。

    自打今晨一别,此刻再相见,有很多东西已经悄然改变。

    姜芷在温行看不到的地方,心中平静如水。她甚至自己也讶异于自己的平静。初闻真相时的痛楚,逐渐消弭,好像是一种近乎求生的本能,让她不由自主的朝着对自己更有利的方向去思考。

    温行缓步走近,在姜芷身旁停下,他身姿伟岸,姜芷顿时觉得头顶被一片阴影笼盖。

    “阿芷。”

    温行轻声唤她,语气里都是自己也不曾察觉的小心翼翼。

    姜芷没有动,也没有吭声。

    温行轻轻俯下身来,动手扳了一下姜芷肩膀,姜芷肩膀略微甩了一下,恰到好处的表达着自己的愤怒。

    温行见状,不禁轻笑,“还生气呢?”

    姜芷扭过身来,瞪着一双杏目,带着哭腔捶着温行肩头,道,“什么破书房,窗户缝里连个景儿也没有!”

    姜芷极少有这种情态放纵,不管不顾的时候,温行只当她气急恼怒,不禁心中一软。

    “阿芷!”温行顺势一带,只将人带入怀中,姜芷挣扎了两下,随即便伏在温行肩头,呜呜哭了起来。

    姜芷本就生得娇艳,此刻梨花带雨,羸弱苍白,只让温行心中犹如刀割。

    他当初为了娶姜芷,做了诸多努力,好不容易两年相伴,他怎么舍得让她离开。便是锁上一辈子,他也要把她留在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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