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卖出嫁

    当一伙儿人浩浩荡荡闯入裴问景的院子时,平安还在为怎么处理那一堆堆的落叶而苦恼,下巴撑在立着的耙子上,一屁股坐在老槐树的树墩边唉声叹气。

    下一秒,那本就只剩半边的老榆木门就被一脚踹飞,“擦啦”一声裂成好几块碎木板。其中一块正巧击中耙子中部,飞了出去。

    平安一出溜摔在地上,下巴磕在碎石子上,鲜血迸溅。

    待他惶恐万分地爬起来后,就看到为首的裴刃裴云领着十好几个家丁,抄着棍棒,气势汹汹地站在院子里。

    他们旁边还有两个高大男子架着一个弱不胜衣的男子。

    裴问景苍白的脸上蒙着黑色的面纱挡住双眼,两条腿无力地耷拉在地上,仍有由他们拖行,毫无反抗能力。

    “嗡”地一声,平安的脑子似乎不能运转了。他愣了好一会儿,跌跌撞撞地跑过去,从两人手中抢下自个主子。

    裴刃冷眼看着,没有多做阻拦,只要从他房里搜到人,她就有把握把他从裴府赶出去。

    此时,家丁已经自动分为三队,在裴刃的指挥下朝主房和左右两间偏房包抄去。

    “她、她还在里面。”裴问景对平安耳语道,右手扯着他的领襟,“快去。”

    片刻间,里头已经传来翻箱倒柜的声音,依稀可以分别出衣箱翻倒的声音、瓷碗砸碎在地上的声音、布帘撕开的声音……

    平安虽不喜那个老太婆,但主子的命令不能不听。

    他踌躇了下,立马撒开丫子冲了进去。

    看到此番场景,裴刃心中更是笃定那小贼定是藏在这屋子里。如今正值两党相争,外戚掌权之时,她们裴家作为辅政大臣一派最大的支持者,如果在这时候让幼帝一派的人混进来偷得什么机密,那恐怕整个朝堂都要动荡。

    刚跨进屋门,平安就被里头的男人顶出来,他这小身板一下滚到落叶堆里不见了。

    三列人马一个接一个鱼贯而出。

    “报告都督,里头……没人。”为首的一等大侍卫支支吾吾道。他深知惹得裴刃不高兴会遭遇什么,嗓音有些发抖。

    裴刃把手里的大刀握得更紧了,又问了一遍:“什么都没搜到?”

    “……是的,唔!”裴刃朝着为首之人的胸口就是一脚。

    受过灵力加强的女性体魄比起最强壮的男人还要强上五六分。那人根本受不住,飞出去十几米。

    “继续搜!掘地三尺也要把那个贼人找出来!”

    裴刃半蹲下身,抓着裴问景的长发,“这人,不管你藏到哪里,我都会翻出来!”

    裴问景听到她没有被找到,一路上悬着的心也终于能够放下。他平复了呼吸,“小侄不知三姨母何意。”

    “好。就看你能嘴硬到什么时候。”

    一时间,谁也没有说话。

    “叮铃叮铃~”脆铃声突兀地响起,像是珠翠晃动碰撞的声音。

    梳着双丫髻的小女娃提着裙摆跨过门栏,蹦蹦跳跳跑到裴云和裴刃的中间,俯着身子左看看右看看。

    “三姨母、四姨母,你们还在这做什么呀。"女娃扯了扯裴云的衣袖,仰头道:“母亲回来了,说是景哥哥的亲事定了,请你们去正殿议事呢。”

    她转头看到跎然坐在地上的裴问景,毫不在意地说道:“景哥哥也一块去!”说罢,女娃脚步轻快地走在最前面,大抵是有灵力加成,随便一跳便是十来尺,故而时不时回头催促。

    裴刃和裴云没说什么,只留下一句”继续搜查“的命令,便随女娃去了。

    裴家乃三朝名家,多年沉积,殿中满目所见之处尽是玉石点缀的金丝楠木陈设。

    裴影显然是刚从外头返回,肩上披着一条银白的狐裘,满面喜色地同身边的侍女说笑。见到她们进来,摆手招呼道:“好啊好啊,你们都到了。我这刚好有一个好消息,特别是小景。”

    裴问景行了个小礼,便垂头坐在最靠门口的地方,听到这里只是身体一颤,并未给出更多反应。

    裴影没有理会,身子往前探了探,对着裴刃裴云继续说道:“你们可还记得前两日提及的那位南疆都督许大人?今早我下朝回来的时候,收到了许大人的纸鸢。”

    裴云接过话:“信上怎么说?”

    “许大人很满意,连夜找了姻缘庙里的郎君算了良辰吉日,就定在下个月初五,说是个宜嫁娶,祛病消灾的好日子。”裴影将信纸展开,细细看着。末了,又让下人取来了纸笔,似乎在写回信。

    裴云点了点头,假意思索了一番,一边打量着裴问景的身形,一边说:“时间虽然紧了些,不过他年纪也大了,规格也不能同头婚似的张扬,这时间倒也够了。好在我儿前两年嫁去庆王府的行头还留在别院里,这小子穿上正好合适。”

    裴影一愣,自己这个妹妹一向厌恶裴问景,这会儿怎么主动示好,不管怎么说,现在裴家大不如前,一切从简,能省则省,“好啊好啊,你倒是有如此心意,姐姐在天之灵一定会欣慰的。”

    裴刃倒对这婚事没有过多置言,转头问起自己这个同僚,“许大人竟病得如此重了?”

    “是啊,许大人年轻时娶了那么多夫侍,难免气血受损。加之年纪也大了,听说上个月发了痨疾,这会儿正躺在床上下不来,怕是……”裴影摇摇头,不再言说。

    “还好还好,这倒也是不能嫌弃了我们小景。”

    几人一人一句,聊得火热,从随行车辆到喜糖喜饼,无一不细,好像下一秒就要将他送出门去,没有一句问过裴问景的意愿。

    半响,裴影从一叠信纸下拿出一封红色的,用满意的口吻说道:“别的不说,小景的聘书也一块儿寄来了。我看了,没什么问题,只要小景按下手印就可以了。”

    下人适时呈上印泥,举在裴问景面前。

    “……我不嫁人。”裴问景嗫嚅道,衣袖下的手指纠结在一起。

    “不能不嫁人!”裴刃一拍桌子,把众人都吓了一跳。

    她早就不赞同裴影这种纵容小辈的做法。要是她当家,怎会容许男儿到了这个岁数还不成亲,说出去都给人丢脸。不像她家中的五个儿子,全都在14岁前嫁了出去。这可是酒桌上她必要吹嘘的事儿之一。

    “不是我说,你以为你还是小公子哥儿吗?”裴云翻了个白眼,戏虐道,“我看你的脑子是真的坏了,整天闷在房间里不出来见人,也不知道你在里面搞什么。以前还有你那些小朋友来找你,现在呢?也是。人家都是聪明人,懂得早早把自己嫁了,在家相妻教子。就你这都能当人外公的年纪了,还没把自己嫁出去,光是想想都觉得晦气。难怪这几年都没人往府里递请帖了,你自己也不好好想想。”

    看见裴问景不答话,裴云更来劲了,“你在裴家白吃白喝二十多年,你以为是谁供着你?大姐死后,要不是有我们,你早就被许给陈县令做通房了。哪有现在的好日子,还有做正夫的机会。你但凡有点良心,也知道这是你唯一可以报答裴家恩德的机会!”

    裴影在家仆的搀扶下,在裴问景身侧坐了下来,将他的一只手握在手里,“小景啊,二姨母知道你是个有情有义的孩子,这么多年了还想着那个人。可你要知道,那个人如果真把你放在心上,这京城里闹了这么多年,她不会不知道。”

    裴影一边替他整理着长发,一边循循善诱道:“你这么多年的情谊,是个人都会动容,可见那人并没有珍惜你。如今你蹉跎到现在,二姨母实在不忍心你在这样一个人,没人照顾没人帮扶。现在你一个人住在小院里,有点风寒脑热的也不让人通报,平安那孩子年纪又小,怎么会照顾你。不管怎么样,你嫁给许大人,能有个知冷知热的人也是好的。你说是不是?”

    下人拱身,又把印泥往裴问景那递了递,几乎要戳到他的面颊了。

    裴问景把扶手抠得死紧,依然抑制不住恐惧的内心。他只盼平安能去把妹妹找回来,有妹妹在,她们多少也得顾及些颜面。

    裴云从下人手里夺过印泥,抓起裴问景的手就往自己身边拽。

    裴问景沉默地抵抗着,二人僵持了一小会儿。

    奈何他卧病多年,怎么想也不是一个壮年女子的对手。对方只一使劲就成功制服了他。

    裴问景不从,就着裴云的力扑到屏风上。

    大片的木质雕花屏风轰然倒塌,细小的装饰物淅淅沥沥洒了满地,如潮水般瞬间将裴问景淹没。

    ”抓住他!“

    有了遮蔽物,裴问景撑起身子,靠着双臂匍匐躲避着下仆的抓捕。他深知即便如此他迟早也要被他们抓到,不过时间宝贵,他能拖延一会儿是一会儿,只要他撑到妹妹回家。

    还没过多久,一个身手灵活的小厮抓住他残疾的左腿,将他从一片废墟中扯了出来。

    粗壮的小厮站到裴问景身侧,一只手强硬地抓起他的手腕,一只手压着他的背。

    更多的小厮围了过来,七手八脚地将他摁住。

    聘书和印泥就摆在他一步远的地方,小厮抓着他的手就要去摁。

    这时,一阵急促地脚步声由远及近。

    一个打头的小厮冲了进来,“报告都督,闯入者……”而后,他便看到了里头混乱的一幕。

    裴刃怒极,还没来得及下令让他滚出去,又见两个小厮压着一个女人进来。

    那人穿着的是纹着象征着裴府的芙蓉纹式的绸衣,光着脚,一头银白的长发披散着。

    姜沿醒来的时候,还以为自己被关进了棺材里。明明能听到不远处的鸟鸣证明现在正是白昼,这里却黑得无法视物。

    她躺在床上回想着自己怎么会到这里,但她最后的记忆只停留在自己下山之时。

    当时她下山历劫,行近城郊时偶遇一伙抢匪拦路,然后不知怎的,再一睁眼,自己竟躺在了这口“棺材”里。

    方才她刚恢复点力气挣扎着下了床,却发现自己的佩剑竟不见了。她一个剑修,没了剑简直比修为掉了一个境界还令她痛心。可她还没走多远,又被几个家仆模样的人绑来这里。

    一切发生的太快,她那尚且晕晕乎乎的脑子根本无法反应,就被压着跪下。

    两侧家仆散开,没有人支撑的姜沿身形摇晃,险些一头栽倒在地。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也让在场的人暂时放下裴问景的婚事,转而将注意力放在她的身上。

    裴刃挥起大刀,直指姜沿,“你是何人?胆敢私闯司空府。”

    裴云走到姜沿身侧,不屑地打量着她那身锦衣,指给裴刃看,“三姐姐,你瞧。这如果没有内奸,她怎么能闯进来?”

    虽说芙蓉纹是整个裴家都能用的样式,但姜沿身上穿的这件外袍上绣的可是仅有本家能用的紫芙蓉。

    既是男装又属本家,源于何处一目了然。

    裴刃又问:“你与裴问景是什么关系!”

    姜沿只觉得身边的人吵吵的厉害,但她根本无暇顾及她们,她现在头疼得厉害。

    “好啊,既然不答,那就给我打到愿意说为止。”裴刃大手一挥,打手拎着条凳长棍,就要把姜沿摁倒。

    “等等!仙长她不是贼人!”裴问景扑向姜沿,柔软的身子贴在她的后背上。

    裴刃冷哼一声,“果然是你,私藏女子,真是好大的胆子。”

    “她、她不是。她是与我私定终身的那个人。”

    “??!!”姜沿一愣,这是什么说法,吓得她的头疼似乎都更严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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