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青

    “阿娘,我在庙会看上了一位女子。”是一见钟情的喜欢。

    云薛琴一听,连忙露出欣喜的表情,她为自己独子的婚事都快愁死了,“是哪家小姐?年纪多大?”

    “嬷妈给我打听过了,住在城北街坊,是一家包子铺妻夫的女儿,名字叫元白,只比我大一岁。”

    “包子……铺啊?”云薛琴脸色逐渐变得冷淡,要是个金铺的女儿还可以考虑一下。

    云修没察觉到娘亲的变脸,脸上的欢喜染上淡淡的哀愁。他去了城北街坊,本想放下身段自己到她们家,看看元家女儿能否愿意看在高工钱的份上在他家茶庄做事。

    谁知她并不在家,却遭到她邻居一个模样好看,肤色略黑的高瘦男子的羞辱,他说他与元白十分相爱,只要她凑够彩礼,她们就会立马成亲生孩子。

    “娘你帮我想想办法,让她到我们家当帮工,这样我就能接近她了。”尽管得知她有心爱的人,云修还是不想错过,他难得遇上心仪的女子。

    “修儿,杜家小姐你真不喜欢吗?”云薛琴不死心再一次问道。

    云修脸色立马沉了下来,眉心紧锁,“我说了多少遍不喜欢!不喜欢!你还提!?”

    “但人家杜小姐喜欢你呀,会真心待你好的。”

    “她个子跟我一般高,长相又难看,对着这样的人我饭都吃不下,还嫁给她?休想!要嫁你嫁。”

    “你这孩子说话怎么这么难听?”云薛琴沉下心劝着儿子,“杜小姐哪里长相难看了?有鼻子有眼的多周正!再说这找妻主你得找家底殷实,有本事的,哪有好好的富家公子去嫁平民姑娘的呀?”

    “我不管!我就想嫁给我中意的,才不在乎什么门当户对!”他也不是小孩子了,早已看透所谓富贵小姐们的低劣龌龊,骄奢淫逸。

    还未谈婚论嫁,富家小姐的房中哪个不是早已有了床侍伺候,大户人家习以为常的事,但云修至今无法接受,他只要一想到自己的妻主自年少起就夜夜与其他男子有肌肤之亲,他就恶心!

    “阿娘,你就帮帮我,帮我把喜欢的人请到茶庄做事,你也能看看她的为人,要是不好我就不想了。”云修摇扯着娘亲的袖子撒娇,又怕撒娇不管用,补上一句威胁,“你不帮我,我就绝食。”

    “帮!阿娘自然帮你。”云薛琴嘴上答应儿子,心里却是其他打算。

    请会请,但会让她不愿意来。人家都不愿意来了,儿子再闹也没办法。

    元白从外面回来,街坊伯伯给她介绍了个活,西坊茶楼掌柜想请个会算账的,她今日去看了一下,茶楼不大,账也容易算,是个轻松的活,工钱也可以,便答应了这份事。

    走到灶房打了些水吃,刚进屋,就见着自己的母父都在家。

    “铺子关了?”

    “对,今日早关了点。”元父回答道,她们两人就好像专程等着元白回来。

    元白没着急问,而是坐下来与她们道自己在外面找了活,明日就去做事。

    元母听后没有高兴,反而面露窘迫,“你还记得云少爷吗?”

    元白黑瞳微愣,舌尖轻轻抵着上颚,难忍的咽了咽,好似刚刚喝的水还不足以解渴,似是而非的点了一下头,“嗯,记得点,怎么了?”

    “云家茶庄的管事今日过来问你愿不愿意到茶庄做事,她们缺茶工。”

    “她们为何找上我?”

    “不清楚。”元母也没想明白,“但是女儿,云家毕竟是我们家的恩人,我们能过上现在的生活全靠云少爷当年的帮助,如今她们云家需要帮工,我们于情于理都不能拒绝,娘已经帮你应下了,所以……”

    元白垂了垂眼眸,浅笑道:“我明白了,等会我就去茶楼跟掌柜道个歉,不去做了。”

    元白没想到她进入云家茶庄见到第一个人居然是茶庄东家,云修的娘亲,宿州城有名的大商人——云薛琴。

    “你就是元白?”云薛琴打量着她,连她这个见多世面的人都不由喟叹此人生得一副好相貌,眼若星辰,唇若桃红,面若凝脂,难怪修儿会对她着魔。

    更加打定主意不能留下她,一个中看不中用的野丫头娶了她唯一的宝贝儿子,绝对不可能!

    “是的,云夫人。”元白恭敬道,她微微抬眸看着云修的亲娘,眼睛有几分相像,只是云薛琴的眼神会更加犀利沉稳。

    “讲实话,我们这里可能不会给你发工钱,做事也辛苦,顶着大太阳去采青,太阳升起就要干活,日落才能休息,晚上跟大家睡通铺。若……你觉得不合适,可以自行选择去留的。”云薛琴想她这条件也够苛刻的了,没有年轻姑娘愿意干,只有傻子才会答应。

    “可以,我可以做。”

    云薛琴觉得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你愿意做?没工钱哦。”

    “愿意。”

    她脑子不好吧?

    “不是姑娘,外面这么多活做,你模样又好,怎么会想留下来呢?”

    明明是她们云家亲自请人家做事,到了地方又是另外一副刻薄的面孔,元白没有去计较,潜心道:“若是能学些制茶手艺,没有工钱,辛苦些也是值得。再者,云夫人一家对我有恩情,救过我,就当作谢恩。”

    云薛琴眯了眯眼眸,她是小看这个人了,说话这般滴水不漏,恩情都编出来了,人家不是脑子不好,相反精明的很,留下来才能更好地哄骗自家儿子。

    “既然如此,那就让刘管事带你出去做事吧。”

    云薛琴特地吩咐刘管事不能让这人闲着,其他帮工能休息能轮流做,就她不行,累惨她,看她还敢不敢打自己儿子的主意。

    翌日云修就跑来茶庄,还没高兴一会儿,便苦着脸找娘亲算账,“你怎么能让元白干这么累的活?这么大的太阳让她去采茶?”

    “怎么会累呢?”云薛琴眼也不眨说着谎话,“娘都给了她这么高的工钱,只是晒一会太阳罢了,若她受不住,可想身子得有多虚?能是良人吗?”

    云修不想与阿娘说话,脸颊气鼓鼓着,拎着草帽就往茶山上走。

    “儿啊,别上去,这么晒,路又难走,跟娘在茶房待着就好了。”云薛琴见他一心迈向茶山,心慌喊道。

    云修充耳不闻,戴上草帽,边在脖子系上绳子,边踩着肥沃松软的土地。他越走,心里愈加跳跃紧张,第一次与她说话,该说些什么好呢?

    庙会一面之缘,他便生出相思之情,昨夜更是令他辗转反侧,无法入眠。

    一早起来,精神抖擞,匆匆唤着阿叶、小虎给自己精心装扮,他穿了件新衣裳,也不知她会不会立刻注意到自己,留下个不错的印象。

    “云少爷,您怎么来茶庄了?”常年在茶庄做事的姨姨婶婶三三两两背着箩筐采青说话。

    云修有几分不好意思,压了压草帽,强装镇定道:“随便看看。”

    “看看?”有胆子大的婶子笑着起哄东家少爷,“是不是来看新来的元姑娘?云少爷也真是有眼光,那小姑娘模样长得好生俊俏,跟个仙女似的。”

    “没没有!”云修羞恼不已。

    那些好事的婆娘哪个会信他,人家姑娘第一日来茶庄做事,甚少来茶庄的云少爷便立刻过来看看,装扮精致,细皮嫩肉顶着大太阳上茶山,岂不是司马昭之心吗?

    “云少爷,再往上走走,元姑娘就在那儿采茶。”见她们还在说笑,云修羞涩地连忙快步往山上走。

    不敢走平缓的路,怕又被其他茶工见着笑话。山路崎岖,他又走得急,一块凸起的石头顶着他的脚尖,身子不稳倾斜,“扑通”跌落地上,泥土的气息充斥着鼻尖。

    新衣裳脏了——

    他不疼,只是心里兀然委屈,此刻浑身又脏又狼狈,他还怎么去见人?

    “还好吗?怎么会摔在这儿?”温婉柔美的声线从不远处传来,云修记得这个声音,喊过“雀哥儿”的名字。

    趴在地上的身子轻轻发颤,直想把脸埋进地里,与心上人第一次相识不应该是这种场景。

    太丢人了!别过来,别扶我——

    可元白已经放下背篓走到他头顶上,见他脑袋上盖着个草帽,一动不动,也不回应,瞧着身段是个年轻男子,正疑惑这里怎么会有男子呢?

    “我扶你起来。”元白怕人出事了,也不管女男之别忌讳不忌讳,一手抓着他的手腕,一手提搂他的腰肢,人扶起来之际,草帽也随之掉落。

    元白看着云修的脸,瞳仁微微扩大,若不是手上的触感无比真实,她还以为自己又在梦里。

    云修自上了私塾,懂得男规礼戒后,便从未与女子挨得这般亲密,微微抬目就见着她朱唇轻抿的模样,羞得他脸颊滴血,慌慌张张从她手里逃离。

    “多,多谢元姑娘。”尽管害羞,他还是壮大着胆子看向元白,因为距离更近,女子的美貌比那日在庙会见她还要更加美艳惊人,心脏砰砰乱跳似小鹿乱撞。

    “不谢,你受伤没?”元白贪念着手指上的触感,微微垂帘,口舌竟有几分干涩。多年未见,她是不是应该与他道一声:别来无恙呀。

    “我没事。”云修拍了拍身上的泥土,“元……姑娘,初次见面,让你见笑了。”

    初次见面?

    元白眼眸暗了暗,他没认出自己?他是把她忘记了吗?

    也对,她变化这么大,认不出来也是情有可原。

    她一直都知道云修不喜欢那个阴冷凶狠的“意灰”,喜欢的一直都是美貌儒雅的“王婉儿”。

    “你没事就好。”元白对他莞尔一笑,眼里有几分冷意,默默转身拎起背篓往茶树丛里走。

    云修无措地看着她的背影,失落早已预料,人家心里有喜欢的人,怎么会轻易就看上他了呢?

    不气馁地捡起地上的草帽,快步追上元姑娘的脚步,既然他都已经让阿娘把人请到茶庄了,自然是要厚着脸皮接近,也许日久生情她就喜欢自己了呢?

    他在心里为自己辩解着,反正她也未定亲未婚配,那自己也不算是横刀夺爱了。

    “她们怎么没给你配个草帽?顶着这么大的太阳,你受得了吗?”云修看到她额发上的湿漉,不禁在心里腹诽阿娘真不周到。

    元白眼神没有瞧他一眼,却也温声细语回应道:“是有些晒,明日我去外面买一顶。”

    云修急急忙忙跑到她面前,把手里草帽递给她,“不用买,我们茶庄都会给茶工配的,她们可能忘记给你了,你戴我的。”

    “那你呢?”

    “我,我不用。”骄阳毒辣,云修已经感觉到自己的发顶好似要着火一般,娇嫩的脸晒得通红,却依旧把草帽往元白手里塞,松了手,“我又不用干活,等会我就下山了,你需要,你戴着。”

    元白接住快掉下的草帽,在手里翻了个面,掌心捏着帽顶,抬手——

    云修正高兴她会戴上自己的草帽,结果见她的手转了个方向,温柔地盖在他的头上,帽檐遮住了火辣的阳光,眼底落下凉爽的影子。

    “戴好,下山吧。”

    云修望着她白皙的手腕从他头顶轻轻落下,他从未如此坚定自己的心意,此生——非她不可了。

    “修儿!过来!”云薛琴和刘管事好不容易追上山,找着云修的踪迹,就见着自己儿子正和那穷姑娘“浓情蜜意”的靠得这般近,气得鼻子都冒火了。

    刘管事给东家打着阳伞,毕竟是两个都未婚嫁的年轻女男凑在一块不是光鲜的事,有损东家少爷清白她不敢去看也不敢说,只能瞧着东家白绿相交的脸色暗自发笑。

    云修回头看见是自己阿娘和刘姨,连忙喜悦地对着元白道:“是刘姨给你拿帽子来了,我就说我们茶庄没那么苛刻的,你等我一会儿,我去给你拿来。”

    云薛琴见儿子立刻跑向自己,脸色才没那么难看,儿子还是听话的。

    “修儿,我们下山。”

    云修好似没听见自己娘亲说话,而是看着刘管事头上的草帽道:“刘姨,把草帽给我。”

    “好的,少爷。”刘管事连忙单手摘帽,对着东家少爷她可不敢怠慢。

    云修接过草帽还埋怨了一句,“你们做事真不妥当,让人家怎么看我们茶庄。”

    说完,扭头就跑向人家姑娘身边。

    “喂修儿!”云薛琴双眼瞪大,不敢相信,这……这还没嫁妻主就忘了娘了?!

    “元姑娘,给你拿来了,快戴上吧,这个帽子比我的还要厚实,可遮阳了。”毕竟是管事的草帽,云修想要亲自给她戴上,刚要踮脚,却被元白抬手婉拒了,瞧了一眼远处的云薛琴,连忙退后了好几步,拉开彼此的间距和关系。

    “劳费公子关心了,下人并不需要,还请公子莫要在此地待着,尽快下山吧。”

    云修不喜欢她对自己说这般卑恭生分的话语,毕竟是少爷也会有脾气的,“你知道我是谁吗?”

    “知道。”她怎么可能会不知道呢?“你是东家少爷。”

    “你知道就好,这整个山头都是我家的,我想在哪儿待着就在哪儿待着!”云修朝她走近了两步,见她还退,心里有气,蛮横起来,“你既然在我家做事,就必须听我的!不许再退后了!”

    元白果真没再退后,她站在原地,也不愿瞧他。

    云修欣喜她的乖顺,尽管她好似不情愿,但管用就行了,“草帽你也戴上,不戴我扣你工钱了。”

    “我自己戴。”元白向他妥协。

    “好。”云修把草帽给她,看着她戴好,一双脉脉含情眼格外黏人。

    元白看到云薛琴已经气势汹汹向她们走来,不敢瞧云修一眼,她自知配不上,云修亲娘也不会答应的。妄想也终是妄想,倒不如早早掐断,报答了恩情,见他嫁得如意幸福,便过回自己应该过的平凡日子。

    “我不扰你做事了,这就下山,你要是累了,就下山休息,不用干太久……”云修嘱咐了许多,才依依不舍转身,碰面就是他娘亲的黑脸。

    “走,下山。”云薛琴对着元白笑面虎一般客气地笑了笑,扯着云修的袖子把他拎走。

    “阿娘,我自己能走。”云修甩开娘的牵扯,独自走到跟前。

    “你还记得你阿娘?”云薛琴冷笑。

    云修好似瞧不出娘亲的脸色,任性道:“给元姑娘换个轻松的活吧,采茶太累了。”

    “不换。”

    云修有的是法子对付他娘亲,所以有恃无恐道:“好啊,那我就天天上山陪她晒太阳。”

    云薛琴咬牙切齿,差点没急出病来,“你一个男儿还知不知羞啊?”

    “羞什么?”云修理所当然道,“我都要嫁给她了,有什么好羞的?”

    云薛琴眼睛一闭,双眼一黑,呼吸粗重,说不出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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