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家宝

    元母元父赶紧把人请进来,眉开眼笑道:“还真是我们女婿来了。”

    “岳母岳父。”云修腼腆地踏进门,映入眼帘的前院干净明敞,晾晒着谷物,倒有几分清净悠闲的意境。

    “哎!”两老人乐呵呵应着。

    元父关心地托着女婿的手道:“累了吧?”

    云修连忙摇头,“刚出的门哪会累?”

    “关娃子那几个跑过来找我们说我们家女婿来了,我们还以为她们是骗我俩老儿玩着咧!”元姁丹哈哈笑道,她念着女儿幼时的乳名,“灰儿没来吗?”

    云修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妻主以前的名字好像是叫什么灰来着。

    他懊悔自己与妻主的母父接触的太少,不然不至于过了这般久才知晓妻主是自己在童年的青梅竹马。

    “她近来比较忙,所以今日只有我带着冬儿来,不打搅吧?”

    “不打搅!不打搅!你能来,我们高兴得很!”元父没看到孩子,问道,“你带了孩子来?宝宝在哪儿?”

    “小小姐在这儿呢!”阿叶抱着云冬随后进门,逗着笑,“小小姐来瞧瞧姥姥姥爷!”

    元姁丹一张布满褶子的老脸早已乐不可支伸手抱孩子,“来,小宝儿,姥姥抱!”

    小小的云冬在陌生姥姥怀里也不害怕,睁着紫葡萄般的大眼睛丫丫叫。

    “小宝真乖!”

    见老人抱着孙女不舍松手,眼睛里溺满疼爱,云修心想这趟也不枉此行了。

    “我们的马车在前面那条泥路受了困,喊了几个小孩帮我们找帮手,结果她们全跑了,我还以为她们不会给我们找人哩!”阿叶讲着他们途中的遭遇,从泥地脱困后,就在元家门口看到赶回家的元母元父。

    “帮我们找来岳母岳父也是好的。”云修添了一句。

    元姁丹抬了抬头,“你们是从哪条路来的?”

    “就前边那烂泥路。”阿叶道,“我们的车轱辘陷进烂泥坑里了。”

    “怪不得我们一路走来,没看到关娃子说的我们女婿家的马车。唉真是,他们也不说清楚是在老路那边,我们好过去帮忙。”

    元父向云修解释道:“岔路口另一边是条新路,是灰儿去年为我们这里的人行方便,找人修的。不熟悉这里的人可能不知道,我们现在都走新路,路宽平坦,老路都是烂路,没什么人走,除了一些孩子喜欢在那里捉泥鳅玩儿。”

    阿叶恍然道:“难怪我和马娘半天见不着一个过路的。”

    “呀!那女婿你们是如何脱困的?”

    “有个好心的姑娘帮了我们。”云修隐隐对恩人两次突然出现和消失产生了奇怪的思绪,不再多想,“岳母岳父,我给你们带了不少补品特产,都是孝敬你们二老的。”

    “你来就是了,不需要带东西,灰儿之前每月都会叫人来送,都吃不完用不完。”元父摆手推辞,“我们好不容易叫她别送东西了,东西都够用,女婿你怎么还带东西来?快,带回去。”

    “都是我们孝敬你们的心意,哪还有带回去的道理?”云修唤着阿叶,“阿叶去帮帮马娘把东西从马车上拿进来。”

    “好咧!”阿叶正准备出去,元母把宝宝递给元父抱,拦着阿叶,“阿叶是吧,我去帮就行了,你跟好你主子。”

    “这怎么行呢?”阿叶瞧了主子一眼。

    “让她去吧,我们男人和孩子先进屋,来来!外头晒。”元父熟练抱着孩子,一手拉着女婿进屋,阿叶见元母已经出去帮忙了,便跟着主子。

    进到屋里,虽不宽敞华丽,但四处收拾的井井有条,中间摆着有些年头的方桌、长板凳,还有一些元母亲手编的提篮、簸箕、藤椅等等,充斥着农家人的朴实简约。

    “小宝儿吃过奶了没?”元父心里算着孙女才五、六个月大,应该是没断奶的。

    “出门前让奶夫喂饱过了。”

    元父看向女婿的胸脯,“女婿你没奶吧?”

    云修红着脸,支支吾吾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奶少得很。”

    他知道像平民家的孩子都是喝父乳长大,男子没有奶喂养孩子是会被岳父妻主嫌弃指责的,他惧怕岳父会嫌弃他喂不饱孩子,无措低头看了看自己平坦的衣襟。

    元父却无表露任何不满,反而说着有些奇怪的话,“奶少好点,我听说奶多容易堵奶,疼得紧,还变不回来。”

    “真的吗?”

    “真的,我见过。”元父把宝宝换了一个方向抱,“我瞧着你没带奶夫来,孩子容易饿,吃奶可不顶饱。她这个月份能吃米糊了,我去灶房给乖宝做点,以前灰儿就是吃米糊长大的。”

    云修接着元父抱过来的孩子,好奇道:“妻主小的时候没奶吃吗?”

    “她断奶断得早,送到乡下的时候我哪有奶喂给她?都是吃米糊。”元父把他带到另一个房间,“这房间是她的,每日都有打扫,干净的,女婿你带着孩子在这里休息一下,我去给小宝做米糊吃。”

    云修生出疑惑要问,但见岳父已经走出去了,只能作罢。

    元白的房间原以为会与外面一样简单,除了一张床整齐叠放着一张被子和一个枕头,一张很长的书案堆放着好几个损坏的粗制算盘,几只便宜的毛笔和石墨,几本翻烂的《算术纪要》,还有很多很多的纸。

    密密麻麻的算纸或者是一些无关紧要的琐碎手稿,一摞摞,一堆堆的放好,更久远的纸张边缘早已泛黄。

    即使是杂质很多的糙纸对普通老百姓也不是便宜的东西,这整个屋子最贵的东西恐怕也就是这些纸了,因此能见到元白很珍惜,写满了数字和文字,也舍不得丢弃。

    云修让阿叶把宝宝抱在床上玩,他看着那些算纸手稿忍不住翻阅,他太想知道以前的元白在想什么了。

    反正是自己妻主的东西,翻翻也没什么。

    她的字迹很漂亮,云修小的时候就知道她能把他的姓氏写得很好看。

    长桌底下还有一个暗柜,比较难开,云修摸索了半天才打开来,里面还是一摞摞写满字迹的纸,但被人细心铺满了防虫蛀咬的草药,可见是妻主很重视的东西。

    他伸手翻了翻,底下光线暗,瞧着写得都是一样的字,好奇地拿出一张慢慢在书案平展。

    映入眼帘,所到之处,密密麻麻,都是用笔墨写的两个字——“云修”。

    “瞧!我们的冬冬小宝很爱吃米糊,嘴巴张得老大了,真乖!”元父给孩子喂了好几口米糊,云冬坐在她母亲以前的床,手里抓着姥姥编的小藤球玩,藤球里还有个小铃铛。

    小云冬喜欢听铃铛的声音,嘴里还咽着米糊,一只手就扔着藤球,听到叮叮当当的声响,就会乐得露出一颗短短的乳牙,爹爹和阿叶会马上给她捡回藤球让她继续扔着玩。

    元父亲自喂完后,劳烦女婿的贴身侍仆把碗勺送到灶房里,顺便帮忙看个火。

    “岳父你们要是在生火做饭,可以让阿叶露手,他做菜也不错,而且他老家也在这附近。”

    “是吗?等会找他唠唠,没准我认得他家里人。”元父关上房门,他特的支开所有人,就是为了单独和女婿说会儿话,“有你岳母在灶房忙活着,你带了这么多山珍海味,她说要亲自给女婿做顿好的。让她做,我轻松些。”

    云修掩着嘴笑,宝儿在他腿边玩。

    元父从怀里掏出一块灰布,里面好似包着什么东西,珍惜无比地递到云修手里,“女婿,身为岳父,在你和灰儿成亲那会儿我就该把这东西传给你的,只是一直没机会。”

    “什么呀?”云修想应该是元家传家宝之类的东西,代代相传,应该也不贵重,贵重的东西他家里多得是。

    可能是元氏族人的图腾石子或者银制品啥的,也就没有负担的收下,打开手帕的那一刻,他满眼都是浓翠欲滴的绿光。

    一只满翠帝王绿翡翠手镯静静的躺在半旧的包布上。

    “这……这是真的吗?”云修一时挪不开眼,不敢相信这个世上会有如此纯翠的翡翠镯子。

    “当然是真的。”元父信誓旦旦保证。

    云修一时难以言喻,这种成色的翡翠手镯恐怕只有皇族才配享有,她们一户清贫人家怎么会有?而且怎么会害得小时候的小白沦落到在菩萨庙忍饥挨饿?

    “灰儿有没有跟你说过我年少那会儿可是意贵君身边的侍人?”

    意贵君?他不知道是什么人。

    长大后的妻主没有告诉他,但小时候的小白跟他说过一点,可他却不知道意味着什么。

    “扶溪表哥有跟我说过你们曾经是从宫里出来的。”他记起来扶溪曾与他说过他是罪臣之子时,他的妻主格外沉默。

    元父一脸惊讶,“扶溪——”

    云修暗叫不好,扶溪表哥好像是不愿意让元母元父知道他与元白相认的。

    “扶溪这孩子找过你们?”

    云修知道自己多言了,眼神飘忽不定,“我们是、是最近才知道他的,扶溪表哥也不是不想让你们知道他在宿州城,或许……他有难言之隐呢?”

    元父的眼眸突然变得很软,他望着女婿,动了动唇,还是选择瞒下,“我明白,不说他了。这镯子是我以前伺候的主子送给我的,现在放在我这老头子身上简直是糟蹋了这好镯子,不如给你好好拿着。”

    “不行!”云修连忙拒绝,“太贵重了!”

    “就是太贵重了,卖不掉,根本也不敢卖,只能当传家宝传给你,今后你再传给后辈。”

    “可是……”云修看着手心上的瑰宝,这么好的镯子是怎么来的?

    元父好似陷入了回忆,浑浊的眼睛里有着几分捉摸不清的哀愁,“那是好多年前了,我的主子很受宠,皇帝赏赐给他的。后来我回乡下养孩子,我主子就给了我这个镯子作为补偿。”

    元父这番话太奇怪了,为什么是养孩子?而不是生孩子?为什么一个受宠的侍君能允许自己的侍人说下乡就下乡,还愿意给一个这么贵重还是皇帝赏赐的镯子做补偿?为何要补偿?

    云修不知如何作问。他生出了一个荒谬至极的想法在脑海里,小白可能不是她们亲生的,而是宠君的孩子。

    因为太过荒唐,在冒出这个想法的同时云修一把掐灭。

    他妻主就是一个简简单单的人。

    门外有人敲门,是阿叶的声音喊他们吃饭。

    “收起来,这宝贝最好别让任何人知道了。”元父看着女婿收好,才放心去开开门。

    阿叶被叫进来哄吃饱的云冬睡觉,等会儿再与马娘在灶房吃。

    一张不大不小的方桌摆满佳肴,过年也没这般丰盛,两个老人盛情难却让云修格外拘谨。

    “岳母岳父,你们吃,不用给我夹菜了,都装不下了……”云修看着帽子山似的碗菜,根本没办法下筷。

    “女婿你生了孩子后都瘦了,多吃点,胖点好看。”

    “真要吃不下了。”云修为难之际,从院落里走进来一个人,让所有人都惊喜不已。

    “我来的真是时候,赶上饭点了。”元白一张明眸皓齿,霁月风华的笑脸出现在三人面前,她今日穿得素雅,上身拢着一件藕色纱衫,广袖纹银莲,底下是束腰云烟罗裙。

    “诶!我还以为你真让女婿一个人来。”元父咋咋呼呼起身,“快坐下,爹给你盛饭去。”

    元白坐到云修身侧,他微低着脑袋,不好意思去瞧她,他不敢说自己是偷偷瞒着妻主来的。

    “真好,都来了!”元母拍了拍女儿的手臂,“这样才像话嘛!哪有让女婿自己来的呢?也不告诉马娘这里修了新路,害得人和马都折腾好一会儿了。”

    元母越说元白的不是,越让云修抬不起头,都是他一意孤行的……

    元白没有一丝辩驳,桌底下悄悄攥紧夫君的手,笑道:“怪我太忙了,我这不就赶紧赶过来了?”

    母女聊了几句后,云修贴近妻主身侧小声问,“你怎么来了?”

    “你在这儿,我肯定是要来的。”

    “你怎么知道我……”云修愕然一顿,“你找人跟踪我?”

    元白笑而不语。

    “小两口儿讲什么悄悄话呢?”元母见两人恩爱有加的模样,乐呵呵开口调侃。

    云修脸颊发热,不敢把刚刚的话告诉长辈,贤良道:“没说什么,只是问妻主怎么过来的?”

    “骑马过来的。”元白很快答道。

    “你何时学会了骑马?”他记得妻主前两年还不会的。

    “你怀着孩子的时候,我就学了。”元白看到夫君面前夹满菜的饭碗,随口问了一句,“吃得完吗?”

    云修宛如抓到救命稻草一样微微摇头,“吃不完……”

    “给我吧。”元白把他的碗拿了过来,“你吃我的。”

    “好!”

    “怎么抢你夫婿的碗!”元父盛了白米饭过来,见到元白的动作,不满道,“爹不是给你盛来了吗?”

    元白接过爹手上的饭碗,递给云修,帮他解围,“他在家一向习惯少食多餐,吃不了这么多东西,等会儿会撑坏他啦。”

    “我以为女婿是吃不惯我做的菜。”元母摸了摸脸,还是有点担心自己的手艺让女婿见笑。

    “不会不会!”云修拿起筷子夹菜进嘴向岳母证明,“好吃的,你们二老也吃,不用照顾我。”

    “好好!吃饭吧。”

    用完饭后,云修去房间看孩子,让阿叶到外面叫马娘去吃饭。

    宝宝在床上乖乖入睡,小嘴微张,吐着泡泡,云修侧身躺着,闭目养神,听到元白推门进屋,才支起身子看去。

    不等他开口质问,元白便走到他跟前解释,“自从你独自去万春楼找扶溪不让我知晓后,每次你出府的行踪我都会知道,就是怕你在外面遇到危险。”

    “你知道那时我得知你独自去万春楼那种地方有多后怕吗?你又怀着孕,要是被那些贪欢酒色的女子没轻没重碰着撞着,有个三长两短,我会没办法原谅我自己的。”

    被妻主“跟踪监视”的怒气愠火荡然无存,他看着妻主的担心揉散于眉间无法化开,心里刹那间松软成棉,亲近抱着她的腰肢呢喃,“我不会了,我不会再瞒着你出去了。”

    元白一手扶着他的腰侧,“怪我没好好陪你,本来是我答应你的……”

    “你很忙啊。”云修鼻尖满是她的体香,浑身的力气全靠在她身上,他感到从未有过的安心,“我今天看到恩人了,她又帮了我。”

    “我问她的名字,她居然说她没有名字,你说可不可笑?”

    元白扬了扬唇,她低头看到云修的眼睛,认真而温柔,“小白,恩人是不是你派来保护我的?”

    他猜到了。

    “是。”

    “她有名字吗?”

    “有。”

    “叫什么呀?”

    “商芮。”

    “商芮。”云修重复着念了一遍,好像感觉到屋内有一阵风,他下意识向妻主身后望去,有一个黑影半蹲在地上。

    “小白!”他从元白怀里出来,吃惊地指着她身后的人,这人分明就是恩人!

    “她、她怎么在这儿?”

    元白淡定至极,没有向后去看她的手下一眼,而是专心安抚自己的夫君,“别怕,以后只要喊商芮,她就会出现保护你的。”

    “云少爷。”商芮低低垂着头,怕吵醒小小姐,她压着声音毕恭毕敬喊道。

    屋子里好端端出现一个人,吓得云修好半天回不过神。

    元白摆了摆手让商芮离开,又一阵风,那黑影好似不曾出现过。

    她把小夫君抱进怀里哄,“商芮走了,没事她不会出现的。”

    怀里的人微微发颤,元白察觉到他的不对劲,心里一紧,把人拉开面向自己,只见她的小夫君早已泣不成声。

    “怎么了?”元白的心被揉捏得乱七八糟,“你要是讨厌商芮我就让她走。”

    “不是!不是!”云修猛然摇头,泪珠随着动作一涟一涟落下,哭红的鼻子翕动,“我我是觉得我……配不上你对我这么好,岳母岳父也对我极好,我……配不上……”

    “你在说什么傻话?”元白一时哭笑不得,这真不像她那矜贵的云家大少爷会说的话。

    “我都没有为你做什么事,还有岳母岳父……我都没有孝敬过她们,她们……怎么也对我这么好?”

    见他哭得眼睫都湿了,元白拿出帕子给他抹泪,眼底深沉,“哪有?你为我做了很多事,没有你,就没有我们家,也许那个时候我就饿死了。”

    “你从小就一直记得我?”

    “嗯。”

    云修睫毛颤颤,他好难过,眼泪都流不完,“我……翻了你以前的东西。”

    她眼角下垂,氤氲朦胧,“都是一些很无聊的东西对吧。”

    “我看到下面的屉子……有很多……写了我名字的纸张,都是你以前写的?”

    这间屋子里充斥着元白少女时期直到成年的时光,如她所说都是很无趣无聊的岁月,她心里压抑的情感总是不合时宜的冒出,不管如何欺骗自己,小时候那个很重要的人她从来都不曾忘记过。

    “每当我想起你,我就会写你的名字,一遍一遍的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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