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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灯照彻行云里 熏风时送萧萧雨

    未央宫。

    春日回暖,华丽仅次于长乐宫的殿宇却门庭冷落,仿佛被所有人遗忘,连春风都不愿吹进这个皇帝鲜少踏足的地方。

    模糊的晨曦透过厚重窗棂,弥散在烟雾之中,暗似黄昏。

    如嫔坐在豫贵妃榻前,侧头看了眼窗纸,“已经立春许久,怎么还不换上新窗纸?冬日的厚暗,弄得殿里昏沉沉的。”

    豫贵妃盯着她清秀的侧颜,想找寻静妃的影子,却怎么看都不是她。最后泄气般重新将烟杆举到唇畔,哑着嗓子问,“皇帝留宿在你宫里七日了?”

    “是。”

    “你也太心急了,小心露出马脚。”

    如嫔闻言,仿佛被针刺到,嗓音陡然尖利,“你难道不恨他?”

    “呵。”豫贵妃闲闲的笑,目光迷蒙,“你看起来,怎么比本宫更恨?刚入宫,皇上又极尽宠爱,你难道一点都不动心?”

    “蠢货才会动心!”如嫔气急败坏,咬牙切齿的抓住了豫贵妃的肩膀摇晃,“本来就是那个昏君逼我入宫,他还害死静姐姐,我恨不得。。。”

    “嘘。。。”

    豫贵妃按住她的红唇,阻止她胡言乱语,“别急,要徐徐图之。本宫知道你将生死置之度外,可是,你的家人。。。”

    “从我入宫那日起,便再没有家人!”

    如嫔将头一甩,露出极其冷傲且轻蔑的神情。她或许有些外表的老谋深算,可内里,到底连年少混不吝的气质都尚未褪却。

    豫贵妃想到她的年纪,忍不住红了眼圈,良久,才长叹道,“静轩的家人呢?难道你想连累他们?还是想害死三殿下?他给你那东西,可不是为了遭连累的。”

    如嫔终于稍趋平静,虽然红着眼,仍然不大服气,但终归服了软,“知道了。嫔妾,会暂时回避皇上。。。”

    说着站起身,慢慢行了个礼,“贵妃多保重,嫔妾不宜久留,先告辞了。”

    如嫔走后,红玉端着洗的雪白的寝衣进来,“娘娘,今日和暖了些,不如沐浴更衣,就算不出门,寝衣也要换呐。”

    豫贵妃似乎没听见,自呆呆的盯着窗外傻笑。

    红玉怕她犯病,忙上前查看,“娘娘?娘娘怎么了?”

    “我笑我自己。”

    豫贵妃摆摆手,示意她后退,“当初的糊涂,多可笑。果然,程家的女儿,都清楚的很,也冷得很。。。不像我。。。”

    她的话音被风吹乱,再也听不清楚,只目光痴痴望向窗外。

    红玉想说些什么,忽然又闭了嘴 ---- 她惊讶的看到豫贵妃,竟然已生出白发。

    云雾熏绕,经年累月,过早染白了她的鬓角。

    是夜。

    重华宫。

    君昭住的寝殿比较偏僻,他平常也不受重视,周围几乎没什么眼线,夜里总是很安静。

    今夜殿外却有个黑影来回踱步,进退两难的对着手指,似乎在纠结进不进去。

    虽然弄出的动静不大,殿门还是从里头打开了。

    小乐子低声问,“谁?谁在那儿?”

    黑影抖了下,连忙道,“是我,小斌子。三殿下可曾就寝?”

    “还没呢。”

    小乐子并没什么戒心,一副早看穿他的模样,把小斌子往里头让,“进来吧。”

    殿内数盏灯烛摇曳,不昏暗,但也谈不上明亮。君昭正对着一盏灯,百无聊赖的支着手看话本。

    见到小斌子,他丢开书,打了个哈欠,“是小斌子啊,这么晚了,有何要事?”

    小斌子垂着眼搓手,百般斟酌说辞,“不,不算要事。多亏了殿下派来的神医,奴才的母亲身体越来越好,精神百倍。奴才一是来感谢殿下大恩,二是。。。是。。。”

    见他难以启齿,君昭也不急,好整以暇的往后一靠,“是什么?”

    小斌子露出个尴尬的苦笑,“于情于理,奴才都不该再麻烦殿下。承了殿下的情,奴才日夜思报,苦于没有机会。。。”

    君昭抬手打断他,“别客套,有话就直说。你是父皇跟前的人,真要报答,送来什么御前消息,本殿还不敢要呢。”

    听君昭的话音,他的确施恩不图报,没有刺探皇帝的打算,小斌子终于把心放回肚子,极不好意思的搓着手,“许是奴才的母亲年纪大了,病情虽然大有好转,可神医几日不来,就又逐渐虚弱,反反复复。说来也怪,神医留下的药方倒是其次,母亲非得见到神医本人,扎扎银针,才更有效验。奴才厚着脸皮,是想求个神医的住处,奴才也好多送些礼物,请神医多去看看母亲。。。”

    “嗨。”

    小斌子还没说完,君昭就轻巧的挥挥手,“还以为出了大事。送佛送到西,老夫人身体要紧,本殿谴人去知会一声,叫他天天去看都行。”

    “谢殿下,谢殿下!您真是活菩萨!”

    小斌子拜倒在地,真情实意的叩了几个头,“您的恩德,奴才没齿不忘,今后必定报答。”

    君昭微微一笑,似是而非的轻叹,“说报答就生分了。快回去吧,别叫人逮住你擅离职守。”

    “是,是。”

    小斌子千恩万谢的走了,君昭更加犯困,打着哈欠重新捞起话本。

    小乐子给他添上热茶,不解的问,“殿下,小斌子在御前伺候,消息灵通,殿下为何不趁机让他传递消息?”

    君昭瞥他一眼,不答反问,“依你看,小斌子有多孝顺?如果他的老母亲离了神医,就生不如死,他肯不肯做点传递消息以外的事呢?”

    小乐子惊得张大嘴,哑口无言,陡然打了个冷颤。

    后宫。

    行云宫。

    夜色渐深,将湖中新发嫩荷的浅碧之色全然浸透,晕成层层叠叠的阴影,更显得偏远的行云宫寂寥可怖。

    端妃不喜热闹明亮,偌大的行云宫,只有寝殿亮着几盏灯火,孤独的摇曳。

    侍婢正端着白瓷碗在旁苦劝,“娘娘,喝点莲子羹吧。您都一天没吃东西了,多少用些,否则身体哪撑得住。”

    端妃虚弱的侧倚在榻边,素手轻轻揉着心口,极浅的叹了口气,“拿走,本宫吃不下。”

    她的长发只是半挽,身着家常的旧衣裙,未施粉黛。若换做刚入宫的时候,或许还称得上清水出芙蓉,天然无需雕饰的美。可现在,只能用憔悴来形容。

    婢女看她的模样,忍不住落泪,替主子不平,“娘娘,您从早到晚,看那些琐碎的,永远看不完的账本,替皇上事无巨细的打理后宫,皇上呢?不来看您就算了,近年连赏赐都鲜见。您都消磨成这个样子了,皇上却为个才入宫的什么如嫔流连忘返,引得前朝后宫怨声载道,您也跟着劳累。皇上要选秀,您更是忙的连饭都不吃了,奴婢想想就心痛啊。”

    “消磨?”

    端妃听到如嫔,并没太大反应,倒是好像被“消磨”这两个不咸不淡的字眼惊住,竟一反娴静常态,腾的站起身,快步走向铜镜。

    这面铜镜还是她最得宠时皇帝赏的,足有半人高,背面刻成一朵惟妙惟肖的盛放莲花,正面打磨的极其精细,较寻常铜镜明亮数倍。

    如今正是这面镜子,清清楚楚的照耀着里面鬓发半散,形容苍白憔悴的女人。

    端妃呆呆的看了片刻,抬手摸上眼角细细的新纹,“本宫,是不是老了?”

    侍女们尚未来得及答话安慰,端妃已经落下泪来,“马上选秀,又有新秀入宫,都是名门贵女,比如嫔更美更年轻。。。”

    “娘娘。。。”

    “啊!”

    入宫多年谨言慎行,从未失态的端妃竟闭上泪眼,无助的尖叫了一声,摇着头示意婢女不要出声,“别说话,别说话,本宫现在什么都不想听!”

    良久,她才颤抖着直起蜷缩的肩背,自言自语,“本宫知道,知道协理六宫是恩宠,知道穆家需要的是贤妃,不是宠妃,可是啊,可是千不该万不该,本宫不该总想着皇上,不想,不想就不会这么难,这么难。。。”

    婢女们虽然都是她的心腹,但从未遇过此等情态,都面面相觑,不敢出言。

    最后还是自幼侍奉端妃的绿荷强扯出笑容,试探着凑到端妃跟前,“奴婢记得,娘娘入宫那年做过一件菡萏凝雪的华服,雪色下裙上的荷花瓣全绣着细碎的深浅粉晶,花蕊金线所织,娘娘穿着,真是艳冠群芳。可惜您当时嫌扎眼,试了试便压箱底了。。。”

    她察言观色,发现端妃稍趋平静,赶紧趁热打铁,“奴婢想,娘娘只是太久不打扮,不记得打扮起来的模样,才妄自菲薄。左右此刻夜深人静,又无他事,娘娘何不换过衣衫,挽起鬓发,再看镜子呢?”

    嘴上说的简单,到端妃真点头时,几个婢女却互相使眼色,不但换了华服,挽起高高的凌云髻,更用上凤簪玉钗,宝石花钿,赤晶步摇,又将香粉胭脂仔仔细细描画,直弄得端妃变成另一个人,才扶到镜前坐下。

    端妃尚未坐稳当,门外已传来脚步声,众人回头看去,竟是久不登门的皇帝。

    “啊。。。皇上。。。”

    端妃睁大双眼,难以置信,“皇上怎么来了?臣妾不是在做梦吧?”

    皇帝倒很平常似的,打了个哈欠,好像他不是半年没来过,只是半日没来过,“说的哪里的胡话?当然不是做梦。朕知道你休息的早,怕惊到你,才没让他们通报。”

    说着走上前,打量两眼端妃,“爱妃今夜为何如此盛装?早知道朕也换件衣裳,才好配爱妃。”

    皇帝的态度让端妃一时无法拿捏,更不清楚皇帝为何忽然深夜登门,方才那点儿怨天尤人的怨气立刻收起,摆出从前云淡风轻的架势,微微一笑,“臣妾知道皇上要来,才盛装等候呀。”

    “哦?爱妃如何得知?”

    朕来看端妃,是因为被如嫔赶出门,面子挂不住,才临时起意晃悠来的,就算想打探,也打探不到。端妃说她知道,朕倒真有些好奇了。

    端妃边示意婢女去换皇帝爱喝的茶,边走近朕,比朕还自然的拉住朕的手,“臣妾今早起身后,心口就怦怦乱跳不停,这可不是有大喜事的征兆?臣妾就想,肯定是皇上要来。”

    朕有些心虚,找补道,“什么大喜事?朕来看爱妃是平常事。”

    端妃努力隐去言语间透出的怨,作出撒娇的样子,“平常么?皇上都快半年没来了。”

    朕忙反握住她的手,随口哄她,“哎呀,朕都忙糊涂了,还以为只过去三五日,怎么一眨眼半年了。”

    端妃见好就收,引皇帝去摸自己的心口,“臣妾知道皇上忙,也不怪皇上,只是臣妾的心还跳着呢。”

    “是吗?让朕摸摸。”

    “哎呀,还有人呢,皇上做什么?”

    “朕瞧瞧爱妃有没有撒谎呀。”朕就喜欢她故作矜持清高,脑子里挥之不去的如嫔都淡了三分,揽住她的香肩轻薄,“爱妃都和朕生分了,以前可不是这么唤朕的。”

    端妃的心凉了再凉,她很想提醒皇帝,从前他又何尝会如此疏离的唤她爱妃。但皇帝不容易来一次,不是使性子的时候。于是拼命忍住呼吸,逼得心跳加速,才放任皇帝来上下其手,“皇上,讨厌~快放开。。。”

    “就不放,怎么?爱妃还想还手?”

    阔别许久,端妃倒叫朕越看越美艳,当即嬉笑着将她打横抱起,走向内室。

    “皇上。。。”

    几声轻雷,帐内春色氤氲,窗外春雨蒙蒙。

    星河好夜闻清佩,云雨归时带异香。

    昨夜一场萧萧轻雨,时紧时缓的下到清晨,到早朝方渐渐停歇。

    下朝后,朕并未回养心殿批改奏折,而是漫无目的的沿着宫道闲逛。

    雨后湿润的空气明明极为舒适,还隐杂着被打落的残花香气,朕却皱着眉头,丝毫没有欣赏烟云春景的兴致。

    小圆子察言观色,试探着开口,“皇上这是怎么了?近日总魂不守舍的。要不,还去行云宫?端妃娘娘最会做清淡可口的饮食点心,近日又在太乐署编排新舞。。。”

    他还没说完,朕已经开始摆手,“都是老样子,无趣。”

    昨夜虽然端妃侍寝并无错处,温柔小意,美貌不减当年,朕也勉强尽兴,但总是心里堵得慌,感觉哪都不对。

    真也奇怪,朕三天不见母后,都只会略感思念,一日不见如嫔,却食不下咽,坐立难安,心中七上八下的,干什么都提不起精神。脑子也乱哄哄的,只想把如嫔赶紧抱进怀里亲热亲热。

    哪怕十几年前正血气方刚时,都未有过如此。难道,朕竟移情别恋,真的爱上了如嫔?

    小圆子鬼灵精的,早看出端倪,露出为难的表情,“皇上还想着如嫔娘娘呢吧?前夜被如嫔娘娘赶出来,您可是在如嫔娘娘面前夸了海口,再也不踏足南薰宫的。。。这才过去一日。。。要是如嫔娘娘还不让您进门,您的颜面。。。”

    朕实在难受的紧,哪还顾得了那么多,当即咬牙道,“什么颜面不颜面?那是对着外人。走,去南薰宫。”

    小圆子不怎么喜欢如嫔,但丝毫不敢表现出来,赶紧跟上朕赔笑,“是,是,这会儿去啊,正好能赶上如嫔娘娘的午膳。”

    南薰宫。

    静妃离世后,南薰宫少人打理,宫墙的屋檐下筑了几只燕巢,收拾宫苑时,如嫔并未驱赶它们。新归的燕子正频频低飞,忙着搭窝。宫道落满了海棠,缤纷斑斓,花香四发,偶尔粘在它们的翅膀上,染香羽翼。

    此情此景,叫朕早忘却前夜的些许不快,轻敲殿门。

    吱呀,鬓发半挽的美人打开殿门,眉目清雅,神情冷淡。

    朕以为如嫔还在闹别扭,忙先笑道,“爱妃。。。”

    她既不行礼,也不问安,凉凉的瞥朕一眼,竟然后退半步,碰的摔关殿门,厚重的红木发出吱呀声,差点拍在朕脸上。

    “你!放肆!”

    此等行径如果较真,简直叫藐视帝王,罪大恶极。朕握了握拳,本想给她点颜色瞧瞧,禁足罚俸降位。

    但朕已经忍了好几日,实在忍不了了。去看别的嫔妃,全部索然无味不说,心里还越来越烦躁,仿佛被丝线层层缠绕着收紧,随时会碎裂。

    方才只是一眼,连话都没对朕讲,心头的千般折磨却已经去了大半,更加抓心挠肺的想亲近如嫔。

    虽然如嫔十分冷傲放肆,但仅限于闺房之内,既不沾染朝政,在外也算守礼,朕偶尔纵容她的脾气倒无妨。

    思来想去,决定继续厚着脸皮敲门,“爱妃?爱妃如此狠心?真要将朕拒之门外?”

    还想说些做小伏低的话哄她,又怕在小圆子面前太失身份,便挥挥袖,“好了,朕有话跟如嫔讲,你们先下去。”

    “是。”

    侍从们退走,里头依旧毫无动静,朕怕她回榻上蒙头睡觉,真把朕晾在这儿,赶紧软和声音,求饶道,“就算朕做错了什么,惹得爱妃不高兴,也得言明,朕才好赔礼谢罪不是?嗯?爱妃快开门,今日风凉,朕穿的单薄,要冻坏了,爱妃岂不心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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