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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光冷浸溶溶月 湿雨暖送淡淡春

    似乎为了印证皇帝所言非虚,犹带水汽的春风吹动半开的窗棂,带入数瓣落花。

    如嫔终于打开殿门,发髻已经重新挽过,家常的高髻簪着白玉钗,点缀细碎的紫金小珠钿,秀美清丽。

    朕赶紧凑上前去夸赞,“爱妃不施脂粉,都如此美丽。只是光人美可不行,心也得善。朕见不到爱妃,食不下咽,已经两日没进水米,爱妃快赏朕一顿午膳吧。”

    她冷冷瞥朕,啐到,“说起谎来脸都不红。只有阳春面,爱吃不吃。”

    这么一瞪,倒很有民间夫妻的意味,叫朕更加欲罢不能,搂着她继续胡言乱语,“朕还真就爱吃这个,有时候馋了,叫御膳房做,他们总加些乱七八糟的汤啊料啊,哪有爱妃这儿清新,世上独爱妃懂得朕的口味。。。”

    等午膳摆上桌,真的只有阳春面时,朕又边吃边撒娇,“爱妃好狠的心,给朕吃清汤寡水就算了,还天天把朕关门外吹冷风。。。”

    如嫔放下碧玉筷,“哼,皇上以为,是臣妾想将皇上拒之门外吗?臣妾是不敢!本以为入宫侍奉皇上,乃是幸事,谁知竟是祸事!”

    朕懵懵的,赶紧也撂开筷子,“什么?什么祸事?谁欺负爱妃了?嗯?”

    “皇上别装傻了,前朝后宫早就传遍,说臣妾是妖孽,连冷风都因臣妾而起,是臣妾引来不祥之兆,迷惑了皇上。皇上要是再留宿,臣妾还能有命在吗?”

    朕闻言失笑,一下就轻松了,“原来爱妃为这个懊恼,其实啊,这是常有的事,哪个后妃盛宠,都免不了遭妒忌,被编排风言风语。爱妃不必放在心上,果真气不过,朕明日便下诏,把议论爱妃的小人都抓出来打板子,让爱妃好好出气。”

    她的素手微顿,忽然泄愤般,啪的将块玉佩拍在桌上,发出心惊肉跳的脆响,“皇上的意思,这倒是臣妾的荣幸?将来失了宠,想听都听不到了?”

    朕定睛看去,竟是自幼随身的盘龙金翡翠,不知何时遗落在她宫中。

    朕一个头两个大,也不干哄了,直接抱起她往内室走,“好了好了,爱妃晾了朕这么久,朕才是失宠的那个好不好?快先补偿朕再说别的。”

    如嫔虽然冷傲,对床笫之事并不十分抗拒,在朕怀里闭上眼睛,露出个有些怪异的笑容。

    殿内春光无限,殿外又开始落雨,东风荡飏轻云缕。

    是夜。

    更漏数声,滴在万籁俱寂的深宫,静夜沉沉,暮色渐浓。

    寝殿内异香缭绕,唯一的残灯虚虚摇曳,黯淡的光将榻间依偎的人影照在墙上。

    皇帝半睡半醒的搂着如嫔,偶尔轻抚她散乱的长发,“爱妃怎么不说话?”

    如嫔的神情淡漠,冷过窗外月光,“说什么?”

    朕瞧她这模样,反倒被勾的痒痒的,捏捏她的鼻尖,故意逗她,“明日就选秀了,小心朕选进来几个绝色美人,到时候可别后悔。”

    如嫔轻笑,笑容隐含轻蔑,“这不是应该的吗?新人在侧,哪还有臣妾的立足之地?”

    朕看她不吃这套,怕又惹恼她,连忙赔笑,“哎,朕哪是这个意思?可别污蔑朕。爱妃还不清楚朕的心意么?朕可是一日都离不得爱妃,要失宠,也是朕失宠,天天被关在门外吹冷风。”

    想了想又道,“再说了,什么秀都不可能比得上爱妃,选了也是庸脂俗粉。”

    “哼。”

    如嫔终于被逗得微微而笑,笑容虽然浅淡,却叫朕无比受用。

    顺着她的目光望向窗外,窗外冷月如水,正是多年前,静妃最爱仰望的那一轮。

    朕忍不住呢喃,像是在同如嫔说话,又仿佛在向静妃抱怨,“有时真怀疑,爱妃是月宫仙子,总望着月亮,是想逃回去。”

    如嫔闻言,默然不语,只缓缓闭上眼睛。

    同一片月光下,重华宫的偏僻宫殿里,君昭正倚在案前,翻着手中诗卷。

    飘零的梨花顺着半开窗棂悄飞,如雪乱落。他用指尖捻起,移至眼前端详。眸中寒光闪烁,似乎看的并非残花脉络,而是比花瓣更易腐蚀的东西。

    书页上墨痕陈旧,誊有不知何朝何代的断稿,“明月寺前明月夜,依然月色如银。明明明月是前身。回头成一笑,清冷几千春。照彻大千清似水,也曾照彻微尘。莫将圆相换眉颦。人间三五夜,误了镜中人。”

    清晨。

    京城那阵如影随形,挥之不散的凉风终于随着晨曦慢慢飘散,暖阳半藏彤云,洒下春日应有的暖光。

    天清气和,照的殿外侍女都脸色明亮几分。不过她们的面容再美,也远不及明妆盛饰的秀女们。

    殿内。

    侍官正扬声宣道,“秀女韦氏,年十七,宣抚使司韦善之女。”

    一个容貌娇丽,肌肤如雪的少女怯怯上前行礼,“臣女拜见皇上,拜见皇后。”

    此女不仅生的美貌,气韵也极为出尘,好似月中姮娥,娇艳胜过宫中大半嫔妃。然而皇帝只拿余光扫过,就兴致缺缺的垂下眼眸。

    侧座的皇后略含忧愁的望向皇帝,自登基以来,皇帝尚未好好的选过秀,至今宫内只十余位嫔御,不成体统不说,也闹得妃嫔们个个自以为专宠,似如嫔之类若多了,恐怕绝非善事。

    兼之这秀女韦氏出身相貌都合适,便开口劝告,“皇上,臣妾看她面善,皇上觉得呢?”

    朕自从迷恋上如嫔,看什么仙姿国色都如木石,纵然母后相劝,依旧恹恹的摇头。

    韦氏红了眼圈,失望的退下,母后还待开口,想了想,终究按捺住了。

    “秀女贾氏,年十七,礼部侍郎贾仪海之女。”

    朕听得礼部侍郎贾仪海,暗自留神。此人是当初安排在礼部架空蒋绍的,蒋绍被贬失势后,许久不曾大用过他。

    抬眼瞧去,少女身着浅紫锦衣,飞仙髻上玉簪珠饰,容止端丽,不卑不亢的上前行礼,“臣女拜见皇上皇后。”

    皇后怕朕又拒绝,忙问道,“原来是贾侍郎之女,形貌的确不凡。闺名是何字?”

    “皇后赞誉,臣女愧不敢当。臣女单名荃,庭前独赖兰荃草,花气虽微较自香。”

    她的声音全无寻常秀女的恐惧,反倒平稳温和,让朕心中大定,离开如嫔微笑道,“不错,贾侍郎教女有方啊。兰荃古所贵,正值移宫房。”

    母后在侧帮衬,“臣妾记得,流霜宫种着许多荃草,正缺个合适的主人。“

    见朕点头,怕朕反悔似的,急着吩咐,“好,贾选侍就居流霜宫。”

    说罢又低声劝朕再选几位,朕却无心贪多,连秀女中最得朕意的贾氏,也仅仅让朕离开如嫔的焦躁稍定,何必要其他无用的累赘。

    一念至此,忽然如坐针毡起来,起身挥了挥袖,“母后,朕先回养心殿了,后宫事宜,请母后多费心。”

    皇后瞧皇帝这模样,哪还不懂他是要去寻如嫔。

    如嫔入宫时日浅,对皇后亦算尊重,可她勾的皇帝片刻不离,叫皇后实在害怕。眼下众目睽睽,只能欲言又止,勉强答应,“臣妾遵命。”

    皇帝走后,却对着他的背影蹙起了长眉。

    今年气候甚异,正月里落了暴雪,二月阴空寒云,才晴暖几日,春末又接连下起大雨,浇的万物湿透,江河猛涨。各地往年都在春末修筑堤坝,今年苦于雨势,只能暂且以沙包堆砌,弄得提心吊胆。

    报雨的折子在养心殿摞得老高,皇帝却流连南薰宫,不怎么上心的样子。如此态势,朝中渐渐暗生流言,称皇帝还在壮年,就已开始昏聩,远不如当今太子体恤民情。

    怪的是,这雨越下越热,到四月间,竟已隐约蒸腾暑气,宫人们早早换上夏装。

    早晨难得放晴,南风和煦,吹起地面未干的雨痕,慢慢蒸腾。

    穿着家常凰裙的珍宁正一路摇着团扇,向养心殿方向晃来。

    听闻父皇难得勤政,下朝后同几位将军议事,便欲堵住寇大将军,为她的筹算添些砖瓦。谁知行至半路,迎面撞上了钦天监正。

    监正常与后宫打交道,见到珍宁,忙恭敬行个大礼,“微臣拜见凤仪公主。”

    珍宁摇摇扇子,“起来吧。”

    见监正手里捧着本厚厚的折子,好奇道,“许久未见监正大人,这是出了什么要紧天象,竟能写如此厚的折子?”

    监正本不愿多谈,可珍宁势大,得罪不起,加之此事并非绝密,稍加斟酌,便低声暗奏,“回公主殿下,今有乱风发自乾、巽、兑位,主兵戈,伤五谷。微臣观风,远风二日二夜,约三千里往北,主今冬此方战事,事关重大,所以禀报皇上。”

    珍宁原不信观风观星等旁门左道,以钦天监为骗吃混喝之辈,猛然听他竟算出自己的打算,既惊异又怀疑,“大人莫非说笑?今冬的战事,春末就能算到?”

    “然也。”

    钦天监正捋捋胡须,故作高深,“公主岂不闻,风起于青萍之末。微臣的风角术虽不及观星术,总有七成把握,否则也不敢到皇上面前胡言。”

    珍宁怕皇帝真信这老头,横生枝节,影响周密的计划,便敲打他道,“风角术么?提起此术,本殿倒想起桩前朝旧事来。”

    监正察言观色,知道她话里有话,忙一躬身,“微臣愿闻其详。”

    珍宁转过身去,望着走廊外的湖水,背手而立,“前朝末年,有位司风官,相风极为灵验,竟算出秋时要大赦天下。他素来有个仇家,便倚着测算,将那仇家灭门。被抓进大狱,判秋后问斩,也不担忧。果然,他才押赴刑场,便有内官传旨,大赦天下。可谁知,那监斩官乃他仇家的远亲,激愤之下,违抗赦令,执意按律例将其处决。啧啧,好一颗聪明头,就这么落了地啊。”

    她讲完,慢慢回过身,朝满额虚汗的监正微笑,“大人莫怪本殿心直口快,测算之事,没有十成十的把握,与妖言惑众,有什么分别呢?要知道,天象再准,也准不过现命,神算何如人算?”

    监正虽不明白珍宁到底要干什么,但绝对听懂了她的意思,忙拱手道,“公主金口良言,微臣受教了。”

    说着将那折子随手丢进湖水,厚重的纸页吸湿变重,很快沉底,渺无影踪。

    珍宁微微颔首,满意的笑了,“大人果然聪明智慧,非凡俗之辈。”

    “公主谬赞,微臣实不敢当。钦天监事务繁杂,微臣先告退了。”

    珍宁只是个公主,威压却快赶上皇帝了,监正不敢久留,奉承她两句,便赶紧溜之大吉。

    有此一遭,珍宁也不急着去养心殿了,倚在栏杆上重新摇起团扇,不知在想什么。

    端午。

    黄昏。

    今年的端午连着夏至,气候也十分反常,半个时辰前还是晴空万里,别说乌云,连白云的踪影都找不到,半个时辰后大雨就哗啦啦倾盆而下。

    端宁坐在她偏僻破落的小屋里静静抄经,经文是不能抄错的,若错一字,就得全卷从头再来。她聚精会神,没察觉到雨中轻轻的脚步声。

    脚步声停在廊下,并未推开半掩的屋门。

    “呼。”

    端宁抄完一卷天真护持品,极轻的舒了口气,捧着经文慢慢吹尚在半干的墨迹。她转了转微酸的脖颈,正好瞟到门边之人,忙放下经文,要起身相迎,“皇兄来了,怎么不叫小妹?屋内简陋,皇兄随便坐吧。”

    君曦将带来的东西放在桌案旁,“看皇妹用功,怕打搅到你。我带了些香粽,还有艾草,菖蒲酒,哦,这些是兰叶,沐发可以辟邪。”

    虽然君曦常常帮她,端宁还是有些不好意思,“这太劳烦皇兄了,我平日粗米淡饭,布衣荆钗,怕是半月也吃用不掉这许多,皇兄上次送来的糕点都尚未吃完呢。何况皇兄的分例有限,浪费在我身上,叫我实在不安。”

    君曦笑道,“其实都是内务府托我送的,他们既怕凤仪公主,不敢直接送来,又怕父皇知道,怪罪他们苛待皇女。我不过顺手帮他们个忙,皇妹无需放在心上。”

    端宁对他的话半信半疑,但盛情难却,还是选择暂信,“如此多谢皇兄。”

    君曦却想起什么,忽然皱起眉头,“上次的糕点已快半月,虽说米糕耐放,盛暑日也不可食了。皇妹终归是龙裔,真闹出来,父皇必定责备凤仪公主,恢复皇妹的供给,又何苦折磨自己?”

    端宁逆来顺受的摇头,“我自知罪孽深重,难以赎清,倘若再享受奢华衣食,怕是会造更多罪业,皇兄就由我去吧。”

    君曦不好再劝,便岔开话题,去看她抄的经文,满桌的黄纸里掺了张小小的白纸,拿起细看时,却是首前朝旧诗,“屈氏已沉死,楚人衰不容。何尝奈谗谤,徒欲却蛟龙。未泯生前恨,而追没後踪。沅湘碧潭水,应自照千峰。”

    端宁见他发现诗文,忙解释道,“闲来无事,随手练字抄写的,让皇兄见笑了。”

    君曦侧首看她,眼中有些莫名的情绪,看得端宁发慌,“怎么?可是写的不好?”

    君曦摇摇头,“皇妹可想过离开皇宫?”

    端宁瞬间红了眼睛,深吸好几口气,才抑制住将落的眼泪,“说是皇宫,与囚笼何异?在里面关的久了,就不是人了。我说自己罪孽深重,并非粉饰之词,实在是。。。皇兄不知道,众人都以为,我当初是为宸嫔走火入魔,犯下大错。可,可我并不只是为他,我也为父皇,为母妃。我自从生下来,就不得宠,母妃也冷落我。她在外人眼里,喜怒不形于色,淡然尔雅。可对我,却很直爽,不喜欢就是不喜欢,话都懒得多说。。。我知道是我没用,非但不是皇子,还是个不得宠的公主。”

    端宁说着,哽咽的更厉害了,“父皇很会骗人,他虽不常见我,可每次都和颜悦色,有求必应,让我以为,只要没了珍宁,就可以成为他最爱的公主。我好嫉妒,想父皇像爱珍宁那样爱我。父皇若宠爱我,我就不是没用的累赘,母妃也会喜爱我,还可以得到卫哥哥。。。可到最后,我才明白我的愚蠢。其实我并不恨凤仪公主,反而感激她,这些日子抄写经文,更觉从前之执迷。与其在宫中尔虞我诈,去争夺那点虚幻的希望,我宁可生在山野贫民之家,织布挑水,忍饥受寒。。。”

    说到动情处,不禁哀哭起来。

    君曦见她木钗布衣,形容消瘦,眼神空洞绝望,便知她所言非虚。暂时又不好将自己的打算告诉她,便安慰道,“皇妹要善自保重,不必过于哀毁。说不定,说不定将来可以实现这个愿望,天高任鸟飞。”

    端宁也知道自己失控了,手忙脚乱的用洗掉色的帕子擦干眼泪,勉强挤了个苦笑,“谢皇兄吉言。”

    窗外雨势渐弱,天色转暗,君曦已经在此处流连许久,端宁便催促道,“天快黑了,宫宴怕是已经摆好,皇兄不如早些去赴宴。”

    君曦叹了口气,“皇妹深居简出,怕是未收到消息。近日多地连报洪涝等各种天灾,方才又忽降大雨,父皇早派人传旨,省去端午夜宴。”

    又叹道,“夏至端午前,必定是灾年。如今正是春收季节,忽晴忽雨,先旱后涝,粮食遭殃,百姓的日子更不好过了。。。”

    “是啊。。。”眼看外头天色将要全黑,君曦却没有离开的意思,端宁有些着急,敷衍几句,又催他走,“皇兄,快入夜了,皇兄还是早回吧。非是小妹无礼,我如今戴罪之身,若传出什么不好的流言,怕牵连到皇兄。皇兄何必管我这样一个人的死活呢?别惹恼了凤仪公主,终究是皇兄的前程要紧啊。”

    “前程。。。”君曦抿唇,忽而冷笑,“皇妹以为,我为何问你出宫之事?皇妹于此,正是我之知己也。”

    君曦出身高贵,文武双全,端宁不料他竟做此想,一时呆住,“皇兄。。。皇兄也想离开这儿?”

    君曦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握住了端宁冰冷的手,“还请皇妹别再作践自身,至少,看过墙外山河再说。”

    端宁想抽出手,却鬼使神差般没有动。

    或许,值得再梦一回。

    雨歇风住,斜月攀上夜幕,照亮静如冷宫的深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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