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树栋梁顶梁之力 喂妖丹药丹反哺

    长乐宫。

    傍晚。

    诚如珍宁所料想,天才暖上几日,就又成了倒春寒,大片大片雪花随寒风吹落,厚厚的捂在地面,映照出灯笼的红影,说不清究竟是冷是暖。

    嫔妃们陪着皇后闲话了大半日,此时陆续离去,都拿到了新年赏赐,个个笑得像朵花。

    等嫔妃全部离开后,朝云将几个烧好的金火炉移到皇后榻边,炉盖精致的云纹光华闪闪,仿佛与织金绸缎炉套上的凤凰浑然一体,贵气逼人。

    皇后斜倚在凤座上,漫不经心的接过侍婢剥好的贡柑,“皇上呢?”

    “皇上从养心殿出来,突发奇想去了紫汐阁,可不知为何,很快又出来,去。。。去了同心宫,现在还没出来,估计是要留宿。”

    暮雨闻言,气得跺脚,“又是宸嫔?金选侍也够真呆傻的,皇上去了都留不住。”

    皇后盯着凤凰金灿灿的尾羽,轻声叹惋,“皇上的心,是越来越向着宸嫔了。”

    又问道,“腊月的内事册呢?”

    “在这儿。”朝云翻开厚厚的册子,“回皇后娘娘,上个月皇上歇在您这儿十三日,同心宫九日,荣贵人三日,端婕妤,华嫔宁嫔各一日,宿在养心殿三日,没去豫贵妃和婉嫔那儿。”

    皇后擦擦染了柑橘汁液的玉手,哼笑道,“也好。”

    暮雨哀叹起来,“好?娘娘啊,这哪里好了?宫里除了您,可就是宸嫔专宠了。”

    “本宫问你,宸嫔是男是女?”

    “男的呀。”

    “那他能不能生育?”

    “不,不能?”暮雨迟疑了,“娘娘的意思是,宸嫔再得宠,都不会有亲生儿子?别的嫔妃因宸嫔得宠而失宠,难有子嗣,就算有了,她们的孩子也无力争夺太子之位?”

    皇后微笑,“更好的是,她们只会恨宸嫔,而非本宫。”

    “难怪娘娘一直不除掉宸嫔,原来如此,娘娘高明!”

    皇后却又摇头,“表面上还是压压宸嫔,别叫人瞧出来。今春所有赏赐都没他的份儿,反正皇上有的是好东西给他。”

    暮雨连忙答应,“是。”

    外面的天色彻底黑了,灯影交错的印在窗纸上,被冷风吹的摇晃。

    朝云看看金火笼,“夜里寒气重,娘娘不如早点歇息吧。”

    “本宫睡不着。”皇后站起身,又颓丧的坐下,“皇上多日不来,本宫实在难以入眠。”

    暮雨将刚沏好的热茶奉给皇后,以为她还是因宸嫔专宠烦恼。虽然也觉得气愤,还是忍耐着劝道,“娘娘何必太放在心上?宸嫔纵然狐媚,皇上三五日总要来娘娘这儿一次的。”

    “本宫倒没放在心上,只是有些担忧。”皇后抿了口热茶,五脏六腑都多了些暖意,脸色也有所缓和,“宸嫔是小事,北方却是大事。如今国师已经将瘟疫消解的差不多了,蒙州知府也被看管起来,早晚下狱问斩。只是。。。新的蒙州知府由谁来才合适?”

    朝云想了想,问道,“靖国公怎么说呢?想必国公心里已有安排了。”

    皇后摇摇头,眉眼沉沉,“父亲说不能再安排宗族旧友或者他的学生了,怕势力太大,招皇上忌讳。况且北线多战事,万一丢了城池,难免引火烧身。本想同皇上提这件事,探探皇上的心意,可恨宸嫔霸占住皇上,本宫想见也见不到,所以才辗转反侧。”

    “这。。。”暮雨迟疑着,忽然想起了什么,“皇后娘娘不是正在打算大皇子的婚事吗?奴婢记得,娘娘颇中意梁家的女儿。。。”

    “梁家。。。梁茗霭。。。”皇后呢喃片刻,深以为然的点头,“不错,那姑娘来过几次请安,很懂礼数,也十分温柔孝顺,样貌更是倾国倾城。她的父亲梁聿震不但有兵权,近几年也立了些功劳,倒有可用之处。皇上虽未曾清楚的表示过,但本宫看着,也是高兴这门婚事的。”

    皇后越说越觉得喜欢,想得更深入了,“梁家的兵放在关内真是浪费了,不如就提他做蒙州知府,加封正二品安国将军,如此不但梁家感恩,会听本宫的话,梁聿震作为大皇子的岳丈,也理应得到封赏,皇上和朝臣都挑不出道理来。今后大皇子登基,也有个助力。”

    朝云听着有些不安,“可是梁家势大了,会不会挟制住大皇子?皇后要小心外戚呀。”

    “呵。”皇后忽然笑了,只是声音很冷,“这还不简单?瞧瞧皇上是怎么对付本宫跟豫贵妃的?等梁氏过门,再选侧妃的时候,选两三个能制衡梁家的就是了。”

    “娘娘说的虽然是,可奴婢瞧着,大皇子表面上对梁家的女儿不错,心里却不是特别喜欢她。”

    “这样最好,免得被女色蛊惑,古来明君有哪个沉迷女色的?” 皇后想了想,更加满意了,“等到十五吧,元宵佳节,皇上定然要陪伴本宫的,到时同皇上说定此事,也算喜上加喜。”

    此事既了,皇后微蹙的眉心终于完全舒展开,忍不住打了个哈欠,“今晚终于能睡个好觉了。”

    朝云暮雨也笑了,“奴婢们伺候娘娘梳洗宽衣。”

    可等皇后坐到镜前,朝云的指尖才碰到凤冠,就隐约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是皇后身边的心腹太监,一路小跑进来,隔着锦绒帘幕,边喘气边低低喊了一声,“皇后娘娘!”

    心腹太监平日跟惯了皇后,见过许多大场面,内宫琐事轻易不会动容,这表现明显是出了跟宫外前朝有关的事。所以朝云立刻收回手,低声道,“小谦子?怎么了?急急慌慌的?皇后娘娘还没歇下,快进来吧。”

    那太监整了整衣裳,低眉弯腰而入,将一纸微皱的书信呈给暮雨,“娘娘,侍卫从出宫采买的小内侍身上,搜出一封宁嫔的书信。。。里面。。。里面似乎有通敌叛国的嫌疑。。。”

    皇后按按发涨的太阳穴,闭上了疲惫的双眼,“念吧。”

    “是。”暮雨展开信纸,慢慢读起来,“义父柳学士亲启:入宫以来,备受煎熬,多得义父照应,不胜感激之至。先前曾有书信一封,求义父设法转交王兄,未知是否送达。望义父多为此事上心,若能得归故里,母子兄妹团聚,定当重谢义父。。。”

    “唉,”皇后听罢,又气又叹,“难成气候!也不想想,柳学士是皇上安排的人,能听她的吗?上次的信肯定已经送到皇上手里了,她还不罢休,竟然写第二封,简直愚蠢。”

    “那娘娘打算怎么办?”朝云斟酌着,试探问道,“既然皇上都懒得管,娘娘就由她去吧,能翻起什么浪花呢?”

    皇后却轻轻摇头,发间金凤衔的珠玉泠泠作响,“往小了说,只是个可怜的蠢材,往大了说,未必不会里通外国,意图谋逆。如今皇上有些忌讳本宫,倘若不管此事,难保不会有小人进谗言,说本宫治理后宫松懈,对皇上有二心。”

    说到此处,只得强打精神,叹气道,“小谦子,去吧,叫宁嫔过来,本宫指点指点她。”

    同心宫。

    夜色浓郁,玉炉内忽明忽灭的微小火星烧着缭绕的香雾,如梦似幻。

    重重纱帐内人影交叠。

    “你有没有够?越来越重,压得朕喘不过气来。”

    卫玠总有些疯疯癫癫,前几天对朕理都不理,这几日又缠着不放,从下午闹到晚上才稍稍消停,汗涔涔的还压在朕身上不肯下来。

    朕说话他也装聋作哑,权当耳边风。朕只好咬紧牙,手脚并用,把他推下去。不理他故意恶心人的哼哼唧唧,一手撩开床帐,尽量不让自己的声音吐露出虚弱,“小圆子!小圆子!”

    守在外头偏殿的小圆子正歪着打盹,隐约闻见动静,立刻小跑到门外,边狠踹倒在门边熟睡的小斌子,边柔声问道,“皇上有何吩咐?”

    朕喊那两声的时候就觉得头昏眼花,此时更兼胸闷气短,浑身都乏力且酸痛,心里不免嘀咕起来,“去叫个太医来,朕觉得不太舒坦。”

    “是,奴才这就去。”

    门外没了动静,身边的卫玠却搂住朕的腰,又开始磨磨蹭蹭,“皇上哪里不舒服?这里?怎么不告诉臣呢?太医来了也是尴尬,总不能说皇上纵欲过度吧?”

    朕要不是难受没力气,恐怕早就跳起来抽死他,只勉强平静道,“朕最近都觉得不太对,容易乏力。。。按说也没多大年纪,总不该得风疾。”

    “嘘!”卫玠脸色忽然严肃了,半支起身子,帮朕穿寝衣,“皇上胡说什么呢?臣不闹皇上了,多睡几天就好了。”

    朕也知道有些担心过度,可还是越想越觉得哪里不对,“其实不光是感觉体虚,你有没有发现,宫里很久没有嫔妃怀胎了?朕正值壮年,不应该啊。。。”

    卫玠沉默着躺了回去,忽然不说话了。

    “皇上,太医到了。”

    龙体有恙是大事,小圆子不敢怠慢,才片刻功夫,就连跑带扯的弄过来一个年轻太医。院判夜里不在,因为皇帝在同心宫,小圆子就也不找跟同心宫走得近的太医,想得很是周到。

    朕闭了闭眼睛,“进来吧。”

    那太医还有些喘,连歪了的发冠的来不及扶,赶紧小步走到床前,“拜见皇上。”

    朕从床帐内伸出一只手,“朕觉得头昏气短,看看怎么回事。”

    “是。”太医屏息静气,仔仔细细的反复摸脉,半晌也不言语。

    卫玠等的有些焦躁,趴在朕肩头怒道,“摸什么摸!还没摸够!到底怎么了!快说啊!”

    太医被他吓得一哆嗦,赶紧收回手,斟酌着开口,“是。。。回皇上,回娘娘,龙体并无大碍,只是。。。呃。。。只是需要稍作进补,房中加以节制即可。微臣这就去拟方子。”

    “等等。”

    朕闭着眼睛,更觉疲惫,似乎有种未老先衰的感觉,“既然朕无大碍,怎么近几年后宫无所出呢?是不是。。。”

    太医跪在地上,面色迟疑,“这。。。回皇上,或许微臣医术浅薄,看不出有什么问题。。。”

    “好吧,你去吧。”

    等太医离开,小圆子也关紧门房走远,周围就只剩下滴漏声和银炭噼啪轻响。

    朕闭着眼睛躺在床上,感觉着卫玠浅浅的呼吸,心里渐渐开始发毛。算起来,确实是从卫玠入宫起,宫里再无皇嗣出生,甚至连怀孕的嫔妃也没有。

    虽然朕总是隐隐觉得不对劲,可从未往这个方向怀疑过,此刻越想越深,越想越可怖,便慢慢转头去看卫玠。

    他的年纪也大了些,有了棱角,眉目也更深沉了,但总是比朕年轻许多的,白皙妖艳的脸半掩在柔软水红缎枕里,双目紧闭,不知是真睡了还是装睡,可神态竟是十分温柔的。

    朕正犹豫着要不要问他,卫玠却忽然睁开了眼睛。

    室内烛光昏暗,他的眼睛却亮的可怕,让朕想往后退。

    卫玠伸手搂住了朕的腰,语气柔和,“皇上去哪?”

    朕先是迷茫的摇摇头,又很快收回心神,眯起了眼睛,“卫玠,是不是你?”

    卫玠沉默片刻,忽然紧紧抱住朕,把脑袋埋在朕的颈间磨蹭,仿佛在撒娇,“是,臣不想骗皇上,是臣做的。”

    朕宁可听到他百般抵赖,千般推托,也不愿意听见这个回答,这种反复遭受枕边人算计的感觉堵的朕差点窒息,眼前直是发黑,半天才勉强挤出力气,咬着牙低吼,“姓卫的!你。。。你大胆!你混账!朕真是瞎了眼!朕要把你凌迟处死!”

    朕越想越气,挣扎着对门外喊道,“来人!快来人!”

    卫玠笑了,搂住朕的手轻轻抚摸。

    那笑容很是温柔,却让朕忍不住浑身发冷,“你要干什么!”

    卫玠笑意更深,“臣只是想说,皇上的声音那么小,臣这个枕边人听着都费力,外头怎么听得见呢?”

    说着竟然开始低头亲朕,“皇上今天夜里似乎格外有精神,闹得臣都不觉得困了。”

    “。。。”

    朕被他气得两眼通红,简直要吐血,更加说不出话来了。

    卫玠看朕真要被气出毛病,这才稍微放开朕,帮朕顺顺胸口,“皇上别气了,这么一点小事嘛。后宫皇嗣众多,单皇子就有十六个,三个都是嫡子,再算上豫贵妃的,足有七个呢。再生就没意思了。”

    看朕还是喘着气无法言语,又赶紧下床倒了杯热茶,慢慢的喂朕喝,“瞧把皇上气的,早知道臣就不说了。”

    朕好容易顺回口气,仍是怒意难消,猛地揪住了他的衣领,“朕杀你一万回都不够解恨!你这是死罪!你到底对朕做了什么!有没有办法复原!啊?”

    卫玠放下茶盏,轻轻握住朕的手,“皇上急什么,不是还有结子丹吗?”

    说着躺回朕身边,从枕头下拿出个晶莹的小玉瓶来,“皇上忘了?这可是皇上派小圆子专门为臣要来的。只要皇上想,臣天天给皇上生皇嗣,这还不够补偿的吗?”

    朕一时竟觉得无言以对,既然知道了问题所在,总能解决。今天也够累够难受的,便要装睡,心想先由他折腾,明天再好好叫太医看看,不行还有国师。

    卫玠还在旁边窸窸窣窣,不知做什么,朕已经闭上了眼睛,懒得搭理他。

    “皇上?”

    卫玠摸着朕的头发,在耳朵边喋喋不休,“皇上睡着了吗?不行,皇上起来嘛。皇上。。。”

    朕烦躁的睁开眼,“快闭嘴,朕还要上早朝呢。”

    卫玠却把空了的玉瓶往朕眼前一送,扭捏的撒娇,“可是皇上,臣已经吃了药了,怎么办?皇上。。。皇上。。。臣要小皇子。。。”

    这药朕事先知会过鹤阳子,只生得出公主,但是肯定不会告诉他。心里又恨他不早吃,闹一天又折腾到半夜,等朕筋疲力尽才吃,简直要命。不过吃都吃了,浪费也不好,只能勉强安慰道,“好吧,你先让朕睡一会儿,朕太累了。”

    说着又闭上了眼睛,要养精蓄锐。

    卫玠无声的笑了一下,吹灭了床边的蜡烛,安静的趴到朕怀里,抱住了朕的腰。他收敛的时候还是很温和的,有时倒也惹人怜爱。黑暗里,朕轻轻抚着他的肩,难免泛出一点柔情。想起他十几岁就入宫,锁在小小的宫殿里,或许常是寂寞的,又想起他做的错事,好像并不很恶毒。他只是想要个孩子,很平常的愿望,朕也没什么不满足的理由。

    。。。。。。

    卫玠搂住朕的脖子,轻轻的笑,“皇上竟然还有力气。”

    朕有些气恼,边俯下身去亲他,边低声抱怨,“你还有脸说?想吃怎么不早点吃?都这个时候了,朕明天怎么上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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