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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荫浓好梦正酣 血色烟霾旧事已散

    养心殿。

    明明还是夏初,午间却奇异的燥热起来,阳光比盛夏更炽烈。

    小圆子悄悄掀开影纱床帐,用凉手帕给皇帝擦了擦额间细汗,方才退出去。

    谁知才一打开殿门,就迎面瞅见面色沉郁的皇后,吓得两腿一抖,扑通就跪倒了,“奴才叩见皇后娘娘,娘娘长乐未央。”

    出乎意料的是,皇后并没怪他侍候皇上不周的罪责,反倒笑了笑,轻轻抬手,“起来吧。”

    说着自顾走到床边,去看熟睡中的皇帝。他额上又出了一层薄汗,皱着长眉,似乎睡得不太安稳。

    小圆子亦步亦趋的跟在皇后身边,很有眼色的搬来张矮凳让皇后在床边就座。

    皇后扶着朝云坐下,探手摸摸皇帝的额头,微蹙的眉心满是愁态,“皇上吃过药了吗?”

    “是,姜太医亲自送来的,皇上喝了才睡熟的。”

    小圆子说完,又窥着皇后的脸色,试探着问道,“这会儿天忽然热起来,奴才怕热着皇上,已经命人去取冰鉴,又怕风疾不敢见凉,还得请示娘娘的意思。”

    “本宫问过太医,皇上身体尚可,还没到那样严重的地步,况且皇上生来就怕热。”皇后斟酌片刻,点了点头,“摆上吧。”

    小圆子连忙答应,“是。”

    皇后望着皇帝微白的薄唇,思虑更多,想想又吩咐道,“既然国事都托付了大皇子,那就让皇上好好休养。传本宫的口谕,今后无论哪个大臣嫔妃觐见,都先要禀报本宫,不许私自惊扰圣驾。”

    龙体有恙自古都是大事,何况风疾这病可轻可重,万一有所差池,那可比天塌地陷更恐怖,这时候格外留意,实属常理。小圆子是经历过先帝驾崩的,自然晓得其中利害,而且讨好皇后准没错,“是,奴才谨遵懿旨。”

    “嗯。”皇后点点头,又看向身边的朝云,“你们都下去吧,这儿有本宫看顾就行了。”

    朝云下意识的浑身一凉,怔楞片刻才想起来,很多年前,皇后以另一种表情,说过一模一样的话。

    皇后似乎看出朝云的心事,不由失笑,安抚的拍拍她冰冷的手,“去吧,本宫只是想单独跟皇上待会儿。”

    朝云反应过来,也忍不住笑了,“是,奴婢正好去问问姜院判,看准备些什么膳食对圣体有益。”

    小圆子不太明白皇后主仆间的哑谜,更不敢深想,只当做没注意,低头跟着朝云退出殿外。

    外头听差的小太监见朝云一走,小圆子就开始擦头上的冷汗,于是奉承的笑道,“圆公公是觉得热了吧,这天儿也怪,一下就热起来了。”

    小圆子瞪了他一眼,“你懂什么,我这哪是热,我浑身发凉。”

    “发凉?”

    小太监摸摸脑袋,也不敢再问,迷惑的歪过头去。

    殿内已经摆上数樽冰鉴,上置鲜花香果,格外凉爽清甜。

    炽烈的骄阳透过窗纸,隔散为柔和的光束,洒在一层层交叠的纱帐上,几乎把皇帝睡梦中不安的面容勾勒成俊美的水墨。

    皇后抚平皇帝微蹙的眉心,轻缓的摸着他的肩颈,只是目光深远,仿佛想看穿皇帝的梦境。

    朕鲜少做梦,仅有的几次也全都是噩梦,这次更甚以往。

    明明睡前还是夏日,此刻窗外却飞扬着细密的雪花,仿佛天地都被这银白埋葬。朕虽躺在床上,动弹不得,却清楚的听见火笼劈啪作响的细微声音,鼻端全是苦涩的药味。头顶的床帐是十几年前的金龙花样,看来是梦到先帝临终的时候了。

    虽然清楚的知道是梦,可连半根手指都动弹不得,只好无聊的静静地躺着,期待能早些醒过来。

    “皇上,该喝药了。姜太医说这是最后一剂,皇上喝了就能好了。”

    有人拿了凉白的雕花瓷勺,极小心的一点点给朕喂药,那声音老迈的很,而且十分耳熟,朕勉力睁开眼,才看清喂药的竟是先帝身边的李公公。

    他含着泪喂完,又给朕掖了掖被角,方才离开。

    朕想起这李公公在先帝殡天后,就忠烈的触柱而死,不禁暗自叹息。等醒了一定得交待小圆子,让他将来千万别学这种坏榜样。

    正百无聊赖的胡思乱想间,殿门吱呀一声打开,无数雪花飞舞而入,扬起奢华的裙裾。

    盛装的母后走到床边,温柔的冲着朕笑。

    她的妆容比封后那日更加艳丽,眼角一点胭脂妩媚至极,宝珠凤冠光华闪闪,金灿灿的摇曳着。身上是簇新的镶珠绣凤金纱红锦衣,衣领若隐若现的露出雪白的前胸,可谓风华绝代。

    朕拼命的抬起手,想发出声音,这可是冬日,母后穿的虽然美丽,却实在太单薄了,万一受了风寒可怎么好。

    母后极深情的盯着朕,眸中满是眷恋,声音婉转缠绵,“皇上怎么还没死?”

    朕被这话吓得寒毛直竖,顿时睁大了眼睛。

    母后坐在床头,轻轻抚摸朕的肩颈,目光变得冷若冰霜,“太子已经长大了,皇上该死了。”

    朕想说话,却根本无法控制自己,张口竟然是先帝垂死的沙哑嗓音。他好像没有生气,似一潭枯水平静无波,“皇后,你戴的金钗太多了,晃得朕眼睛疼。”

    “皇上变了。”母后俯下身,耳畔的金凤尾挂的朕肌肤生疼,“皇上以前最喜欢臣妾盛装打扮,喜欢看烛火照亮臣妾的钗环,您说那是您最喜欢的一句诗,浮光随日度,漾影逐波深。。。”

    她越说越感动,忍不住抱紧了先帝,“那时臣妾刚入宫,只有十四岁,是皇上的昭仪。皇上对臣妾一见钟情,第二年就封了皇后。臣妾也仰慕极了您的英武俊朗,我们真算得上一对伉俪夫妻。。。”

    明明回忆的是最美好的时光,先帝却像被毒蝎扎了一下,浑身生疼,“闭嘴!咳。。。放开朕,朕不要看见你。”

    说着不顾重病的残躯,挣扎着要爬起来,“媚嫔呢?叫她快来。。。”

    母后听话的放开他,莞尔一笑,艳若桃李,“皇上省点力气吧,她来不了了。”

    “你说什么?”

    “臣妾正是来告诉皇上,媚嫔刚刚难产,生下一个死胎,她受不了刺激,投河自尽了。”母后状似悲切的擦擦根本没有泪水的眼角,似乎很是惋惜,“难得皇上有个子嗣,唉,这就是命呀。”

    先皇狠狠掐住床角,指尖渗出血来,“你好狠毒!朕要废了你!来人,来人!咳咳。。。”

    他喊了两声,顿觉五内绞痛,眼前发黑,哇的吐出口血来。

    母后掩唇而笑,笑声已有些疯狂,“臣妾入宫二十年,哪一日不是战战兢兢,事无巨细的服侍皇上,可皇上竟要废后,您说臣妾狠毒,可您的心比臣妾狠毒百倍,千倍。臣妾曾经那样爱您敬您,可皇上却让太医院把臣妾的药全换成凉药,二十年啊,臣妾一无所出,只能养着那个不知谁生的大皇子!”

    先帝似乎已经明白不会有人来救自己,他喘息两声,幽幽的睁开眼,“朕以为你明白,你是辽远侯的女儿,不能有皇子。”

    母后忍不住哭出声来,哭着又笑,“可皇上没想到,臣妾竟如此狠毒,自己没有皇子,也不许任何人有。皇上到如今,也不过就是这么一个儿子。”

    “说这些有什么用呢?太晚了,朕已经输了。”

    母后却猛地起身,一把掐住先帝的脖子,“看在前二十年的情分上,要是你现在跪下,向我磕头求饶,我或许会大发慈悲也说不定。”

    “咳。。。你做梦!”

    母后并不恼怒,只是丢下一卷写好的圣旨,“那就把玉玺交出来,盖在上面。”

    上面写着,“皇后路氏,诞育元良,端淑慈爱,朕千秋之后,应尊路氏为皇太后,辅弼太子,永保大曜基业。”

    先帝只看一眼,就冷笑出声,“你休想!”

    “那留着你还有什么用!”母后放开快被断气的先帝,又无比端庄的坐下,“皇上很难受吧?是不是觉得周身如遭火焚?皇上可能还不知道,姜院判是臣妾的人。”

    先帝目呲欲裂,“原来朕并非无法生育,是你指使。。。”

    “没错,可臣妾还是恨。”母后丝毫不加否认,反而摸了摸先帝的脸,“就这么让你死,实在太可惜了。这毒药一点都不解恨。”

    又极妩媚的撒娇,“皇上向来很宠臣妾的,就让臣妾亲自动手,好不好?”

    母后离朕越来越近,癫狂而放肆的笑扭曲了美丽的面容,好似地狱恶鬼。窒息的痛苦感觉笼罩下,黄金凤尾光华大放,化为熊熊烈焰,疯狂席卷而来。

    灼热的火海中,朕隐隐看见,母后身边的小谦子按住李公公的脑袋,嘭的一声撞在盘龙柱上,鲜血四溅。

    朕终于嘶喊出声,“不!皇后!不要杀朕!太子还小,不要杀朕。。”

    铺天盖地的烈火灰烟瞬间如雪般消融,柔和的光照进眼帘,映出母后温柔美丽的脸,让朕不由恍惚着呢喃。

    “母后。。。”

    母后愣了愣,连忙俯身抱住朕,给朕擦额上的冷汗,“皇上这是怎么了?做噩梦了?”

    昏乱的梦境已经模糊的记不清楚,只剩最后那张扭曲的艳丽面孔,还在死死的掐着朕。朕忍不住扑进母后怀中,搂紧香软的腰肢啜泣,“母后,不要杀朕。。。”

    “胡说,母后爱你还来不及,怎么会想杀你呢?”母后笑了,又摸摸朕的额头,“别是魇着了吧?皇上觉得不舒坦么?”

    “不,什么都别问,抱着朕。”

    “好,母后抱着你。”她像哄孩子般搂着朕轻轻摇晃,不时拍拍朕的后背,“没事的,没事的,小时候也是一生病就哭,可还不是三两天就好了?皇上肯定是累了,常年操劳国事,正该有些消闲的时候。臣妾陪着皇上,好吗?”

    “嗯。”

    朕哽咽着点头,又是后怕又是委屈,正腻在母后怀里撒娇,却忽然瞥见母后的手帕上竟有一团嫣红血色。

    朕连忙坐起身,抓住了母后的手,“爱妃,你的手怎么了?怎么有血?”

    “臣妾的手?”母后楞了一下,顺着朕的目光看过去,雪白的丝帕上果然染着血迹。

    她伸开右手,只见小指染着丹蔻的长甲齐根而断,断口还在丝丝缕缕的渗出鲜血。伤在小指,方才又一直捉着手帕,所以没有发现。

    母后没有喊痛,反而风轻云淡的微笑,“臣妾来的路上心急,不是抓着轿辇,就是扯着手绢,想是没留神折了指甲。没事的,倒不觉得疼。”

    “流了这么多血,还说不疼。快叫太医来包扎才行。”朕生怕再碰着伤口,捧着母后的手就要叫小圆子。

    “不必了。”母后按住朕的肩膀,轻轻摇头,“又不是什么要紧的伤,难得跟皇上腻在一起,哪有叫人来打搅的道理?随便裹一裹,明日便好了。”

    朕想了想,似乎见过太医包扎伤口,于是勉强同意,“好吧,那朕给你包扎。”

    说着就抽出自己怀里干净的丝帕,牵着母后的手仔细包裹。

    母后倒比朕还紧张,直推脱道,“皇上别累着,臣妾自己来就行了。”

    “朕只是有些风寒,又不是成了废人,没那么小心。”

    妥帖的包好了丝帕,朕叹了口气,忍不住将母后抱进怀里,“朕已过而立,连君明都要亲政了,爱妃却还是把朕当小孩子。”

    “还说不是小孩子,既然长大了,怎么连自己的身体都照顾不好?才几日没见到皇上的面,便把龙体弄成了这样。难道臣妾果真愿意日日悬心么?”母后依偎着朕,温柔的数落了朕一通,又提议道,“虽说皇上要静养,可总一个人在金龙殿,难免孤单冷清,未必是好事,臣妾也难免要牵肠挂肚。不如搬来长乐宫,让臣妾亲自照顾您,好吗?”

    朕正是最需要体贴的时候,哪有不答应的道理,何况母后今日较寻常更温柔,于是亲亲母后,格外乖巧的点头,“好,都听爱妃的。”

    赤霞宫。

    虽是燥热天气,可赤霞宫内水波清凉,玉石剔透,半分暑热也无,令人心旷神怡。

    珍宁懒懒的躺在美人靠上,衣衫不整,长发半散的凤凰正贴着身给她揉肩,朝她浅浅的笑。

    她不理凤凰,只看向下面跪着的小沛子,眼神阴沉,“你是说,父皇搬去了长乐宫?”

    “是,奴才打听的清清楚楚的,绝对不错。”小沛子垂着眼,想了想又道,“其实皇上本就最爱重皇后,如今人又在病中,正是脆弱的时候,黏着皇后倒也有情理,公主何必在意呢?”

    珍宁冷笑出声,“是有情理。可按情理来讲,也该是大皇兄继位,对么?”

    小沛子一下明白了珍宁的意思,斟酌着回道,“奴才听说,大皇子这个监国做得不错,上任才几日,支持他的前朝大臣就越来越多,甚至还有催促皇上早立太子的。”

    说着从袖中掏出一份奏折样式的文书,恭敬的递上来,“这是吏部汤尚书和穆大将军送来的名单,上面全是亲近大皇子的官员。”

    “哦?竟有这么多。”珍宁展开长长的文书,被一长串名字晃得眼晕,最刺眼的莫过皇后之父靖国公和丞相张之洞的名字。她气愤的将文书丢到地上,怒极反笑,“本殿苦心经营许多年,不过得到十几个重臣的支持,他君明何德何能,竟有如此多朝臣趋之若鹜!”

    凤凰抚着珍宁纤美的腰背,凑到她耳边,“公主毕竟是女子,又非长女,朝臣们就算看皇后,也会偏向嫡长子的。”

    “不错。”珍宁眯起眼,忽然坐直了身子,“擒贼先擒王。”

    小沛子不明所以的抬起头,“公主的意思是?”

    “倘若母后此时陪着父皇,父皇必会更宠爱母后,爱屋及乌,大皇兄立为太子就是板上钉钉了。可大皇兄是个蠢人,并不适合当太子。”珍宁抚了抚才染红的白嫩指尖,微微一笑,“我作为他的亲妹妹,得好好帮帮他。”

    小沛子又糊涂了,“可,可皇后娘娘看得那么紧,怎么才能让皇上离开皇后呢?”

    珍宁躺回凤凰怀里,摸了摸他的小腹,“父皇最要脸面,眼看着肚子大起来,哪还敢继续留在母后身边?他现在不过一时昏了头,瞧着吧,不出两月,父皇必定离开长乐宫。”

    她说罢,忽然想起一人来,不由满意而笑,“父皇躲了母后,则需要一个忠心又不怕死的人来服侍。荣贵人出身贵戚,好高骛远,位分却那么低,又久久不得面圣,正是最合适的选择。你悄悄去传本殿的话,就说本殿明日邀她同游御花园。”

    小沛子有些迟疑,“荣贵人出身好,有娘家依靠,未必肯对公主言听计从。公主何苦麻烦?不如就把大皇子那点身世公诸于众,皇上肯定厌恶。”

    “大皇兄的血统先不用急,这是杀手锏,得留作致命一击。再说本殿立足未稳,母后还不能彻底失势。”珍宁闭上眼睛,似乎越想越满意,“至于荣贵人,本殿手里自有让她乖乖听话的把柄。”

    “是。”

    小沛子应声退下办事,殿内再无旁人。

    凤凰美目含情,抱住珍宁说悄悄话,“公主只顾得朝政,什么时候也顾得我?”

    “顾什么顾,一天到晚就是那几样,无聊死了。”珍宁没好气的瞥了他一眼,果然再漂亮的男人,看上几年照样腻歪,“要想扳倒大皇兄,先得让他犯些原则性错误才行。你出宫方便,替我去牛头山山寨找杨复和李密,我这儿有件大事,倘若办得好,今后本殿保他们荣华富贵,位极人臣。”

    凤凰附耳过来,细细的听了珍宁嘱咐,却还有些担忧,“这。。。他们这样的匪类,办得成吗?”

    “别看不起小人物,想要闷声不响办大事,靠的就是这些人。”珍宁笑着点点他的胸膛,在他脸上亲了一口,“快去吧,回来再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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