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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霜痕万念俱灰 祥瑞消世事翻覆

    绿绮宫。

    清晨的枝头落了薄薄淡淡的秋霜,仿江南而造的潺潺清溪亦浮起一层浅雾,似有若还无的。若仔细去看宫内景色,怎么也看不清楚,倘不仔细去看,又总觉得眼前起了泪光,憋闷的不舒服,叫人无所适从。

    华嫔的贴身侍婢月霞刚刚梳洗好,摸着袖间的信封往寝殿而来。谁知才到殿门,就见一个小侍女不知所措的捧着铜盆,求救似的望着她,“月霞姐姐,您可算来了。”

    月霞望了眼仍紧闭的殿门,“怎么了?怎么不进去呢?”

    小侍女委屈极了,“昨夜玉珠姐姐守夜,奴婢小声叫了她两声,可里头没人应。奴婢是殿外伺候的,不能进殿,又不敢大声,怕惊动了娘娘,所以只好等着。您再不来,水都该凉了。”

    “唉。”月霞叹了口气,颇为无奈,“八成是又睡蒙了,她就这点毛病,以后看我还让不让她给娘娘守夜。好了,给我吧,我进去啊,先伺候娘娘梳洗,再围观这头小懒猪。”

    说笑着接过婢女手中的铜盆,里面荡漾着芬芳的蔷薇花水,好在温热仍适度。她推开寝殿门,也不去边殿小床叫醒玉珠。只将水搁在红木架子上,先将柔软的丝巾浸湿在里头,方才轻手轻脚的挑开纱帐,“娘娘,该起了。”

    谁知纱帐内只躺着一床铺平了的锦被,丝毫温度也无,显然华嫔已经起身很久。

    “啊!”月霞寻不见华嫔,大惊失色,也没心思开玩笑了,当时就奔到玉珠床边叫起来,“快醒醒!快醒醒!你可真糊涂!娘娘都起身了,你居然还死睡着!”

    “嗯。。。”玉珠半梦半醒的被撕扯起来,双眼涣散的嘤咛,“月霞?你干嘛呀?人家睡得正香呢。。。”

    月霞气的狠狠拧了她一把,“娘娘呢!啊?你是怎么守夜的!娘娘去哪了!你还有脸睡!我让你睡!”

    玉珠被她又拽又掐的,慢慢也反醒过来,睁着大眼睛往华嫔床榻的方向一看,立刻也清醒了,光着脚就跳下床来,“哎呀!是啊,娘娘呢?”

    说着急的自己又打了自己两下,“我怎么睡得这么熟,真该死!”

    月霞已经稍稍镇定,她想了想,先问道,“娘娘昨夜不是很早就睡了?她能去哪呢?你先不要急,宫门夜里锁着,左右是出不去绿绮宫的。”

    “是啊,娘娘昨夜说觉得很累,所以早早歇了,我才放心的睡的。”玉珠头发也来不及梳,只勉强拉好了衣裳,踢上了鞋子,狠狠的揉着自己的脑袋,“这可怎么好?快叫人找吧,反正就在咱们宫里,快去找。”

    “你等等!”月霞忙拉住玉珠,连连摇头,“不行,不能声张,虽说没出绿绮宫,可咱们宫里又不止有宫婢,还有那么多内侍呢。倘若有心人听了去,岂不害累娘娘的名声?况且我想,肯定是娘娘醒的早了些,找个清净地方散心去了,本来没什么事,闹大了反而弄巧成拙。”

    “那怎么办?马上就用早膳了,还不见娘娘回来,怎么瞒得住?”

    月霞想了想,“这样,我出去先稳住外面的婢女,然后咱们悄悄出去找娘娘。你就在梳妆镜前先站着,做出给娘娘梳头的影子,等我片刻。”

    玉珠连忙答应不迭。

    月霞看她摆好了架势,就整理好衣裳,缓缓走近殿门,将门离了条缝。

    那小侍女果然还在,正百无聊赖的拿半旧的绣花鞋尖踩一片落叶。听见响动,忙抬起头来笑,“月霞姐姐,娘娘起了?可要传早膳?”

    月霞闪身出来,不动声色的微笑,“起了,玉珠正给梳头呢。今日是看望公主的日子,娘娘要好好打扮打扮,时间可能久些。难得娘娘有胃口,说想吃芙蓉白玉蒸蛋,你快叫小厨房添上这道菜,应该正好来得及。”

    侍女正待答应,宫里的大太监也正好过来,他常常愁自己没有讨好的机会,一听就赶紧接话,“怪道呢,每月看望公主的日子,娘娘都格外高兴,胃口也好,您放心,我亲自看着他们做。这个蒸蛋可有讲究,稍不注意火候就老了。”

    月霞被他逗笑了,“小覃子啊,你可真机灵,快去吧,让娘娘知道知道你的心。”

    “诶。”

    好容易把他二人打发走,这才赶紧叫上玉珠,悄悄四下寻找。

    芙蓉白玉蒸蛋这道菜,说简单不简单,说难也不难,带上烧水约摸也就两刻钟多些,实在拖不得。

    所以月霞越找越着急,绿绮宫地方又大,越急越乱越找不到,她急得都快哭出来了,脚下却偏遇到块碎石,咯噔绊了她一跤,“诶唷!”

    她气的干脆跌坐在路边一块大石上,拿手帕抹泪。

    “噍!噍!”晓莺的叫声清脆悦耳,似乎一瞬间回到小姐未出阁时,在江南的情形。月霞心下莫名一惊,瞬间抬起了头,眼前半黄的柳丝掩映着画楼,“不好,不好!”

    这绿绮宫造的太像江南,反倒容易惹人触景生情,华嫔出嫁前就常爱独自流连小桥流水之处,该不会。。。

    她再顾不上哭,猛地站起身,就往宫内最偏的一处长桥跑去。

    秋才来,却已至半,凉风吹过,满树香花纷纷散乱,飘零入水,如同阑珊的往事,一去不复回。偶然水流变了缓急,花瓣就转瞬覆没于溪底,悄无声息的湮灭,永不得翻身。

    桥上一个消瘦的人影默默倚着栏杆,眼神如流水飘忽,不知在想些什么。

    “娘娘!”

    月霞心头剧跳,拼命的叫出了声,三步并做两步上前,慌乱的扯住华嫔绣了荼蘼的素色衣袖,“娘娘怎么在这里,叫奴婢好找。”

    华嫔缓缓的摇头,碎发被风吹得散乱,如梦初醒,“怎么?天已经亮了?”

    她看了眼面露惊恐的月霞,不由微笑,“你不要怕。。。我只是想,这些花瓣随着水,流到哪里去了。若是我跳下去,魂魄能不能流回江南。”

    月霞霎时就流下泪来,“娘娘。。。”

    华嫔幽幽的望着不远处的宫墙,视线如晨雾氤氲,似乎江南的烟雨从未停息,只是下在她的眼里,“一时忘了时辰,叫你们担心了。”

    月霞忙挤出笑来,“娘娘别胡说,这么浅的水,哪里淹得住人呢?外头风冷,还是快回去用早膳吧。您忘了,今日是十八,去重华宫探望公主的日子呀,公主还等着您呢。”

    她生怕刚才的跑动将信露出来,悄悄把信封往袖子里塞了塞。这时候恐怕华嫔受不得刺激,还是缓一缓,过两天再给她看也不迟。

    边塞着信去扶华嫔往回走,还边挑些无关的话,说来转移注意力,“这过了七夕啊,下月就是中秋了,妃位以上家人可以入宫探望,往年只是皇后娘娘和豫贵妃,今年又添了端妃,听说内务府好忙乱呢。端妃娘娘世家出身,协理六宫,又有厉害亲戚,内务府生怕出了错得罪人。对了,听说荣婕妤最近在搜罗前朝的弹棋,说是皇上寻常的棋都下腻了。娘娘也该研究研究,说不准派的上用场呢。。。”

    华嫔本只是听着,可听她喋喋不休,仿佛说不到头,便十分无奈,“别藏了,袖子里有什么东西,拿出来吧。本宫只是起得早些,出来透透气,忘了时辰,并没什么坏的念头。别你自己想错了,倒误了正事。”

    “啊?这。。。”月霞仍不拿出信,一昧吞吞吐吐的掩饰,“也没什么要紧的,是,是家里来了信,奴婢想,等娘娘心情好些,再拿给您看。”

    “什么?家里来信?”华嫔立刻停住了脚步,疑惑的盯着她,“难道家里出了事?”

    月霞嗫嚅道,“倒没出事,是,是信里的话不大好听,奴婢怕娘娘看了伤心。”

    华嫔一听这话,顿时明白过来,忍不住凉凉而笑,“什么伤心不伤心的,本宫早就忘记什么叫伤心了。不过本宫也不想看了,听你的意思,怕没什么好事找本宫吧。”

    月霞难受的低下了头,“是大人和夫人,他们,他们问娘娘,为何不去抢给皇上侍疾的机会。还,还问娘娘,到底什么时候能到妃位,夫人也好入宫来看望您。还有,还有大人的官儿,很久没升了,让娘娘想办法美言几句。譬如最近到南方巡海防的差事,大人已经在前面问好门路,只是大皇子监国,人人都怕在这时候出错,所以一直不敢给大人,要是娘娘能见到皇上,那就是一句话的事儿。。。另外,另外。。。娘娘的二舅父不是一直在京做小官儿吗?前些日子醉酒误伤了人命,已经花银子摆平了,其中托的是豫贵妃的娘家人,夫人就想告诉娘娘,让娘娘去谢一谢豫贵妃。”

    “呵。”

    月霞才说完,便听得头顶一声冷笑,抬头看时,却见华嫔到底忍不住落下泪来,神色却仍是冷静的。

    “娘娘。。。”月霞忙用手帕为她拭泪,自己却忍不住跟着哭起来,“娘娘快别哭了,过会儿还得去重华宫,公主快到懂事的年纪了,叫她看见娘娘红着眼睛可不好。”

    华嫔闻言更加恸哭不已,“若非为她,我早就。。。早就。。。”

    正伤心深处,远远传来玉珠的呼喊,“哎呀,娘娘,可找着您了!”

    她咋咋呼呼的跑近了,见到华嫔和月霞双双忙着拭泪,不由奇怪,“这是怎么了?怎么都哭了?”

    月霞连忙抹干净脸,“没有哭,刚才一阵风,把娘娘和奴婢眼都迷了,正对着擦呢。”

    又赶紧道,“娘娘是早上出来散心,逗了会儿雀鸟,看了会儿鱼。你个小糊涂虫,连娘娘出来了都不知道。”

    玉珠吐了吐舌头,“娘娘,奴婢知道错了,您就饶了奴婢吧。”

    说着讨好的来扶华嫔,“早膳都预备好了,月霞为了遮掩,还特地给您添了道芙蓉白玉蒸蛋。快回去用膳吧,还得去重华宫呢。听照顾公主的嬷嬷说呀,公主最近正长身体,是个儿也高了,脸也圆了,皮肤白里透红呀。”

    华嫔听了,终于露出点笑意,“真的?”

    “千真万确,奴婢哪儿敢唬您呢?快走吧,您看了就知道了。”

    重华宫。

    院内的梧桐树长势极好,郁郁葱葱的,纵然秋日风冷,叶子却片片坚韧青翠,摇曳着沙沙作响。在万里晴空白云之下,竟很有些秋高气爽的意味。

    华嫔见这景象,心头积聚的深冷郁气就先散开大半,扶着月霞的手,微扬了头去看那碧空,“难得这样天气,可要好好带锦宁玩一天。”

    “哟,华嫔娘娘。”

    里头出来个嬷嬷,忙就行礼,“十三公主正念叨母妃呢,您就来了,公主见了您准高兴。”

    定睛看时,这嬷嬷却不是伺候锦宁的蔡嬷嬷,而是六公主瑞宁身边的高嬷嬷。每位公主都各有自己的住处奴仆,并没混用,这高嬷嬷怎么从自己女儿屋里出来?

    华嫔瞬间起了疑,面上虽带笑,心里已经暗暗防备,“是高嬷嬷呀,劳驾你来锦宁这里,待会儿六公主那儿没人伺候,追究起来,倒是本宫的罪过。”

    高嬷嬷在宫里许多年,哪能听不出华嫔的意思,脸就有些挂不住了。她怕华嫔误会自己对锦宁有别的企图,左右看四下无旁人,便压低声音叹了口气,“娘娘不知道,六公主那儿不需要许多人伺候,人越多反越伺候不好。我们这些伺候六公主的,除了送水送饭的时候,都在外头晃悠。这不,奴婢同蔡嬷嬷是同乡,她有时闲了,就跟奴婢说点玩笑解闷,娘娘可别见怪。”

    华嫔更加疑惑起来,也不急着见女儿了,继续细问道,“人越多越伺候不好,这是什么缘故?六公主,六公主她怎么了?”

    “这。。。”高嬷嬷沉默片刻,欲言又止的,似乎有难言之隐。

    华嫔温和了神色,轻轻叹息,“本宫知道,你是昭孝静皇贵妃的心腹,否则也不能来伺候六公主。皇贵妃在时,对本宫曾多有嘱托,如今出了问题,你怎么能瞒着本宫呢?你放心,本宫绝不是那等忘恩负义,恩将仇报的人。”

    高嬷嬷斟酌再三,只好妥协,“奴婢实话说吧,公主前两年还好好的,见人就笑,可自打,自打皇贵妃离世,豫贵妃也不来了,公主就渐渐不笑了。光不笑还好,可她就爱对着墙角独自坐着。若要公主讲话呀,讲得最多的,就是叫奴婢们离远些,不要烦她。非要往前凑,公主就又踹又打,奴婢们也无计可施。”

    她想了想,又压低声音补充道,“娘娘听了,或许责怪奴婢们不尽力侍奉。可娘娘要见了公主的情形,就知道绝不是奴婢们能左右的。那模样,那模样,人世间的话万万形容不出来。白天就算了,到夜里,谁都不敢靠近。公主身边的婵儿,有一回夜里去看公主有没踢被子,结果,结果公主不在床上,只墙角立着个白影,吓得她高烧了三日。说句犯忌讳的话,就是撞了鬼,也没那么可怕。”

    “大胆!”华嫔听得浑身直起鸡皮疙瘩,连忙呵斥她,“不得胡言乱语!”

    高嬷嬷自知失言,也赶紧闭了嘴,“奴婢该死。”

    华嫔感觉到明亮的阳光还笼罩在身上,才稍稍冷静,“这事不许到处讲,让别人知道,你们都得没命。”

    又赶紧问道,“可曾禀报给豫贵妃?贵妃娘娘怎么说?她身体本就不好,瑞宁这个样子,恐怕更是晴天霹雳了。”

    高嬷嬷张了张嘴,却只是绝望的苦笑,“华嫔娘娘,您还不知道吧,贵妃的精神已经,已经很差了。。。要是贵妃娘娘还能清醒,您就是打死奴婢,奴婢也不会把这事儿告诉您的。现在,现在实在是求告无门了啊。。。”

    年过半百的老妇人露出这种情态,实在是让人不得不觉悲哀,华嫔也只好安慰她,“贵妃娘娘病着,自顾不暇呢,不来也是情理之中。你不要急,娘娘总会好的。”

    可她想了想,又觉得哪里更加不对劲,“对了,皇上!禀报过皇上吗?听你的意思,瑞宁的病有段时间了,皇上怎么会不关心呢?”

    高嬷嬷脸色更差了,甚至露出些愤世嫉俗的神态来,“去年开始,月月禀报,上个月又禀报过一次。可皇上从没来看过,只派些寻常太医来瞧。太医说公主还小,不敢断言,开了几幅养神的药方。公主药吃了许多,却还是这个样子,不曾见半点效。”

    她虽不敢直接怨怼皇帝,到底忍不住又冷笑,“千不该万不该,皇贵妃不该早走,豫贵妃也不该失宠,后宫的事,也就是如此了。怪只怪,公主她命不好罢了。”

    华嫔无话可说,只觉得浑身都失了力气,胸腔也莫名憋闷,恍惚的随口说出个名字来,“君曜呢?二皇子聪明,或许他能想个办法。”

    高嬷嬷露出更加讥讽的表情来,“二皇子倒也来看过,不知公主说了些什么,又踹了二皇子几脚,二皇子就再不登门了。论起来,还是同胞的亲哥哥呢。”

    华嫔默然良久,只能再添些安慰的话,“本宫知道了,唉,现在贵妃和皇上都不大好,也难为你们了,以后公主有什么事,可以来找本宫,本宫位份虽不高,这点事还是可以承担的。”

    又用眼神示意月霞掏出银两来,塞给高嬷嬷,“拿着分给众人吧。本宫知道你忠心,可旁的未必没有怨言。”

    高嬷嬷抹了把眼睛,终没有推辞,“娘娘真是菩萨心肠。”

    华嫔继续嘱咐道,“你也要格外用心,多陪伴照顾公主,公主若有好转,本宫还有重赏。你先回去,本宫看完锦宁,待会儿就去瞧六公主。”

    “是,谢娘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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