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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需青云凭得意 鳌头独占自生风

    除夕。

    清晨。

    天色才亮,宫里已经到处忙乱不已。雪边扫边下,地上薄薄的一层也很快被宫人急促的脚步踩化,全部成了水迹。

    今年的除夕不但是过年,还连带着皇帝龙体大愈和平叛庆功,各色事宜较往年更加繁杂。虽说从上月就开始准备,但到除夕这日,依旧是人人手忙脚乱,恨不得飞起来。幸而都身着新衣,衬着无数红绸红灯的装饰,忙乱中透出喜庆。

    绿绮宫。

    华嫔刚刚起身,像是没睡醒似的,犹自打着哈欠。

    月霞伺候她洗漱过,见华嫔只随便披了件浅紫的家常锦袍,便问道,“娘娘是等午后再梳头上妆么?”

    华嫔微微点头,“发髻必定是要梳的华丽些,首饰再一带,又重又累,妆上的又浓。若这时候妆饰好,怕不到午后便得重做,不如干脆等到午膳后。”

    说罢便躺到榻间绵软的羊皮毯上,拿起昨日看到半路的书册继续。

    月霞忙摇晃她,“娘娘也别干躺着呀,虽说午后才开始妆饰,现在得先挑好,一上午都不知够不够呢。皇上痊愈了,除夕夜宴上妃嫔们必定都盛装打扮,咱们也不能落后。”

    说着打开内室的雕花木柜,一件件翻给华嫔看,“娘娘瞧,都是新做的,还有家里送来的。您要穿什么颜色呢?”

    华嫔并未看那些衣裳,而是望着屋顶,开始慢慢掰指头,“皇后娘娘必着红金,豫贵妃病着,怕不能去,否则她也爱这二色的。端妃定是浅蓝浅碧,外头随便套件喜庆的应景,宸嫔向来只穿红,婉嫔谨慎,大抵会用深粉。只有荣婕妤和宁嫔难猜,不过她二人都好明装艳饰,八成也是红紫之色。。。”

    她话音未落,月霞已经自作聪明的接上了,“奴婢懂了,娘娘是要别出心裁,穿最亮眼的颜色花样。您瞧这件珊瑚色的,最衬皮肤白,还有这件酽黄绣百花争艳图的,绝对能艳压群芳。”

    华嫔瞪了她一眼,“艳压群芳?你这没心眼的丫头,嫌恨本宫的人少是吧?”

    又叹了口气,抚慰嘟起嘴巴的月霞,“今年注定是荣婕妤和宸嫔的战场,一个侍疾有功,一个生了公主,本宫只需冷眼旁观,穿那么惹眼做什么?”

    月霞这才不再委屈,扯了件蔷薇色绣云纹的外袄出来,“那,这件?”

    华嫔微笑,“不错。”

    “那娘娘里头穿哪件?”

    华嫔还没来得及回答,就见玉珠急匆匆走进来,发间还带着薄薄的雪珠。她神色紧张,反手就关上门,“娘娘。”

    玉珠看四下无外人,忙三步并做两步到华嫔身边,自袖间取出包好的手帕,低声道,“娘娘,今早内务府发年赏,奴婢派秀姑去领,这才抓住机会仔细搜查,果然在她房里发现了一小块磨刀石。”

    说着将手帕摊开,露出里头的黑石,“这么小一块,随便扔在哪儿奴婢都不会疑心,偏她拿好几块手绢包的严严实实,藏在枕头里,实在说不通,怕真是藏有利器欲害娘娘。”

    华嫔坐直身子,沉吟道,“这件事先不要声张,还不知道她是谁派来的,若打草惊蛇,反而不妙。待会儿你物归原处,别叫她察觉,总之,要想办法先抓她个现行,再行计较。”

    “是。”

    玉珠答应后,华嫔蹙起长眉,“究竟是谁,是谁会害本宫?本宫向来谨言慎行,不甚与人交恶,谁会这么恨本宫呢?”

    月霞忍不住问道,“会不会是皇后娘娘?”

    华嫔摇摇头,“皇后娘娘想要我的命,不用这么拐弯抹角。何况本宫失宠已久,父亲还常找机会巴结皇后的娘家,内外都对皇后没有任何威胁,她何必费这功夫?”

    思来想去,谁都没有害她的理由,更加迷惑起来。突然想到什么,顿时后背发凉,“难道,难道是皇上?你们去查静贵妃的时候,有没有露出马脚?”

    月霞连忙摇头,“奴婢们行事小心,绝无可能泄露。再说,就算皇上知道了,也不会为这种小事要杀娘娘呀。”

    “你们不懂。”华嫔越想越心惊,但还是勉强镇定道,“无论如何,本宫要尽快知道原因。”

    午后。

    金龙殿。

    朕许久没有坐到这张桌案前,正抚着熟悉的砚台出神,小圆子忽然进来禀报,“皇上,大皇子在殿外求见。”

    “君明?”朕愣了愣,今日在早朝上已经宣告太子监国之功,并加以勉励,他又私下求见,让朕一时想不到缘故,但还是道,“让他进来。”

    小圆子忙示意内监开门,又想着父子或许要谈国事机密,机灵的带着宫人退了出去,把殿门带上。

    君明还穿着朝服未换,皇子的朝服朝冠虽不如太子华丽,但同皇帝一样都是玄色的,只有纹路式样简单些。他这两年长高的极快,转眼间已经只比朕矮半个头。虽说少年形体仍稍弱,但已经撑得起朝服。

    冬日天色昏昧,殿内也不甚明亮,君明又依规矩站在九步开外,看不清细处的纹理装饰,只觉他这模样竟隐隐有天子之态,心头就是一惊。

    奇怪至极,在早朝上当着文武百官,朕竟没有发现,此刻才勉强看出来。更奇怪的是,朕心中并不觉欣慰,反倒砰砰直跳。

    君明等不及,已经开始行礼,“儿臣拜见父皇!”

    朕越看越悚然,朕才过而立,正值壮年,大皇子竟已快成人,再过几年,就到了朕当初登基的年纪。不知怎的,眼前恍惚,竟浮现出当年在母后宫中做过的,那个无比真实的梦来。

    这种情绪开始蔓延,像猫的爪子勾住了朕的心脏,一刻也不能安宁,忍不住蹙起眉,冷了语气,“有何事啊?”

    “父皇龙体大愈,乃天下之福。”君明似乎没发现朕的异常,恭谨的垂首道,“早朝离得远,看不清楚。儿臣此刻见父皇果然气色康健,就放心了。还有就是,儿臣初次监国,许多事情处置的手忙脚乱,还请父皇批评指点。”

    朕盯着他的脸,似乎想看出他真实的想法,“怎么,朕好了,你竟是高兴的样子?朕若不好,你此时便是新君了。”

    不待他回答,又拿起本奏折,继续道,“若说手忙脚乱,那是皇儿太过谦虚。朕有什么可指点的呢?看看,这些奏折,全都是表奏皇儿聪明智慧,可堪大任的。”

    君明听完这些话,并未慌乱,反倒极为镇定地再拜,“朝臣们只是因儿臣初次监国,不好苛责罢了,儿臣要学的还有很多。父皇千秋万代,永葆青春,乃万民所望,儿臣只愿侍奉父皇膝前,为父皇分忧而已。”

    若君明吓得手足无措,无法对答也就罢了,偏偏他竟对朕话中深意熟视无睹,避重就轻,答得不卑不亢,顿时令朕郁闷至极,啪的将那奏折拍在案上,“胡说!”

    君明被朕吓得抬起头来,表情无辜,似乎惊讶于朕的动作,“父皇。。。”

    朕也意识到自己失态,起身叹了口气,装作语重心长的走到他身边,拍拍他的肩膀,“你是储君,未来的天子,岂可拘泥于那些愚孝愚忠。好了,朕知道你的心意就是,下去吧。”

    “是。”君明拱手,又嘱咐道,“父皇龙体初愈,不可过度劳累,还请父皇多加珍重,儿臣先告退了。”

    “嗯。”

    君明走了许久,朕仍站在案边出神。

    回想起他的话,竟开始怀疑是否来探查朕的身体好坏,还说什么初次监国,今后要更好,郁气顿生,想扔奏折,又怕被宫人们看出蹊跷,只得狠狠拍了几下桌案发泄。

    身后殿门轻动,小圆子端着热茶进来,看见朕背对着他站在桌案前,忙上前询问,“哟,皇上这是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坦?”

    他悄悄抬眼,见朕面色不豫,识趣的没有追问,放下托盘就来扶朕,“皇上快坐下,喝点茶润润嗓子。”

    朕饮了两口,勉强压住心头郁气,又想起非但数月不曾上朝,也许久没有过问内宫事宜,便定定神,敷衍小圆子,“朕是看到积压的朝政太多,有些头疼。朕病的时日,宫内的琐事也多,你倒处置的都妥帖。”

    小圆子哪敢接这个赞赏,忙谦虚道,“嗨,奴才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岂能比国家大事?还说呢,正有件事要禀报皇上,请皇上拿主意。”

    “什么事?”

    “太医院的姜院判要告老还乡,说是皇上已经恩准的。”

    小圆子见朕点头,忙继续问道,“那请问皇上,该让哪位太医接任呢?”

    朕正满脑子都是大皇子的事,并未细想,随便挥了挥手,“将副院判升为院判就是。”

    “是。”

    小圆子答应罢,又低声道,“皇上,沈统领刚刚回宫,皇上是现在见他还是等等?”

    “羡花回来了?”朕正愁没有宫外确切的消息,不禁大喜过望,“快让他进来。”

    “皇上。”

    沈羡花耳朵极灵,不待小圆子通报,已经推开殿门,手里还提了个包袱,风尘仆仆的。小圆子看这阵仗,明显是有机密,忙悄悄退下。

    朕好奇道,“这是带了什么回来?”

    沈羡花将那包袱放到案上打开,里头躺着件绣金龙的玄衣,不用想就知道是普渡教教主所制的伪龙袍,“臣有负皇上重托,并未捉住贼首。那教主似乎能未卜先知,臣查到其住所时,床上只摆着这件反贼伪造的龙袍。另外。。。”

    朕见他欲言又止,仿佛有什么难言之隐,忍不住追问,“另外什么,快说,朕恕你无罪。”

    “臣是怕皇上不信。”沈羡花叹了口气,揭开假龙袍,赫然露出下面的令牌,正中硕大的“卫”字,“床头木柜里层搜出了这个。”

    朕取过那枚令牌细细摩挲,与当年卫玠送给珍宁那篮有毒糕点中的一模一样。

    同心宫。

    内殿。

    卫玠特意选了件大红色锦袍,玉带金冠,打扮的花枝招展,正从镜前站起身来,“墨夕,把新做的披风拿来,宫宴要开始了。”

    “是。”

    墨夕才答应着去找,便见小泯子慌慌张张的跑进来,“公子,公子!不好了!普渡教的首领跑了,外头都传说,那首领,是,是前朝余孽,跟公子有关系。。。”

    卫玠坐回椅子,连连冷笑,“我说呢,赤霞宫这么久没动静,原来是憋着劲,等着在这儿弄死我。”

    又咬牙道,“那个姓沈的未必没掺和,哼!咱们走着瞧。”

    墨夕把刚找到的披风披在他肩头,“要是皇上真的疑心公子怎么办?公子可不能坐以待毙啊。”

    卫玠定定的望着摇曳的烛火,“其实,他们此刻发难,倒也正好。”

    言罢惨然一笑,“免得浪费。”

    墨夕听懂了他话中的深意,她听到自己的呼吸都加快了,心也跟着揪起来,“公子。。。”

    卫玠倒是很快就挣脱掉不该表现的情绪,看了眼镜中艳丽的容颜,抿出个微笑,“走,赴宴去。”

    同心宫的宫门大开,但门外仍然站着两排羽林军,都手执兵器。

    卫玠早就习惯了隔三差五的监视禁足,丝毫没有阶下囚应有的觉悟,反倒趾高气昂,抬腿就往外走。

    “唰”的一声,数道钢枪铜戟交叉,夜色中闪着明晃晃的冷光,“宸嫔请留步。”

    小泯子一见这阵仗就怒了,奴才们数日来进进出出,从来无人阻挡,难道就只有他们的主子不能出入,“这是干什么?宸嫔连宫宴都不能去吗?”

    为首的禁军抱拳道,“宸嫔,微臣得罪了。皇上有命,无诏不许您踏出同心宫半步。如有违者,立斩不赦。臣等也是奉命行事,还望原谅。”

    卫玠咬紧牙关,还是忍不住嗤笑出声,“好,好,这就是皇上的除夕节礼,真好!”

    他还欲争辩些什么,遥远的紫宸殿上空已经炸起绚烂的烟花,纷纷灿烂如星陨,霍霍喧追似火烘,照亮了半个宫城。绵延不绝的爆竹声,乐声,丝竹声混杂进寒风,无孔不入的包裹住巨大的皇宫。皇宫里的每个人都该在这炫目的夜空下欢庆,他却忽然觉得很冷。

    无物结同心,烟花不堪剪。

    是夜。

    紫宸殿灯影摇红,花枝繁乱,落在窗棂门扉,好似张活灵活现的年画。

    朕虽已在前朝众臣面前表彰过大皇子监国之能,此时到了夜宴,仍不忘向皇后继续言说,以免引起怀疑,“君明果然是长大了,尽管许多事情处置的还显天真,也多少能独当一面,朕终于能松口气了。”

    皇后端着琥珀盏,闻言回眸微笑,“都是皇上教导的好,今后要更加严格才行,以免生出骄心。”

    朕微笑颔首,悄悄握紧了金龙杯。

    皇后并未注意到皇帝的手,她正担忧皇帝迟迟不立太子,想趁着喜庆催促。但皇帝病体才愈,这时候提出立太子,未必不会激起皇帝的疑心。何况皇帝数月来都在荣婕妤身边,和自己略显生分。若情意尚未完全恢复时,张口就是讨封太子,皇帝会厌恶也不一定。

    思前想后,还是决定延后再提。又转念想到从小养大的皇帝,竟然慢慢也看不透了,不觉怅惘。

    她见皇帝忽然盯着自己的脸,明白是表情流露出了心事,忙补救般笑了笑,同皇帝说些不咸不淡的笑话。

    虽然豫贵妃和宸嫔不在,朕却并未过问,端坐龙椅,只百无聊赖的看着歌舞,偶尔与皇后或荣婕妤闲谈,惹得众嫔妃艳羡不已。

    吉时将近时,更令她们艳羡的事情发生了,皇帝竟然向皇后举起玉杯道,“荣婕妤照顾朕许多时日,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如今朕已经大好,该再晋晋她的位份,就晋为荣妃,正月册封。”

    皇后没有丝毫迟疑,立刻笑道,“皇上说的是应该的,就如此吧。”

    荣婕妤喜难自禁,盈盈拜倒在地,华美的石榴色裙裾像朵盛开的花,“臣妾谢皇上隆恩,谢皇后娘娘。”

    朕并未叫她起身,而是继续道,“记得爱妃的父亲是太仆寺卿,在位勤谨多年,未有提升。恰巧御史大夫告老还乡,便由爱妃之父接任,如何?”

    御史大夫几乎相当于副宰相,官高权重,是无上的恩宠,荣婕妤连忙再拜,“臣妾替父亲谢圣恩。”

    皇后闻言愣了愣,片刻又笑了,只是有些落寞,“皇上识人善任,臣妾也以为好。”

    朕看了皇后一眼,捕捉到了皇后转瞬即逝的情绪,但很明显,那丝带着陈旧的落寞不是因为眼前对荣妃的宠爱。皇后对荣妃的笑藏着难得很纯真的喜欢,甚至有些像看着自己孩子的感觉,让朕隐约觉得哪里有问题。

    但朕的布置是为了分皇后娘家之权,以免将来立了太子,靖国公挟东宫自重。皇后既没有反对,也未表现出不悦,只是略露感怀,不但对朕的安排有益,也叫朕稍感于心不忍。

    所以暂时没往深处想,只安抚的拍拍皇后的手,对荣妃道,“地上凉,爱妃快入座吧。”

    荣妃才起身,众妃嫔已向她拜贺,“嫔妾恭贺荣妃娘娘。” 就连资历高过荣妃,握有协理六宫之权的端妃也行了半礼,显然是要捧她。

    今日人人盛装繁饰,行礼间环佩叮咚,珠钗宝簪光华闪烁,迷得人都睁不开。只觉殿内的乐声更加悦耳,灯火愈发辉煌,似乎整个皇宫,整个曜国都沉浸在这欢庆里。荣妃在殿内的融融暖意,细细香风中仿佛也到达了权势的顶点。

    她嫣然一笑,笑靥如花,显得愈发明艳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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