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6 章

    傍晚,新的药端了进来,重雪上前接药,杨泠站在门口看傅琴一眼,傅琴察觉,也转过头,目光极其冰冷陌生地看着她。

    傅琴这是怎么了?杨泠感到很疑惑,明明就在这之前不久,她每每回家时,还能与傅琴和睦地坐在一起吃饭。

    那会,他们之间的氛围,分明是和缓的。

    见傅琴此刻不欢迎她,杨泠识趣地退出房,继续忙着料理傅家前后家务事。

    菜已经长势极好,想到傅琴一日未进食,杨泠摘下几片菜叶剁碎,熬青菜粥给傅琴。

    傅琴倒也肯吃,他自小病中,对养病一事很了然,若因性子逆反养病,到头来受罪的还是他自己。

    是以,病了,傅琴乖乖喝药,没吃饭,傅琴乖乖喝粥。

    他咳嗽几声,觉得胸口痛极,只能放缓了呼吸,轻轻咳着。

    漱了口,重新躺下,傅琴沉沉睡去。

    “你是说,当时傅琴是因为这急咳才坚决要求回家?”对于傅琴这两日的反常,杨泠再次打听起前日傅琴与重雪来镇上的事。

    “是,郎君他突然咳嗽,接着便说要回来。”重雪肯定地答,可他还小,全然不明白傅琴的反常。

    “如此,那你再想想,你们出门前,傅琴那真的真的,没旁的不对之处?”

    看来傅琴不是因为到了镇上,发生了什么事才突然如此反常,那就是出门前遇到了什么事?可倘若是出门前遇到事,按傅琴的性子,也不会同意去镇上才是。

    想到这次傅琴病醒后见到自己的厌恶,杨泠实在想不通这处,难道,傅琴是因为病中,想起之前被原身虐打的惨痛?所以看见她才那般反应?

    这也不能造成傅琴一夜之间对她变了喜怒才对,杨泠百思不得其解,继续打探。

    重雪皱起眉头苦思起来,半天,他摇摇头,“郎君就坐在窗边缝制衣裳,与平日里无异,我实在想不出来有何不对之处,我说去镇上时,他也很快便答应了。”

    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杨泠重雪两个人,一同坐在屋檐下叹气。

    次日,天亮,傅琴醒来,见重雪趴在床边,正安静地睡着,想是守了他一夜,他漠然地睁眼想着。

    屋外一阵开合门声,总算响起动静,想必隔壁那人马上也要出门了。

    是啊,她在外已有情郎,又怎会愿意待在这儿?

    他早该想到,杨泠如此薄情之人,说戒了赌性,还待不住家里,总隔三岔五往外跑,几日不归,必有原因。

    说什么开药馆,彻夜不归,夜里还需要什么看诊?

    原来...是因为自己现在一身贫寒,再入不得杨泠的眼,她便将目标,又盯上了旁的郎君。

    亏他还以为...傅琴眼眶突然湿润起,心口处又传来一点细密的酸疼。

    想打骂他时,就打骂他,想对他好时,就对他好,想背着他外边有人,戏弄他时,就如此背着他在外有私情,戏弄他。

    无耻杨泠,她真该死。

    傅琴面无表情地看着空荡荡、冷冰冰的屋子,继续想着,

    难怪和离书也给得那般痛快,是啊,他如此病骨,哪个女子愿意与他一生?他是累赘啊,是负担,是摆脱不了,甩开良心不安的愧疚。

    不像别的郎君,身子康健,可以轻松跑跳,登山进寺,求取平安绳,如此恣意畅快。

    若有可能,傅琴也想健健康康的。

    傅琴用力收回眼泪,屋门却被轻轻推开,他听见声音,转头看去。

    “你,醒,啦?”杨泠站在门边,无声说话的口型,看傅琴依旧漠然望她,杨泠温和地笑一下,“我,进,来,了?”

    她边说,边以手势表示,而后轻手轻脚走进来。

    毕竟重雪还在睡着。

    “出去。”傅琴并不配合杨泠,他冷声开口,一下惊醒重雪。

    “郎君,你醒了?”重雪惊喜地揉揉眼睛,慢慢坐直身子。

    傅琴却道,“将她给我赶出这间屋子。”

    杨泠立在那,吃惊地倒吸一口气,“为什么?”她问,不退反进,几步走到傅琴床边,跪坐地上,挺直腰背靠过去,“是我又做错事了?我做错了什么?你告诉我,我改。”

    “杨泠。”傅琴冷冷道,“我们是已和离的人,望你谨记。”

    杨泠应声,“是,我记着,可是,现在我是大夫,你是病人。”她双手靠在床边,放轻声音哄着,“等你这次好一点,我才离开,好不好?”

    离开?是啊,离开,去找你的情郎。

    傅琴嘲笑一声,看着杨泠讥讽,“我好不好,与你有何关系呢?”

    “自然有关系。”杨泠坚持问,“你是生我气了对不对?这次是我哪里做错了?我蠢笨,实在不知,你说出来,我一定改。”

    傅琴看一眼杨泠空荡荡的手腕,她倒是心思缜密,回了家就将平安绳摘下,傅琴转回头,不屑地说,“藏头藏脸,遮遮掩掩,实为小人。”

    杨泠震惊当场,傅琴这话,是在说她?

    她何时藏头藏脸,遮遮掩掩了?

    就算是原身,也不尽然是这样性子的人啊,要说原身,也该说好赌成性、心术不正、卑鄙无耻才是...

    杨泠起身,坐在床边,低头看傅琴,“你不是在说我。”她肯定地,“或者,有什么误会让你觉得我是如此的人,是什么误会?”

    傅琴闭上眼,置若罔闻。

    好,果真是有什么误会了。杨泠断定下来,她站起身,“你好好歇息吧,我这几日会待在家中,不出门了,直至你病好,我再离开。”说完,转身离开。

    重雪很不明白,他靠过去,小声问着,“郎君,究竟杨泠做错何事?”

    傅琴睁开眼,看向重雪,“重雪,杨泠其人,伪善至极,绝不可信,你切记。”

    杨泠待在家中也没闲着,忙着挑水、劈柴、洗衣,难得她这几日在家,琐事做完,见重雪从窗子伸头看她,她抬手招了招,重雪犹豫一下,看着睡熟的傅琴,轻手轻脚走出去。

    “我看见傅琴给我做的衣裳了。”杨泠笑一下,“他这次病发,一定是熬夜所致。”

    “那可怎么办?”

    “你去帮我套话,看看傅琴为何这次病发,如此生我的气。”杨泠教重雪,“我觉得,熬夜只是一个原因,一定还有一个外因,引得傅琴动怒之下,突发急症。”

    重雪点点头,他很听郎君的话,郎君叫他不要相信杨泠,他没相信,现在杨泠只是让他去套话,不是在做让他相信的事。

    杨泠现在,事事郎君在先,每句话都是为郎君康健着想,那他就可以帮着杨泠...

    就算是为了郎君好。重雪想。

    “傅琴的药已喝完,我现在要去镇上买药回来,家中还缺什么,你一并与我说。”杨泠起身穿鞋,重雪站在那掰着指头数,“蜡烛、澡膏、熏香、蚊香、针线...”

    杨泠一一记下,出了傅家。

    她来到药馆抓药,冯娘子笑着,“我就猜到你今日要来,今日你夫郎的药是最后一副,再不来,今晚他可就要断药了。”

    杨泠点点头,拿出这阵子攒下的十五两递过去,剩下几两继续攒在那,要还周瑛的钱。

    抓了药,又去市集上买重雪要的物什,杨泠漫不经心,忽扭头瞧见一个老人。

    若不是她突然扫去一眼,怕也要错过老人看她的目光,如此复杂。

    杨泠眉头皱起,她想起来,这是尤娘的父亲。

    正想与老人打招呼,谁知老人见到她,转身就匆匆离开,杨泠那一刻,心头浮上股古怪之感,直觉让她跟上去,一路去到尤娘的家。

    尤娘正坐在院子里喝酒,一见父亲回来,尤娘“咕咚”咽下一口酒,“阿爹,买回酒没?”

    她话音刚落,眼角见到院门处杨泠的身影出现。

    尤娘瞧见杨泠,原本迷离的眼睛瞬间恢复正常,双眼微微眯起,“鬼鬼祟祟想干什么?杨娘子。”

    杨泠笑一下,走进来,“对不住,我刚在市集上看见你父亲,想着来打声招呼...你,抄书如何?”

    尤娘却一改先前的态度,连声冷笑,“抄书?我为何要抄书?我要给谁抄书?给你吗?”

    杨泠愣在那,随后走上前,“怎么回事?你反悔了?不想赚钱了?”

    “赚钱?哈哈。”尤娘指着自己的脚,“这天下,我再如何没钱度日,拿谁的钱,也不会拿你的脏钱。”

    “尤娘,为何这么说?”杨泠惊讶极了,尤娘怎么突然如此?她抱着满怀的物什,慢慢蹲在尤娘面前,“原先我们不是说好的,为何你现下反悔?”

    “装什么?你这条周府的狗。”尤娘啐的一下,“瞧见你们我便恶心,快滚,不然我要报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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