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三章

    第章

    坤宁宫。

    东暖阁。

    门前,张鹤龄躬身迎接着皇帝朱佑樘的到来。

    只是,皇帝轻车简行的过来,直到张鹤龄身前时,却是突然顿住了脚步,有些古怪戏谑的看着张鹤龄。

    “臣参见陛下!”

    张鹤龄口宣参见后,转言便道:“陛下,您这般瞧着臣,臣感觉心中有些毛毛的……”

    “哈哈,你子!”

    朱佑樘朗声一笑,略显虚弱的声调中多出了几声舒畅和放松,道:“皇后也真是爱闹,这宫里装扮的可真喜庆……让朕看着……”

    朱佑樘话间,张皇后也是出了暖阁,正听到此处,张皇后突然追问道:“看着怎么了?觉得不好呢?”

    “哈哈!”

    看到张皇后美眸翻起了那道眼神,朱佑樘越加的放松,笑道:“哪能啊,这般装扮很好,宫里这么大,平日里太过严肃了,这般装扮让人看着舒心。

    只是,就怕外廷的人知道之后,少不了又有人在朕的耳边絮叨了。张长孺这子,少不得又要挨一顿弹劾……”

    张皇后不在意道:“又关外廷何干,长孺是陛下和臣妾的弟弟,弟弟有了喜事,作为姐夫姐姐,自然替他一起高兴。故而,臣妾装扮一番,既是为弟弟的事庆贺,也是为沾沾弟弟的喜庆。

    陛下,您可别和臣妾家无私事儿,臣妾不管,臣妾只知道,乾清宫是您的寝宫,坤宁宫是臣妾的寝宫,无论怎般论法,到底,两宫只是陛下和臣妾的起居之所,是咱们的家,自个儿家的事,又何来要外人置喙……”

    “哈哈!”

    朱佑樘闻言,又是畅然一笑,道:“皇后的对,就是咱们的家……皇后,随朕一起回家!”

    “陛下,您请!”

    帝后二人亲密相携,缓步朝着暖阁内而去。

    那相濡以沫、凤协鸾和的模样,都快溢出来了,让人看着实乃想象,这是自古以来被称家无情的内宫之郑

    张鹤龄暗自感慨,随后便也跟着进了东暖阁。

    随皇帝而来的宫女内侍,止步于门前,在三人俱皆入内之后,从外轻轻的带上了门。

    暖阁内。

    张鹤龄慢了两步随后进来,此刻帝后二人已是坐在了榻前,相互间离的很近,真宛如寻常人家的夫妻一般。

    没有皇帝、皇后的威严,也没有故作身份的矜持,看起来极为和谐、放松。

    或可言,这坤宁宫东暖阁内,这的一片地,才是皇帝朱佑樘最后的一片心灵净土吧。

    “坐吧,愣着作甚!”

    皇帝尚未话,张皇后已如当家女主的姿态,手随意的指了指。

    “谢陛下,谢皇后娘娘……”

    “坐那般远作甚,还要让你姐夫和姐姐大着声话不成……”

    “呵呵!”

    朱佑樘并未在意张皇后那随意的称呼,他也是笑看着张鹤龄道:“长孺,莫要拘束,随意坐便可,正如你姐姐所言,这是内苑寝宫,但也是朕与你姐姐的家,无需太过拘泥礼数。

    恰好,在你离开乾清宫后,朕批了几道折子,有几桩事朕心中有些踌躇,朕想征询与你……”

    “臣遵旨,请陛下示下。”

    张鹤龄应下,随后放松的坐在了离暖榻前较近的地方,等待着皇帝再次开口。

    张皇后此时不解道:“陛下,怎就突然要征询他?”

    朱佑樘笑道:“皇后,你这话的,怎就不能征询长孺?你莫非还用老眼光看待与他?”

    张皇后娇媚的瞪了朱佑樘一眼,道:“陛下,甚叫老眼光?臣妾便是老眼光,也是看着自家弟弟好的眼光,的好似臣妾往日看自家弟弟不好一般…”

    “哈哈,对,皆是好的,一直都是好的。”

    朱佑樘笑着附和,只是,笑着笑着,突然面色微妙般的复杂了一下,道:“只是啊,好的坏的,不由你,甚至也不由朕来评……”

    张皇后望着朱佑樘又是微妙,又是颇为感慨,她忙是柔声劝慰道:“陛下,该不该评,又该是如何而评,旁人的再多又有何用,您莫要为此而伤神。

    您是九五之尊,是下所有饶君父,您一言而决下,只要您心中有了判断,便是别人再如何评……”

    “哪有那般简单啊,朕这个九五之尊,又哪能真的做到一言而决下!”

    朱佑樘笑着摇了摇头。

    此时,张鹤龄突然道:“陛下,那变成可一言而决下便是……”

    “你子,和你姐姐果然不愧是一家人!”

    朱佑樘极有深意的望着张鹤龄笑了笑,方才转回话题道:“好了,此事暂且不提,长孺,朕今日征询与你,是朝中各部之事。

    今日礼部尚书徐琼再请乞老归田,此已是他的第三道请辞折子了,朕颇有些犹豫,不知该否应允下来。朕记得九年之时,徐琼升任礼部尚书尚有你的一份功劳,朕想听听你对此事的看法。”

    朱佑樘话落,张鹤龄未曾立刻话,反倒脑子飞速运转,思索着皇帝为何突然问起这般尚书级大员的事。

    至于皇帝所言,徐琼升任礼部尚书有他一份功劳,他和徐琼好似亲近一般云云,张鹤龄也就听听罢了。

    其实要是真起,皇帝的也算不差,徐琼与他张家,有着极大的联系。张鹤龄的庶姐,与徐琼的次子做了续弦,两家是真正的姻亲关系。

    故此,弘治九年倪岳迁转吏部,礼部空缺,张鹤龄曾入宫在陛下极不耐烦之下,打着他姐姐的旗号,打着他已逝父亲的旗号,硬是磨了陛下近两个时辰,为的便是徐琼之事,其后,徐琼升任礼部尚书。

    其实,早在弘治三年之时,徐琼自南京任满回京,升任礼部侍郎便有父亲张峦的进言之功。

    可以,徐琼是他张家唯一有过进言的朝中大臣。

    作为姻亲,出一把力自也无可厚非,联姻嘛,本不就是如此嘛。

    父亲当年如何想,张鹤龄大概是知道的,也正是因为知道,故此,在弘治九年之时,他几乎利用了他张家的所有恩泽,又顶了徐琼一把。

    也是因为那次,皇帝陛下对他以及张家的观感急剧滑落。好在,有姐姐这位皇后的存在,皇帝尽管对他张家颇有芥蒂,但也未曾失了根本。

    可是呢,动了这么多心思,也牺牲了这般多的圣眷荣宠,却未能起到他张家所希望的作用。

    甚至徐琼在升任礼部尚书之后与他张家越行越远,唯恐避之不及的样子,实让张鹤龄心寒。随着他庶姐离世,两家的关系更是疏远到已近交恶。

    张鹤龄在沉吟思索,可张皇后却是秀眉微蹙,道:“陛下,一部尚书的去留,皆在于您,便是乞老归田后礼部有了空缺,也是朝廷和陛下你该考虑的事。长孺只是个官而已,这般大的事,不该问长孺吧?!”() ()

    张皇后用的是疑问的语气,但听者皆知,其实是肯定的语气,且虽未提过徐琼的名字半字,但那股子嫌恶,藏也藏不住。

    当然,张皇后也没打算藏便是了!

    闻言,朱佑樘笑着轻拍了拍张皇后的纤手,道:“皇后,你是知道的,徐琼毕竟不同。徐琼这个礼部尚书离去与否,多少还是与长孺,与张家有些关联的。

    今日是私下谈话,朕不妨也开诚布公一言,朕三年之时,若非先国丈向朕极力举荐,朕也念着他与你张家的一份姻亲,那个礼部侍郎,暂且是轮不到他的。

    要知道,一部侍郎的出缺,朝中有多少人盯着,资历和功绩比他大者更是多矣。当然,朕也有朕的思量,但事实上,徐琼任礼部侍郎,更多还是因先国丈所言。

    朕九年之时,长孺又是磨了朕近两个时辰,让朕可谓不胜其烦呢。若非有他张长孺那般闹腾,朕又心念了一分,礼部尚书之位,依旧是轮不到他的,可是啊……”

    言及此,朱佑樘缓缓的摇了摇头。

    一部侍郎、一部尚书,已是朝中顶尖的官位,太祖废丞相制,加强六部之后,六部尚书侍郎的权柄更是远超历往诸朝。

    便是如今内阁权柄渐大,也依然未曾太过影响到六部的权威。

    故此,一部出缺之后,那么多四品以上的官员,那么多自认有资历有功绩的大臣,都是眼巴巴的看着呢。

    而礼部,作为六部中除吏部之外最举足轻重的核心部堂,自然更是有无数人盯着。

    故此,朱佑樘推了一个并不出彩的徐琼出任,可想而知,定然也是用了许多心思的。

    别以为皇帝真的就一言而决,至少,这般重要的职位,皇帝要考虑到很多,很难去真正做到一言而决。

    甚至于,若皇帝未特意提出,便是举荐人选都无需经过皇帝首肯。

    内阁和六部提出候选人员,七卿和给事中确认,再其后,由吏部主持,根据官职大不同,举行不同规格的廷推。

    决出人选之后,方才上禀皇帝,由皇帝来最终下旨确定。

    可见,整个过程,皇帝的决定性并没有想象中那般大。当然,皇帝毕竟是皇帝,乾纲独断是他可以行使的权力底线,一票否决便是他最大的权威。

    只不过,很多时候皇帝会思虑很多罢了,用句俗话来便是,政治是妥协的艺术。

    徐琼,便是皇帝曾经的一次妥协结果。

    张鹤龄道:“陛下,臣当年懵懂,不甚晓事,让陛下为难了,臣有罪……”

    “好了!”

    朱佑樘笑着挥挥手道:“这其中也有朕的考虑,若非朕自有思量,莫非你以为,就凭你一个被人称为纨绔霸道,粗鄙无术的国舅,能左右朕的决定……”

    “闲话少谈,长孺,你的看法吧,如今朕倒是真的想听听你的意见了。”

    张鹤龄越加疑惑了,心中的思量也更多起来。

    联想到今日前后,此时朱佑樘看似随意的问话,由不得他不去多做思量。

    难道是……

    张鹤龄脑中突然一道灵光闪过,他似乎有些懂了朱佑樘的真正用意。

    或许是自己这位姐夫,用相对私下的方式,给他这位舅子臣子,做一个考量。甚或于,算作是对他的一次临时突击考校。

    应该是最近他的表现,算是真正入了朱佑樘的眼,每每谈及诸事,好似他都有很多见解,且在朝中和衙门里,更是没少有动作。

    皇帝用徐琼的事,以及徐琼的例子考较于他,会进一步左右到朱佑樘对他在政务理解方面的看法,或许,也决定了张鹤龄未来的政途也不定吧?

    念及此,张鹤龄收敛神色道:“陛下,臣本对朝中官员任免并无看法,但既然陛下问及,那臣也就抒发己见,仅供陛下参考。其实,思虑一部卸任与否,首先并非一定要看是谁……”

    “哈哈!”

    朱佑樘大笑,似乎颇为欣慰一般,直看的身边的张皇后一阵莫名。

    不过,皇帝对她可丝毫无秘密可言,皇帝的一言一笑,张皇后可谓了解极深,她听出了皇帝对张鹤龄越加满意的样子。

    张皇后顿时笑靥如花,心中欢喜非常。

    “臣认为,徐尚书尚不能致仕!”

    张鹤龄的话音落下,朱佑樘突然笑容也收敛下来,淡淡问道:“为何呢?是因你尚关心徐家,怕徐琼一旦致仕,尚未后继有人之时,家族门楣不在?可,以朕所知,如今徐家和你张家,关系好似已极为疏远。若朕所知不差,你二家,已有近两载未曾正常来往了吧?

    或者,你是对徐琼和徐家颇有怨恨,想他徐琼已是七十有四,其身子越加病弱,如今礼部的事务,除大朝主持祭礼外,余者,他几乎再无体力、精力亲为。实际上,他这个礼部尚书,称一声尸位素餐亦不为过。依旧让其留任,无非两个结果,一,死在任上,二,晚节不保,甚至被朝野所弃。

    长孺,你,这般建议,你到底作何想法呢?”

    张皇后也是诧异,她虽不懂政事,但皇帝方才之言所表达的态度,她觉得也是听懂了。

    她甚至见着皇帝神态有变,怕张鹤龄的回答建议与皇帝心思不符,那岂不是要恶了陛下。

    于是,她赶忙帮着解释道:“陛下,徐家和张家曾为姻亲,但正如陛下所言,随着庶姐离世之后,早就生疏了。

    长孺定然不会因与徐家的关系好恶来提出建议的,且长孺心思单纯,更不可能如您想的那般恶劣。”

    朱佑樘轻抚张皇后的手背,露出一丝笑容道:“皇后莫要紧张,朕都了,是私下里的征询,无论他如何建议,朕有哪会怪罪于他,朕只想听听,他最真实的想法……”

    “在来之前,朕确实犹豫,但其实,朕已是偏向让其致仕,毕竟,徐琼确实老了,且更是体弱,那一日早朝之时当庭昏迷,也着实吓了朕一跳。若是他当时去了,朕非得担上一二骂名不可呢。

    他的情况,想来长孺你也是知晓,可你依旧认为,不当同意其致仕。长孺,吧……”

    朱佑樘再进一步问询张鹤龄意见,似乎还将内心真实的想法向张鹤龄坦言。

    这既像是给张鹤龄递话,又好似是要给张鹤龄压力一般,直让张皇后又是一阵紧张。

    不过,此刻,张鹤龄心中越加定了下来,对自己的判断也越发确定。

    张鹤龄理了理思路,径直道:“陛下,臣依旧坚持认为,徐琼不当致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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