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都市言情 > 梦回大唐之萧萧班马鸣 > 千里寻凶(之三)

千里寻凶(之三)

    不知道李恪的生死,吴王府的人忙成一团乱麻,依然理不出头绪;李府的人也好不到哪里,焦急,还不能声张。

    昆仑门的事情却进展颇顺。

    唐云随萧远萧战等人一路辛劳到了昆仑门,邱承志留下来承办唐云母亲的事。正如唐云自己所说,他看上去瘦弱,但身体素质还不错。他身体里本积累了一些余毒,虽微不足道,到底于己有损,萧远教了他一些昆仑门调理之术,他天分极高,领悟快,每日练习,精神愈发好了。一路上和萧远萧战等人相谈甚欢,偶尔爆出惊人之语或虎狼之词,萧远往往不能招架,索性就装作没听见。唐云自己乐不可支,仿若顽童。也有各路贼人,使出种种下三滥招数。然一行人左有天机阁情报扫路,右有萧远萧战武艺护卫,唐云自己又毒技了得,他觉得就像与人结伴游山玩水一般,一路开开心心就到了昆仑门。

    郁净泓以上宾之礼接待了唐云。面对这位庞眉皓发的宗师、尊者,唐云彬彬有礼、举止稳当,完全名门公子、后辈晚生的做派,和萧远他们初见时的那个浪荡子判若两人。

    郁净泓心下感叹:当年他何尝不想请唐岳到昆仑山?奈何当年昆仑门没那个实力,自己和唐岳也没那个交情。当年他办不到的如今萧远替他办到了。

    萧和也回来了。唐云断定白锦士中的不是西域之毒后,萧远就令天机阁发出讯息,让萧和、让炜回昆仑门。萧和在接到萧远书信后,也回了消息:他在天机阁弟子协助下,于五月中旬联络上了康瓦尔,康瓦尔的结论也是,白锦士中的不会是西域毒药。西域毒药药性猛烈,一旦得手,中毒之人立即殒命,不会拖拖延延数十日,然后急转直下才毙命。即便如此,只要昆仑门需要,他康瓦尔愿意亲自到昆仑门走一遭。

    萧远回了书信:万分感激。但已有他法,不必劳烦。

    对于途中结识的这个异族兄长,萧远有些许感慨:既非亲非故,也无任何恩惠,康瓦尔就愿意放下手中家业,远赴昆仑;都说血浓于水,有多少氏族豪门,权势、利益在前,六亲不认、骨肉相残。

    让炜收到天机阁传讯后,在甘州和萧和会合,他还带回了一对当地有名的黄金蛊的成虫。

    六月的昆仑虚天气凉爽,偶有飞雪。玉虚峰、玉珠峰经年银装素裹,云雾缭绕。昆仑门就建在玉虚峰中腰,名曰玉虚宫。弟子们住宿的这片叫观雨汀,白锦士的房间在观雨汀通往玉虚峰峰顶必经之路的那一侧。他去世后,所有的遗物都锁在他自己的房间内,屋里的一应陈设还保留着当年的模样,有弟子经常洒扫。宝刀悬于墙壁,玉箫置于桌案,恍若人还在世、未曾远离。

    唐云环视了一遍屋内,再细细地查看白锦士的遗物,破天刀、碧玉萧、衣物,水杯。那个水杯引起了他的注意。水杯外壁为白瓷,绘有青绿竹枝竹叶,内壁白中带青,明彻如冰、温润如玉。整个水杯看起来清新动人,只可惜隐隐有个裂痕。他拿着那个水杯左看右看、迎光看、逆光看,足足看了半盏茶的功夫。然后跺了跺地板,地板坚硬如铁。

    他问:“最后那日,是谁侍奉的?”

    陈昆已从玄幽镜召回。不过四十的年纪,正是男子盛年,却已是满头白发。他说:“六公子,是我。”

    “你还记得那日的情形吗?若记得,尽可能详细地讲。”

    “记得,”陈昆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册子,册子的纸张已经发黄,显然有了些年头。陈昆打开小册子,里面有文字、有画页,“锦士在时,我记了他每日起居。他走后,我担心年头久了,记不清,就把那日情形详细记录,还画了下来,就是盼有朝一日能有人再来调查,探明锦士身亡原因,找到凶手。”

    唐云看看陈昆,心里已经排除了此人下毒的可能。除了郁净泓,陈昆大概是最盼望能找到凶手来洗清自己的人。

    唐云接过册子。册子上详细介绍了白锦士返回昆仑门后的每日起居。前些日,都是X时起床,X时服天山雪莲丹,X时喝粥,X时如厕,X时休歇,X时再喝粥,X时就寝等等;只有最后一日,记录着:六月初五,锦士辰时起床,饮茶,无异。锦士欲出外走动,言需再饮,然递杯于他,未饮,神色大变,吾令人唤郁掌门,锦士捧头捂胸,痛苦难抑,躺于靠椅,须臾,挣扎起身,趔趄两步,倒地。抱锦士于怀,已紧闭双目,呼之不应,片刻,呼吸全无。郁掌门方至。

    再看那图,图中桌椅茶具摆放,如同今日。白锦士倒地位置,离靠椅不过两步,地上还有一杯具。

    唐云问:“图中那杯子就是现在这个吧?”

    “正是。”陈昆答道。

    “这杯子和屋内茶盘中其它杯子不同。”

    “确实。我昆仑门所用瓷器,饭碗、茶杯、水壶,都是邢窑所产的白瓷,土质细润,器壁薄坚,白师弟的这个竹叶杯是他从山外带回,初看似越窑所产青瓷,但它色泽为白中带青,却不是青瓷。”

    “锦士兄如何得来此杯?”

    陈昆摇摇头:“白师弟只说是一下山同门相送,他很喜爱,未曾说是谁。”

    “为何前些时日都未曾记录饮茶,只在六月初五那日饮了茶?”

    “锦士每日服天山雪莲丹,郁掌门恐茶解了药性,不让喝茶,锦士渴了便喝粥。”

    郁净泓点头:“正是。”

    陈昆接着说:“那日锦士醒来,对我说,他多日不曾饮茶,很想念昆仑门雪山之水煮出的味道。趁还未到服天山雪莲丹时辰,想先喝点茶水。我禀明掌门,掌门允了,我便去取了昆仑冰雪,煮好、滤净,我自己先尝了几口,未有不妥,才递与锦士。锦士饮茶后,也无异样,小半个时辰后,锦士说他多日未到屋外,我就准备扶他出去走走。他要再饮一口茶水。我倒了水递给他,他才举起杯子,突然面色大变,摔了那个杯子。六公子怀疑是那茶水么……可是,那是我亲手烹煮,未曾过他人手,我自己也饮了啊。”

    唐云摆手:“非关茶水。你是如何饮那茶水的?”

    陈昆松了口气,道:“我把茶从壶中倒入锦士杯中,又从锦士杯中倒入茶盘上一白瓷杯,然后饮了。”

    陈昆如此做,其实已经很谨慎了,不仅验了茶水,还验了水壶、杯子。唐云、萧远都如此想。

    唐云站起身,拿过一白瓷杯,举至嘴唇高度,然后放手,杯子掉落地面,碎成几片。又拿起一个,重复动作,也是如此。再拿起第三个,依旧如斯。再拿起那竹叶杯,做了相同动作,那竹叶杯却稳稳当当地躺倒了地上,连个裂纹也没有。

    屋内众人都变了脸色。

    唐云环顾众人,说:“不错,正如各位所想,这个杯子有问题。

    邢窑所产的白瓷以壁薄但质地坚硬闻名;安实兄说,锦士兄比我略高;此屋地板甚硬,铺了毡毯也还如此。坚硬如白瓷杯从我嘴唇高度落地,尚且碎裂,何况其它普通杯子。但这个杯子落下,只有隐隐裂痕,因为它烧制过程,添加了赤盐。

    赤盐非盐,是方士炼黄金的一味原料,赤色、无味、极为罕见。易熔融,若混于陶土,会成倍增加陶土硬度,时间越久越坚固。遇高温变色为青,高温冷却后再遇热水溶于水、无色。”

    “如何能知这杯子烧制过程中加了赤盐?”萧远问。

    “这个不难。一壶热水,两小块白矾即可。”

    萧战退出,须臾,带上一壶热水、两小块白矾返回。

    唐云将那杯子和一白瓷杯并排放在一起,各倒入半杯热水,然后将白矾浸入其中。白瓷杯里的水没有变化,白锦士用的那个杯子不一会就浮现出红色。

    “赤盐溶于水后,遇白矾就会呈现出本来的颜色。”

    “有毒吗?”萧远又问。

    “寻常人无碍。”

    “所以陈师兄饮了无事。”

    “正是。”

    “那为何白师兄会二次中毒?”

    “因为锦士兄体内有蛊。茶水本无毒,但茶水里的赤盐激活了他体内毒蛊的血性。我幼年时看过一本医书名叫《九洲异物奇谈》,上面记载了苗疆有一种虫蛊名叫黄金蛊,因极喜赤盐就如方士炼黄金需要赤盐得名。幼虫半颗米粒大小,色近透明,成虫可达数寸,褐色。嗜血,食人血肉。如患者有腐肉,医者钳成虫尾置于患者腐肉处,可助患者去腐肉。我料想锦士兄中此黄金蛊在先,但彼时体小且数量有限,人虽痛苦却不致立即殒命。回到昆仑山后服用了天山雪莲丹,雪莲丹压制了黄金蛊,令其在体内休眠,但繁育仍在继续。一旦体内进入赤盐,将休眠的虫蛊诱醒,醒后的虫蛊体长已增大数倍,数量又增了许多,休眠后再醒饥饿之至,这众多的虫蛊百倍疯狂吞噬内脏血肉,人便顷刻身亡。

    锦士兄头、胸皆痛,定是那虫蛊已进入颅内、肺腑,要么用药杀死体内这些虫蛊,要么锦士兄终身不碰赤盐,都还能有救;若体内虫蛊未除,只要一日进入了赤盐,便纵使扁鹊再生、华佗在世,也无能为力了。

    赤盐固然能增加陶土硬度,但极其难得、价格高昂,寻常烧窑根本不会放入。这杯子必定是特意制作,送他杯具之人就是杀害他的凶手。”

    满屋鸦雀无声。

    半响,萧远缓缓道:“六郎所言,听起来极其有理,但证据何在?仅凭这个有裂痕的杯子吗?”

    唐云道:“以上虽都是我的推测,但不难验证。”他对郁净泓说:“前辈,闻安实兄说,令徒葬于玄幽镜,玄幽镜在玉虚峰峰顶,积雪常年不化,想来令徒尸身还保存完好。”

    郁净泓点点头:“正是。”

    唐云接着便说:“验证之法简单,只是,会破坏令徒的尸身。”

    郁净泓沉默了。众人也沉默了。

    世人皆重视躯体完整,讲究“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昆仑门奉老庄为鼻祖,有超脱的生死观,“归根曰静,静曰复命”,但即便如此,还是认为要保证亡者身躯无损。故自始祖时定下门规,掌门人葬在玄幽镜。

    萧远打破静默,说:“六郎可是要打开白师兄胸腹,看其内腑是否为虫蛊所食?”

    唐云点头:“正是。我推断锦士兄颅内、肺腑有虫蛊,但头颅损毁难以复原,不若胸腹。胸腹打开后,还可以再用针线缝合,穿好衣裳,同其他亡者无异。”

    萧远就对郁净泓说:“师傅,白师兄遭人荼毒,凶手多年法外逍遥,我们若不替他找出凶手,报仇雪恨,白师兄九泉之下也难瞑目。倘若用六郎这个法子能证明白师兄确实死于黄金盅,找出凶手就为期不远。这个法子于白师兄身体无大碍,白师兄在天有灵也会体谅。”

    郁净泓闭了双眼,内心挣扎。再睁眼时说:“罢了,就依唐公子所言。”又对萧远说:“你来安排吧”。

    郁净泓回屋休歇。

    萧远问唐云:“谁来打开、缝合?”

    唐云说:“从来医、药不分家。不才在下。”

    萧远点头,又问:“六郎有几成的把握?”

    唐云踌躇半响才回答:“至多六成。”

    萧远瞪大双眼:“方才你言之凿凿,我还以为六郎你把握十足,才说服师傅同意动白师兄身体,你……”

    “不打开亡者身体查看,谁能有十成把握?我若不如此说,你师傅岂会同意?”唐云理直气壮。

    萧远扶额:“罢了罢了,既已如此,就这样吧。”

    定下明日萧远、唐云、萧战、萧和、陈昆五人同上玄幽镜。

    昆仑门众人已经习惯寒冷。萧远早令人给唐云备下一件雪貂披风御寒,又让萧战萧和把白锦士的破天刀、碧玉箫裹好带上。

    唐云心想:古语说‘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萧兄身为天机阁阁主,每日要处理无数事务,还能做到心细如发,叫人好生敬服。

    次日巳时,五人登上玉虚峰峰顶,峰顶俨然冰雪世界。玄幽镜屹立在一片冰雪、云雾中,巍峨壮观、气势磅礴、如梦如幻。除陈昆外,其余四人都是第一次踏足,皆感震撼。

    步入其内,一个巨大的冰雪宫殿展现眼前,几根大柱子巍然矗立,前方一级级台阶自下而上,下方台阶还空无一物,上方的台阶已经俱是冰雪棺椁。

    玄幽镜内不容烟火。众人对着台阶拜了再拜。

    陈昆带着萧战萧和将白锦士的棺椁小心抬下,置于一冰台上。

    棺内白锦士眉目如画,仿佛一江南世家翩翩公子,公子恰在熟睡中,随时都会醒来。

    萧远对着白锦士的尸身又拜了三拜。

    冰台上,白锦士被抬出棺外,除去层层上衣。唐云手持利刃。其余四人走开。

    萧远问:“如何?”

    “安实兄,你自己来看。”唐云面无表情。

    萧远走近冰台,低头一看,白锦士身内除了森森骨骸,五脏六腑皆无。

    唐云用净布将利刃擦拭干净,又将利刃伸入尸身,然后取出仔细查看,再小心递与萧远:“安实兄且看。”刀刃上赫然有一截一截黑褐色虫子的干尸。

    “这都是黄金盅的尸体,”唐云说,“果然是黄金盅”。

    陈昆的眼泪流了出来。十九年来,他无一日不自责,自己没有看顾好白锦士,以致一代少年英雄在大好年华,早逝亡故。

    而唐云却说,白锦士回昆仑门之前就已中蛊,无论他身在何处,只要他用了那个杯子,注定都是暴卒的结局。

    缝合好白锦士的尸身,穿好他的衣裳,重新置于棺椁。萧远把破天刀、碧玉箫一并放入其中。合上棺盖,萧远又拜了三拜,发出轻轻的、几不可闻的叹息。

    萧远今年二十一岁。白锦士若活着便是四十一岁,接替昆仑门掌门之位的便应是他了。以他当年在少林峻极峰武林大赛的成就,也许已经成为一代武林宗师了。可惜他的生命永远定格在二十二岁。他死得太不值得、太可惜了。一定要追查出谋害他的凶手。萧远下定决心。不仅仅是因为师傅郁净泓的托付。

    萧战萧和又小心把棺椁抬回原来位置。

    萧远说:“白师兄的死因已明,陈师兄,你就此和我们一道离开玄幽镜吧。”

    陈昆摇摇头:“我就留在这里,替各位掌门和白师弟守灵。”

    他对着唐云深鞠一礼:“多谢唐公子,不远千里奔赴昆仑,查明白师弟的死因,解开我多年的心结。”

    又对萧远深鞠一礼:“多谢萧师弟,带来唐公子。我自知资质愚钝,无力替白师弟报仇,还请萧师弟早日擒拿凶手,以告慰亡灵。我就在此等候。”

    萧远知他心意已定,便不再相劝。

    回到玉虚宫,萧远禀明郁净泓。

    郁净泓长叹一声,对唐云执绋行礼:“多谢唐公子,查明了我徒弟的死因,追查凶手有望了。”

    唐云赶紧回礼:“前辈太客气了,折煞唐云了。”

    郁净泓递给萧远厚厚一本名册:“那杯子既是下山弟子所送,你就从这名册里去查找吧。”

    原来昆仑门自创建时日起,将每个入门弟子都登记造册,姓氏,出生年月,何方人士,何年入门,师承何人,何年下山,下山去向都一一记录。

    白锦士在大业十年下的山,大业十四年身亡。郁净泓递给萧远的就是大业元年到大业十四年期间所有昆仑门下山弟子的名册。

    弟子下山,一般都在十五岁到二十岁之间(李瑶是个例外,昆仑门也特地记了一笔),也就是到大业十四年,入门弟子年龄在十五岁和三十三岁之间的人。共计有三百零二人。除去三名已故(包括白锦士和另两名病故弟子),还有二百九十九人。有十二人是在大业十四年六月以后下山的,去掉这十二人,还有二百八十七人。

    这二百八十七人活到现在,年龄为三十四岁到五十二岁。

    萧远让萧和把这二百八十七人按籍贯分成十组,分发给天机阁不同的分支,令每个分支的头目务必打听出这些人的下落、从事的营生,还特别交待,要格外留心那些往返过苗疆、或者和苗疆有关、跟制瓷有关的人,且只能悄悄进行,毋令张扬。

    邱承志这边也传回了一些消息。

    当年,唐云的母亲的确返回过娘家泸州,在娘家呆了十天就带着仆妇、车夫、护卫二十余人坐着几辆马车离开了杜家。

    泸州益州相距约六百余里,乘马车需十多日才能到达。唐母以及那一众妇、车夫、护卫二十余人就在这六百余里的途中如同人间蒸发一般,消失得干干净净。

    时年为贞观四年,天下初定,治安还不如现在这般安稳安定,盗、匪并不少见。可是邱承志和天机阁剑南道弟子找遍各种泸、益两州地方方志,均只录“唐门杜氏及家仆共计二十三人失踪”,却未能查找到那一年有劫匪劫杀当地豪族家眷的记载。难道他们遇到了过路的蟊贼?邱承志摇摇头,且不论随行的护卫武功如何,光益州唐门这几字就足以令大小劫匪绕道而行。在巴蜀地界敢动唐门的人,还是掌门人夫人,嫌自己死得太慢了吗?何况唐夫人自己出生泸州杜氏行医世家,又在益州唐门居住了十余年,本身就是制药、制毒的高手。即便面对百十余的贼人,也不在话下。

    奇怪的还有唐夫人娘家人的态度。

    唐夫人闺名若,出生于开皇十六年(596年)十月,系杜氏长房杜恒嫡出长女。杜若八岁后杜恒才再添一子一女,很长的时间长房只有这一个女儿,杜恒视若珍宝。泸州当地大户人家的女孩识字不多,但杜恒却为爱女请了先生,闲暇时还亲自教授望闻问切、把脉配药。杜若出嫁时的陪嫁据说拉了几十车,当时轰动泸州城。奇怪的是,自从杜若嫁到唐门后,却和娘家基本没了往来,除了杜恒去世、她弟弟杜诚娶亲、妹妹杜蕊出嫁,她回了娘家,期间两下里再也没有往来。她母亲、杜诚、杜蕊从未到益州来看望过她,包括她前后生了两个儿子,娘家居然只派了管事上门而已。若说是路远不便,杜蕊嫁到更远的万州,还和娘家保持密切的往来。愈是豪门大户,女子娘家的支持愈是重要。但杜若却不是如此。

    而杜若从娘家回去后失踪,娘家也没有什么反应。只在唐门对外宣称她因病去世,才派了管事上门吊唁。族中亲人竟无一亲往。

    一个出嫁前备受长辈、家族宠爱的长房嫡女,出嫁后却被冷落如是。一定是她的出嫁带来了什么变故。但这似乎和她的失踪没有什么直接关系。杜氏一族已然和杜若关系冷淡,却没有害死杜若的动机。何况杜家虽是泸州大户,毕竟也只是行医世家,没有能力让二十余人凭空消失,还不留下任何蛛丝马迹。

    杜若失踪一年后,杜唐两家就彻底断了关系。贞观五年六月,唐岳续娶姚氏。十一月,杜若的母亲商氏去世。两边都没有传信。

    邱承志还获悉,唐云前年曾经亲自去了泸州拜访舅舅杜诚,又转道去万州拜访姨母杜蕊,但舅舅姨母对这个远道而来的外甥并不热络,均表示对当年唐夫人失踪之事一无所知,且有心无力,唐云最后仍是无功而返。

    让人奇怪的还有杜若的长子、唐云的哥哥唐风。杜若失踪时,唐风已十六,他不似唐云年幼,他已成年,可是对于他亲身母亲的失踪,他远不如唐云那般关切,倒和他父亲唐岳如出一辙,老妪脸上敷□□——表面功夫罢了。至亲至疏夫妻。唐岳杜若成婚十七年,唐岳又纳了六房妾室,两人关系淡漠,也属正常。杜若唐风可是血肉相连的亲生母子。

    也并非全无斩获。邱承志是萧远看中而出任的天机阁剑南道头领之职,岂会是泛泛之辈,他通过查泸州的户籍人口发现,那一年春,泸州都督府亡故了一位名叫程章的司户参军事。唐夫人四月十八日离开娘家,那名司户亡于四月二十四日。邱承志易容潜入程家,设法拿到程家的族谱、族志,发现程章的母亲也是姓商,商姓者少,再一查,程章的母亲和杜若的母亲居然是亲姐妹,程章竟是杜若青梅竹马的表兄,两人还曾有过婚约。而程家上上下下绝口不提曾有唐门掌门夫人这门亲戚。这件事就很值得玩味。

    萧远略一思忖,回复:从程章处入手。

    安排好这些,萧远想,该送唐云回去了,他决定亲自护送唐云回益州。

    昆仑门准备了丰厚的礼物给唐云。

    昆仑门的礼物当然不会是金银这些俗物。一块昆仑籽料的翠青玉。唐人相信,佩玉能辟邪。“玉出昆冈”,世人皆知,但昆仑玉多为山料,温润、无暇的籽料极为罕见,奉与皇家的贡品中都未曾有。一件天丝背心。天山南麓有极少蚕存活,吐出的丝被称作天丝,天丝极其柔韧,织成衣物穿在身上,刀剑不入、烟火难焚,还有极佳的保暖效果。一匣天山雪莲。雪莲是制作解毒良药的极好药材。再就是那件雪貂披风。雪貂皮毛御寒极佳,只可惜雪貂极少能捕猎到。

    唐云对这四件礼物都很喜欢,但他却只留下那一匣天山雪莲,另外三件却不肯收下。

    他说:“我虽是千里迢迢从蜀中来到昆仑,但是和安实兄、战兄一路伴行的日子,是我十八年来最快乐的时光。何况我母亲的事情,还要仰仗天机阁兄弟,收下这些实在有愧。”

    他还说:天机阁事务多,萧远只需派几个阁中兄弟护送即可,毋需亲自再跑一趟。来的时候也还好。

    萧远摇摇头:“来的时候,知道你出门的人不多。如今一个多月过去,估计唐门内外都知你只身在外,唐门仇家甚多,还是我送你回去为好。”

    沉吟片刻,萧远单挑出那件天丝背心,说:“若不是六郎精于医、药,分析出白师兄中的是黄金盅之毒,我昆仑门想为白师兄报仇便是漫无方向、几无可能。六郎熟知中原、苗疆、西域毒药,想必能胜过你的人不多,但贵家族委实……特殊了些,刀剑无情,六郎就把这个留下吧。”

    唐云想了想,就接了天丝背心,对萧远行了个礼。

    萧远虚扶一把:“虽是赠予六郎,但愿六郎永远用不上。”

    用不上?不存在的。唐云想:唐门之外的仇家,他并不担心,要担心的人是唐岳,唐门掌门人的头颅,江湖上值万金呢。倒是他家里的那帮手足兄弟,包括他的同母同父哥哥唐风,可是个个都想要了他的命呵。

    但他面上笑嘻嘻地说:“承安实兄吉言吧。”

    返回益州的路上,果然如萧远所说,他们碰到了一拨又一拨明匪暗贼,武功路数五花八门,暗器毒药千奇百怪,一拨比一拨进攻猛烈,个个都是冲唐云而来,人人都欲治他于死地。幸亏萧远早有预见,加派了人手,又提前安排了昆仑门的人一路接应,唐云穿上了天丝背心,又提前制备好了各种毒药,总算有惊无险,历经二十余天,于七月中将唐云平安护送到了益州。

新书推荐: 这只小草神是俺拾的嘞 快穿:社恐宿主她不干了 开局躲神避魔,原来我是大佬啊 逍遥尘世子 这是僵约,你是认真的吗? 致我未曾谋面的青春 破天战尊 消失的天堂?游戏开始! 皇帝宠臣?不,我一身反骨! 扶桑剑心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