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都市言情 > 梦回大唐之萧萧班马鸣 > 千里寻凶(之四)

千里寻凶(之四)

    郁净泓不知道谁是毒害白锦士的凶手,并不意味着事情没有进展。

    把唐云送回益州之后,萧远就准备离开。唐云并不挽留,拿出一个小瓶递给萧远,说里面的药叫百消丹,他自己配制的。若是驱毒虫蛇蝎,只需打开瓶盖,方圆百米内无蛇蝎敢靠近;若是中毒,管它是来自西域、苗疆还是中原,只要中毒后立即吞服一粒,管它是鹤顶红、断肠草还是牵机,都能消解干净,更不用提黄金盅这些低等的毒蛊(唐云这么看)。就连他自己的得意之作“无声无息”,也能中得无声无息,解得无影无踪。假如还有新毒问世,纵使不能尽数解去,至少能保得十日性命。十日内传信与他,他就有办法。

    末了,他还说,因有几味药材实在罕见,他也只配得十粒,全在这个小瓶里。他还在琢磨,是否能有替代品。

    这就是极珍贵的礼物了。

    当年昆仑门如有此药,白师兄就不会英年早逝、长眠玄幽镜了。

    萧远抱拳答谢,唐云赶紧拦住:“安实兄,别谢!我还有一事相求!”

    萧远笑了:“我与六郎又不是今日才相识,六郎恁得如此客气起来?”

    唐云说:“如果安实兄不嫌弃,我想与安实兄结拜为兄弟。”原来,自从他认识萧远,又随萧远往返昆仑门,萧远磊落坦荡、心胸宽广、武艺高强,统领天机阁既擅运筹帷幄、又心细如发,给他以极深的感触。没识得此君之前,在他的认知里,以为天下男儿要么像他父亲他唐门的兄弟,能力出众,为达到目的不择手段;要么就是碌碌无为、平庸之辈。何曾想还会有萧远这样的人?

    数月的相处,萧远也了解了唐云。诚然唐云下手狠毒,但他也恩怨分明。人不惹我,我不惹人。人若犯我,我必十倍回敬;人若敬我,我亦十倍回报。

    萧远便欣然答应:“我既痴长六郎三岁,就忝居为兄了。”

    唐云弄来烛火,两人八拜天地,结为异姓兄弟。

    离开唐云,萧远联络上天机阁。天机阁各道陆陆续续传回消息,萧远逐一翻阅。有两个人引起他的注意。一个叫汪南之,江南道越州人,生于开皇十三年(593年),仁寿元年(601年)入昆仑门,郁净泓师弟张广源门下弟子,大业八年(612年)下山。家中数代经营瓷器,家资颇丰。他的邻居证实,大业十二年他和家人曾去过苗疆,回来后家中越窑所出瓷器一下子品质好了许多,生意也日趋兴隆。但不知为何,武德初年举家迁走,现已不知去向。

    这个汪南之,年龄、下山时间、制瓷、去过苗疆,样样符合。按理说,商贾人家一旦在某地打开销路,轻易不会搬走。难道说,他就是凶手?毒害白锦士,怕昆仑门报复,就隐匿了起来?他是大业八年下得山,白锦士是大业十年下得山,两人是如何又有了交集?如果真是他,他又是如何在白锦士不自知的情况下和白锦士结了怨以致非毒杀白锦士?可惜,张广源已于贞观元年羽化,门中已无弟子和他还有联络。

    还有一个人,不如汪南之这么明显,却也引起了萧远的注视。这个人叫贾剑平,汪南之的同乡,比汪晚两年上山,也是拜在张广源的门下。与白锦士同年,也是大业八年离开的昆仑门。世代茶农,到了他这一代,家里攒钱买了十几亩茶田,家境一般。未曾打探到他跟苗疆有什么关系,但引起萧远重视的,是贞观三年,昆仑门掌门易位,郁净泓在云台山将掌门人之位传给方廷轩。昆仑门的规矩,新掌门人登位,凡门下弟子,哪怕远在千里之外,都要前往云台山觐见。这个贾剑平,是唯二没有露面的弟子。另外那个,是汪南之。同样的,贾剑平也销声匿迹了。

    萧远再次向天机阁十道发出号令:追查汪南之、贾剑平的下落。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萧远又去见了邱承志。

    唐云母亲的事,也有了进展。

    萧远的指令,让邱承志从程章处着手。邱承志上次易容潜入程家,已掌握了这家人的一些信息。程章是程家二房长子,他便相中二房一个身量和他差不多的年轻杂役郑二苟,设法把郑二苟引到一个僻静巷子,一掌打晕,关到一个院子,令手下给他吃喝,好生照看,就是不许出院门一步。邱承志就易容成郑二苟的模样,大摇大摆得进了程家。

    程家在泸州是中等人家,杂役是哪里需要哪里都可以去跑腿的。上至老爷夫人出门备轿跟班,下至厨房烧火劈柴打杂,或者少爷小姐屋里陈设更换,都使得上的角色。虽然等级低,但可以出入程府每个地方,因而消息来源广。

    邱承志在程家呆了几天,也没露什么大的破绽。一是他从那真郑二苟嘴里套出了一些话,二是他本已对程家有了了解,三是他冒充的是个不起眼的杂役,即使和以往有些不同,也没人在意。偶尔说错了什么,糊弄糊弄就过去了。

    几天过去了,邱承志把这程家二房就摸得明明白白。

    程章父母都已离世。程章去世后,他妻子过了两年便改嫁了,留下一个女儿,跟着程章的弟弟程节一家过了几年,成年后便出嫁了。程节把自己的一个儿子过继到哥哥名下,算是给哥哥承祧了。其实质是程章家已经没人了。

    但程章的一个管事还在程家。这个管事名叫顾忠,是程章乳母的儿子,比程章大两岁,从小和程章一起长大,一直随身侍奉程章。顾忠早已脱了奴籍,他儿子在外也置办了屋舍,娶妻生子了。程节允他离开程家跟他儿子过,他不愿意。程章和程节的房子是紧挨在一起的,但又各自成院,顾忠仍住在程章原来所居院子西厢的一间小房子,日日把那院子打扫得一尘不染。程家房子多得是,程章那院子空着也就空着了,顾忠自住自吃,一应开销也不需要从程家账上领,程节就随他去了。

    这样的忠仆必定十分清楚程章的过往。也许也知道一些关于杜若的往事。

    邱承志便想法设法和顾忠交往。刚开始,顾忠不大搭理他。奴仆也是分三六九等的,顾忠是程家大爷的管事,杂役这等下等仆役他还是看不上眼的。偏偏这个叫郑二苟的杂役又机灵又会来事,帮顾忠儿子给顾忠带了好几次话,顾忠有次滑倒崴了脚正好又被郑二苟碰到,郑二苟二话不说,立刻背着顾忠去找大夫。一来二去顾忠也愿意和郑二苟絮絮叨叨聊上半天了。

    顾忠问:“二苟,你年纪不小了,也不着急说个婆娘,天天往我老汉这里跑个啥子?”

    郑二苟(邱承志)说:“我小时候我家那里有名的李半仙给我算过命,我要过了三十才能娶婆娘。少一天都不行。如果不到三十就娶婆娘,娶一个克死一个。我还要过两年就三十。我总不能为了朗格我自己,害死别个姑娘吧。”

    顾忠点点头:“二苟,虽然你只是个杂役,心眼蛮好,又讲义气,比那些士族豪门的老爷夫人好多了。”

    顾忠的话似有所指。邱承志心一动,笑嘻嘻地说:“比方说咧?”

    顾忠又不答话了。

    邱承志相信,顾忠随口说得那句话意味深长。程章年幼读书的时候,顾忠是陪读,也学了一些诗书。他说的是“士族豪门”而不是普通的“有钱人家”“大户人家”。泸州本土,是没有一家够得上“士族豪门”的,杜家,只能称为“大户人家”,毕竟没有权势,称不上“豪门”。整个巴蜀能称得上士族豪门的,也没有几家。如果要列个名单的话,排在第一位的就是益州唐门。

    “假以时日,一定能从顾忠那里探得有用的讯息。”邱承志说。

    萧远点点头:“不必操之过急。”

    毕竟过去七年了,又关系到唐门,谨慎是必须的。

    见过萧远后,邱承志每日依然在程家二爷家各处跑腿打杂,得空了就往顾忠那里坐坐。若一日他不去顾忠那里,顾忠反而有些怅然。

    天机阁江南道给萧远传回了消息。润州石龙庄有一户汪姓人家,家主汪汝洋,经营瓷器,从外地迁来。不过户籍上记载,汪家迁入的时间不是武德初年,而是大业十三年。户籍簿上登录汪汝洋出生于开皇十一年,与汪南之的出生年份也有出入。汪家在当地的口碑甚好,乐善好施、仗义疏财、修路铺桥、造福桑梓。近两年汪汝洋深入简出,外人几乎见不到他。贾剑平依旧杳无音信。

    萧远想,大业末年武德元年正是隋灭唐立之时,皇权更迭江山易主,户籍动动手脚不难办到。

    汪南之的师傅张广源,使得一手好长枪,尤其一招“回马枪”更是出神入化,郁净泓也赞叹不已,萧远也曾亲眼见识。徒弟肖师,因此张广源的弟子兵器上更擅长长枪。

    相比刀、剑、棍,萧远的枪法其实是要逊出几分的。比起刀、剑、棍,枪携带不便,又更显眼。寻常百姓也有携刀、剑、棍的,但出门带枪的只有三类人:卖兵器的商人,扛枪杂耍的街头艺人,专业的武林人士。萧远统领天机阁,出行尽可能不引人注目,不会带着长枪。他本来身材就高大,倘若再提枪出门,简直就等于对路人说“快看我快看我”。因此练习长枪的机会不多。业精于勤,对普通人如此,对萧远亦如此。

    只怕这次,自己需拾起长枪了。萧远想。

    萧远准备前往润州,这次,他带上了长枪,他要以枪会“友”。

    七月流火,八月未央。

    八月的润州,早晚渐凉,只正午时分还留盛夏余热。闹市一角,某一日起了个大大的擂台。擂台四角各一面旗帜,旗帜上龙飞凤舞四个大字“以武会友”。擂台前方中央摆着一杆丈八长枪,白铁制成的枪杆枪尖在午日阳光下闪着明晃晃的光。

    有路过的小伙先单手去抓、复双手去提,枪纹丝不动。小伙摇摇头,走了。

    又有虎背熊腰、膘肥体壮的大汉,合双手之力,勉强提起长枪,稍微挥动两下,气喘如牛,赶紧放下。摇摇头,也走了。

    来来往往数十人,莫不如是。

    第二日清晨,擂台仍在,长枪仍在,枪旁多了一个盘子,盘子里放了十两银子。盘子下方压了张大纸,纸上写着:以枪赢擂主手中枪者得银十两。

    十两银子差不多相当于长安普通人家一年的收入了,更何况这是在润州。一大汉(萧战)方把纸张压在盘子下,呼啦啦一下子便围上很多人。一会的功夫,这擂台便被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个水泄不通。

    一个留着络腮胡子的红脸汉扛枪路过,看到拥挤的人群,又看到擂台上的银子以及下方的字迹,二话不说,以枪为支点,越过一群围观者一下跃上了擂台。擂主年约二十五、六,留有短髭, 身材高大,着一身黑色紧服。他冲络腮胡点点头,提起擂台中央的枪两人交战了起来。

    这络腮胡还真有两下,手里一杆长枪虎虎生风,扎、点、挑、刺毫不含糊,赢来擂台下围观者的数次喝彩。约三十个会合后,擂主虚让一步,一个转身,银枪一挑,络腮胡手中的枪就飞了出去。络腮胡抱了个拳,赶紧跳下擂台。

    从上午到正午,又从正午到黄昏,陆陆续续又上来十来人,不过三五招,都落败下台。

    第三日,擂台、长枪、银子都在,但银子的数量从十两变成了一百两。

    整个润州都轰动了。大街小巷,百姓奔走相告,连附近江宁、和州、扬州的人都跑来看热闹。大家都在说:“一百两银子!一百两银子!只要打擂赢了擂主,就能赚一百两银子啊!”

    可惜,银子虽好,却需有本事去挣。陆陆续续有数十人打擂,可惜多则二十来回合,少则三五下,打擂的或人或枪,均被擂主击于擂台之下。

    萧和悄悄问萧远:“公子,这样下去行吗?还不如直接找上门去?”

    萧远摇头:“我们找上门去,无凭无据,他不承认,我们又能如何?再等等。”

    第五日下午,微雨初晴。围观者比昨日少了些许。可能大家觉得这擂主太厉害,赢他的希望不大了。一百两银子成了一个噱头。

    一个白袍青年提一杆银色长枪,一个纵身,稳稳站在了擂台上。这人内力不俗。

    再打量他,二十左右,中等身量,浓眉如墨,薄唇紧抿,右手持枪,左手叉腰,看上去威风凛凛。

    萧远在心里喝了个彩。

    两人互相抱拳行礼,打过招呼,持起手中长枪就交战起来。

    萧远使的不是昆仑枪法,而是李靖的李家枪。

    白袍青年上来就是刺、挑、劈、扎,萧远自然不逞多让,两人棋逢对手,你来我往,激烈时枪尖对枪尖,火星四迸。

    围观的群众一阵阵喝彩。

    十几个会合过后,萧远已然知晓,白袍青年用的正是张广源的那一套张氏昆仑枪法。他心中惊喜,同时,越发不敢大意。

    转眼一百个回合过去,擂台下的观众惊呼:“过一百了!过一百了!”

    萧战萧和两人看得入了神,能在公子手里过一百招的人不多,这白袍青年着实厉害!

    白袍青年越战越勇,步步紧逼。萧远不慌不忙,一招“四两千斤”,白袍青年连连倒退了几步。萧远又一招“李广追月”,白袍青年又倒退了数步。他一转身,台下众人都以为他要跳下擂台,正道“可惜”,谁知他一个反身,手中银枪飞起团团银花,直刺萧远面门,几乎令人来不及反应,正是张广源那招有名的“回马枪”。萧远略闪,将身高高跃起,一招“冠军封胥”仿佛从天而降,速度之快、力道之大非亲眼不能相信、非亲身不能体会,白袍青年手中银枪“啪”地落地。

    “好!”“妙极了!”台下观众掌声如雷。

    萧远暗道“惭愧”。若不是他见过“回马枪”,提前有准备,又有多年精修的内力傍身,还不知输赢如何呢。他早知道张广源的“回马枪”厉害,在来润州的路上一直都在琢磨破解之术,最后才决定用“冠军封胥”。贞观八年,郁净泓带着他一起拜访李靖,郁李二人切磋,据李靖讲,这招始创于霍去病。当年冠军侯霍去病于漠北之战中消灭匈奴左贤王部主力七万余人,追击匈奴军直至狼居胥山,在狼居胥山举行了祭天封礼。后来,他根据自己作战经验创立一招“冠军封胥”,这招需从马背高高跃起,枪身自上而下刺敌颅顶。这招气势迫人,令敌人不寒而栗,如果动作够快,敌人几乎难以回手。李靖欣赏萧远,便将李家枪并这招“冠军封胥”一并传授于萧远。

    萧远轻功高超,纵使平地跃起,也能将长枪以“泰山压顶”之势刺下。

    白袍青年“唉”了一声,冲擂主抱了抱拳,拾起枪,正准备跃下擂台,擂主说“壮士留步”。白袍青年一愣:“阁下技艺高超,我已甘拜下风,阁下还有何事?”

    擂主道:“既是以武会友,壮士何妨留下姓名?”

    白袍青年倒也爽气:“在下金陵汪世沛。”

    唐人也称润州为金陵。天机阁的情报,汪汝洋的独子名汪世沛。至此,萧远确认,汪汝洋就是汪南之。

    “在下长安萧安实。如不嫌弃,可否前往聚贤楼饮酒?”

    汪世沛见萧安实诚心相邀,略一思忖,便欣然应允。

    运河边,聚贤楼。

    萧远、汪世沛相对而坐,相谈甚欢。酒过三巡,已开始称兄道弟。

    汪世沛是真的敬佩萧远。他坦陈:他自幼习武,兵器里最爱长枪,朋友送绰号“银枪将”。听庄上人说,润州有人“以枪会友”,且此人技艺极高,他便动了比试之意。一比之下,他明白果然“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今日输得心服口服。

    萧远说:“贤弟太过谦虚,我今日能赢实属侥幸。”他比划了一下,“贤弟那招委实厉害”。

    “回马枪,”汪世沛脱口而出。萧战萧和交换了一下眼神。

    “可是也被萧兄你破解了”,汪世沛道,“萧兄技艺如此高超,究竟师承何人?”

    “我同李卫公有些渊源,有幸得他老人家指点。”

    汪世沛肃然起敬:“能得卫国公大人指点,难怪萧兄技艺非凡。”

    “那贤弟师承何人?”

    “我记事起便跟着家父习武。家父虽然经商,平生最喜得却是练武、切磋武功,他最敬重的人便是当朝李卫公。若是家父见到萧兄,知道萧兄武艺高强,又是得过卫国公大人亲自指点的,必然高兴。我家离此地不远,冒昧问下萧兄,可愿意去我家坐坐?”

    萧远说,既是路过,拜访伯父也是应当,不过他还要回客栈收拾,可明日前往。汪世沛十分高兴,当即留下他家住址,与萧远约好明日巳时见面。

    回到客栈,萧战去准备明日送给汪家的礼物,萧远说,要两盒上好的蒙山雀舌。

    雀舌价贵,一盒普通的雀舌值白银一两,上好的蒙山雀舌更是达三两之多。公子手笔不小。萧战想。

    “你如何看汪世沛?”萧远问萧和。

    “豪爽、磊落。”

    萧远点点头。天机阁的情报,汪南之有一儿两女,对汪世沛这个唯一的儿子,汪南之寄予厚望,读书习武,都是汪南之亲自教导。都说父形子肖,有这样一个为人豁达、行事磊落的儿子,汪南之会是阴谋害死白师兄的凶手吗?萧远一边想,一边从行囊里拿出那个置白锦士于死地的竹叶杯。他们送唐云回益州的时候,就带上了这个杯子。明天,他要带着这个杯子去会汪南之。

    明天,大概少不了会有一场枪战吧。也必须有一场枪战。

    次日。润州石龙庄。

    萧远三人刚到庄口,就看到汪世沛早已等候在此。

    汪世沛十分热情得将三人迎至府中。汪家府第不小,差不多占了大半个庄子。外墙内院、亭台水榭都颇为讲究,看来汪南之经商有道。

    萧战萧和想,公子有先见之明,送礼给这样的人家,两盒雀舌还是颇为适宜的。

    穿过回廊,来到内院。内院中站着一位须髯飘飘的中年人。

    汪世沛介绍说,这就是他的父亲。又将萧远三人介绍给他父亲。

    汪南之应该有四十五岁了,但即便胸前须髯飘飘,看上去还是只有三十七八的样子。中等身高,体态适中,气度平和从容,既不像精明的商人,也不像赳赳武夫,倒像个温润儒雅的读书人。

    汪世沛介绍萧远说:“阿耶,这就是我昨天跟你说起过的萧安实萧兄,他武艺过人,还曾得过李卫公大人的亲自指点。”

    其实不用汪世沛特意介绍,只一眼,汪汝洋就能从三人中分辨出谁是汪世沛昨日提起的“萧兄”。他跟三人一一点头招呼,然后目光停在萧远身上。这个年轻人身材高大,气宇轩昂,神情里还有一种他似曾熟悉、但又有些久远的东西……他努力回想,一时却无法想起来。

    汪汝洋做了个“请”的手势,萧远三人就随着父子俩走进了正厅。正厅很气派,陈设考究而不堂皇,高雅而不奢华,彰显出主人不一般的格调。尤其是那些瓷器,白釉、青釉、褐釉、彩釉,花鸟人鱼飞禽走兽,千姿百态,造型迥异。

    萧战把两盒雀舌奉上,汪世沛双手接过,置于茶桌。

    汪汝洋微笑:“客气了。”

    五人分宾主落座。

    仆人用海棠花式雕漆茶盘送上五盅茶,汪汝洋自己的是成窑五彩小盖钟,汪世沛和三位客人的都是天青色盖碗。

    五人聊起了润州风土人情、长安轶闻趣事。

    萧远说:“听世伯的口音,似不是润州本地人。”

    岁月荏苒,人的外表、举止习惯都能改变,而口音一旦形成,最是难以改变。汪世沛长于润州,自是一口地道的润州话,可是汪汝洋的口音,不是。

    汪汝洋稍微顿了顿,说:“贤侄说得不错,我这一家子确实是从外乡迁过来的。”然后他反问萧远:“贤侄家在长安,为何却来到润州街头摆设擂台?”

    萧远说:“晚辈自幼不喜读书,不能致仕光耀门楣,唯好浪荡江湖,以武会友,结交朋友。行至润州,记得朋友讲起,润州有能人,武艺高强,枪法卓绝,苦于无人引荐,就想了这个法子。”

    擂台的彩头是一百两银子,这可不是小数目。再看萧远,一身蓝灰色蜀锦凸凹暗纹衣袍甚是华贵,两个随从也衣着不俗。初次登门,出手就是两盒蒙山雀舌。长安汇集全国名门望族,大家子弟中长出个不爱读书,只喜舞刀弄枪的公子也不算什么稀罕事。

    汪汝洋微微一笑:“贤侄可愿与我比试?”

    萧远起身抱拳:“世伯不嫌弃,晚辈求之不得。”

    两人来到院中,脱去外袍,仆人抬来几杆长枪,萧远随手挑了一杆。

    两人招呼示意后,就开始了。

    汪汝洋的枪法比汪世沛精纯得多,轻功、内力也颇为不俗。几个回合下来萧远就感受到这一点,即使他对昆仑枪法十分了解,也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的精神迎战。

    一百多个回合过去,汪汝洋的枪速慢了下来,毕竟他也是四十多岁的人了,他换了种打法,以逸待劳。这个年轻人枪法并未到出神入化的地步,但胜在观察入微、善于变化应对,并且搏击经验丰富、内力深厚,假以时日,枪法成就必远在自己之上。汪汝洋想。他虚晃一招,卖了个破绽。萧远举□□入,汪汝洋一个回身,避过萧远的长枪,手中银枪横里一扫……这亦是“回马枪”,但有所改进,角度更为巧妙,令对手避无可避。萧远以枪点地,横空跃起,长枪直接劈下,这招看起来极似李家枪的“冠军封胥”,但其实是郁净泓的“开天辟地”。“冠军封胥”应用于沙场,力求以一当十,偏于技巧,但应对汪汝洋,技巧显得多余。郁净泓说,如果技巧上不能取胜,就直接打击以力量和速度。毕竟天下武功,唯快不破;如果再加上深厚内力,谁人能敌?如有万钧之力迅疾灌下,汪汝洋来不及收力,手腕震得酸痛,他连着后退了数步。

    “你到底是何人?”

    “我乃昆仑门的萧远。”

    汪汝洋脸色发白:“郁掌门是你什么人?”

    “正是家师。”萧远一字一顿。

    汪汝洋手中的枪落在地上。难怪,看到这个年轻人的第一眼,就觉得他淡然、镇定,似有一种泰山崩于顶我自不惧的神情,似是某个故人……才想起那是当年郁掌门的神情。难怪他说他得到过李卫公的亲自指点,郁掌门年轻时就和李卫公私交颇好,他是郁掌门的徒弟,自然有这个机会……该来的还是来了。他喃喃说道。

    “阿耶……”汪世沛跑过去,汪汝洋推开他,对着萧远说:“请跟我来。”

    萧远从萧和那里拿过一个小包袱,丢在汪世沛一个安慰的眼神,大踏步跟着汪汝洋走了。

    无论汪南之如何,汪世沛不应该受到牵连。

    萧远跟汪南之到了后院一间不起眼的厢房外,厢房落了锁。汪南之掏出钥匙,打开门。

    房间正中供奉着张广源的牌位。

    汪南之给张广源上了香,然后对萧远说:“我正是汪南之。当初我拜师昆仑门,在师傅跟前发誓‘一入昆仑门,终身昆仑人,永遵昆仑令,不负昆仑训’,如今我背离师门,罔顾人伦,你今天代替郁掌门来执行门规,我无话可说。萧师弟,你动手吧。”说罢就闭上了眼睛。

    原来他还不知道师傅已卸下掌门之位。至于背离师门,罔顾人伦……这和毒害白锦士有什么关系?

    “罔顾人伦?背离师门?我非为其它,是因白锦士师兄之死来寻你。”

    “什么?白师弟已经去世了?”汪南之睁开眼,十分惊诧:“白师弟哪一年过世的?大业六年我就下了山,和同门联系甚少,除了知道师傅在贞观元年过世,其余一概不知。你因为白师弟之死来寻我……什么意思?”

    萧远一直盯着汪南之的眼睛,不放过任何一个细微的表情。

    “汪师兄,你既设张师叔牌位在此,那请你当着他老人家的灵位,且告诉我,你是哪一年从越州迁来?为何迁来?为何更改名字?”

    汪南之做了个手势,请萧远坐下,自己也坐在了另一边。他叹了口气,便开始讲述。

    “我大业八年下山回到家中,跟着家人经营家族生意。因我年已十九,家人催促我尽早成亲。我始终不肯,实在是因为,我无意于那些提亲的女子,我中意的女子……她是我不能娶的人。沛儿的娘阿洛,自幼在我家长大,是我阿耶朋友的遗孤。因为怕她受欺负,对外都说是阿耶的亲女儿,我的亲妹妹。

    我一边想出各种理由拒绝阿耶阿娘、族人为我选的女子,一边又努力学习烧窑制瓷、经营买卖,期望有一天能代替阿耶坐上家主之位,可以自己做主娶我想娶的人。我一再拒婚,阿耶阿娘很生气,但是我改进了烧釉的工艺,家里的瓷器经营得很好,家族的生意在我手中越做越大,阿耶阿娘便也无可奈何。

    但是,我等不到承袭家主之位了,因为阿洛她有孕了。阿耶阿娘知道了我不愿娶妻的原因,震怒。我说我此生非阿洛不娶,阿洛她也非我不嫁。阿耶阿娘万般无奈,只得同意,但是要求我们举家搬到外地,永不回越州,这样就没有人知道我和阿洛曾经是兄妹。家族生意正如火如荼,一旦搬走,就意味着放弃这些,一切要从头开始。为了和阿洛成为堂堂正正的夫妻,为了我们即将出世的孩子,我咬牙同意,做出种种安排,在武德元年带领全家搬到了润州。润州没有人认得我们,我和阿洛如愿成了夫妻,到了年底,阿洛生下了沛儿。

    我一心要与过去切断关联,迁来户籍时索性改了名字,又打点了府吏,更改了我们迁来的年月。”

    如他所说是真,竟和白锦士之死无半点关联。

    “汪师兄,你为何与昆仑门断了联系?”

    “我并不想与昆仑门断了关联,师傅授业于我,对我恩重如山,同门师兄师弟情意深厚,怎奈,昆仑门中有我的越州同乡,我只怕与同门师兄弟往来密切,家中之事传到掌门、师傅、师兄师弟耳中,为掌门、师傅不容,遭师兄师弟耻笑,所做的一切努力付之东流。除了在每年师傅生辰前,辗转托人送上生辰礼物,其它也不敢了。连师傅去世我都不敢前去吊唁,只敢在家设置这个牌位,偷偷祭拜。”

    “你的越州同乡是谁?”

    “贾剑平。他和我既是同乡,又同在师傅门下。说起来,有二十年我没有见到贾师弟了。

    萧师弟,白师弟如何就过世了?你为了他来寻我,白师弟过世……和我有什么关系?”

    萧远从小包袱里拿出白锦士生前所用的竹叶杯:“汪师兄,你认得这个杯子吗?”

    汪南之接过杯子,只看了两眼,就说:“认得,这个杯子还是在我越州家窑里烧制的。”

    过了这么多年,他还能立即就认出这个杯子。萧远眼中精光一闪。

    “这个杯子叫‘竹叶青’,外壁雪白晶莹,内壁白里透青,世上只此一个。这是我亲手烧制,当年花费颇多,只烧成功四个,其它三个都有细微瑕疵,只这一个完好无瑕,所以能一眼认出。”

    “这个杯子颜色很特别。”

    “是的,因为烧制的过程中加了赤盐。”萧远的心一跳。

    “大业十一年,贾师弟拜访我家。还在昆仑虚,我俩关系就好,他到我家,我自是热情招待他。贾师弟家中种植茶叶,对茶具也颇有研究。我们谈到了烧釉制瓷,我说起我想改进家中烧釉之法。现今无论官窑、民窑,要么是白瓷,要么是青瓷,我想烧制出一种不同的颜色,再增加硬度。贾师弟告诉我,苗疆有一种矿土,名为赤盐,只需少量添加在泥土中,烧出的瓷器不仅色泽动人,还能十倍增强硬度。

    我十分欣喜。送走贾师弟后,我就带着几个族人去了苗疆,花费数月,耗资不少,总算购得些许赤盐。回到越州,我反复尝试,烧制了数批,却只成功了四个。我用另外三个有瑕疵的试了硬度,果然硬度倍增。但是赤盐太贵,无法大批量用于制瓷,且色泽也没有达到我想要的‘天青色’,我又找到和赤盐成分差不多、但价格便宜很多的其它矿物代替,最后终于烧制成了现在的‘雨过天晴’。你今天饮茶所用的茶具就是。

    这唯一的‘竹叶青’我就收藏了起来,后来贾师弟再次到我家,他对这杯子爱不释手,我就送给了他。

    只是这杯子现有了裂纹,破坏了品相,可惜了。萧师弟,这杯子如何到了你手里?”

    “有人把它送给了白师兄。汪师兄,你还记得是哪年把这杯子赠与贾剑平了吗?”

    “记得,大业十三年秋天。我家在越州的最后一个秋天。”

    大业十一年,告诉汪南之,烧釉可加赤盐;大业十三年秋,再次登门汪南之,得到竹叶杯;大业十四年,白锦士中毒身亡。这个贾剑平……

    “汪师兄,贾剑平……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和白师兄关系如何?”

    “贾师弟,内向少言,心中极有主意。和白师弟完全是两样的人。白师弟,性情如火,直爽热情。当日在昆仑墟,我们师兄弟们都说,两个天差地别的人,却最为投契,真是不可思议。说起来,当年昆仑们一众弟子里,白师弟武功最高,除了白师弟,当数贾师弟了。这两个功夫第一第二的人,关系最为要好,羡煞了我们其余这些师兄师弟了。”

    关系最好,所以不设防。萧远心里默想。

    “大业十四年,白师兄就去世了。”萧远说。

    “因何过世?”

    萧远摇摇头,“尚不清楚,只是去得蹊跷。”

    现在还不是告诉汪南之的时机。汪南之没有害死白师兄的动机,且他下山后,忙于家族生意、纠缠于儿女之情,没有时间去插手白锦士的事情。他甚至连方廷轩接替郁净泓担任了掌门人都不知道。他所说的他带家人去苗疆的时间、迁来润州的时间和天机阁的情报也一一相符。

    但是贾剑平出身茶农,如何能知道苗疆有赤盐这种罕见之物?又如何知道赤盐能加到陶土里增加陶土硬度?这本身就值得怀疑。从拜访汪南之,告诉其制瓷中添加赤盐,然后从汪南之这里拿走杯子,隔年再对白锦士下毒。这人要害死白锦士,就完全是处心积虑,蓄谋已久了。但如果是贾剑平把“竹叶青”转赠他人,这人又把“竹叶青”送给了白锦士呢?

    汪南之摇摇头:“不会的,贾师弟知我为了烧制这‘竹叶青’所费不菲,我又再三叮咛于他;除了白师弟,他断不会再易手他人。”

    至此,萧远几乎已经断定,贾剑平就是毒害白锦士的凶手。只是还不知道,贾剑平如何得到黄金蛊?白锦士又是何时何种情形被下了黄金盅?唐云说,黄金蛊不难捕获,只不过只在苗疆才有。四五两银子,就可从苗人手中购得一对成年雌雄黄金蛊。贾剑平去过苗疆??

    “当年白师弟何等的风光!我比白师弟年长三岁,入昆仑门也比他早。门内还有入门更早、在昆仑门更久的的师兄,但是我们那些师兄师弟统统不是白师弟的对手。贾师弟本来在我们中间也是出类拔萃的,但是在白师弟跟前,也要相形见绌。白师弟刀、枪、剑、戟俱佳,尤喜使刀,他的那柄刀名为‘破天刀’,破天刀一出,天地失色。还吹得一手好箫。人材又好,爱穿一身白衣,走在路上,谁不认为他是个世家翩翩公子?……也难怪门里的师姐师妹都青睐于他,连张敏张师姑那等风华无双之人对他也另眼相看。就是我,若不是心中惦记着阿洛,只怕也要嫉妒他。

    大业八年八月,贾师弟号召我们昆仑门弟子,在玉珠峰之巅,与白师弟一决高下。刚开始还是一对一,后来大家就一起上了。哎,我至今还记得,那时的白师弟一身白袍,一柄宝刀,一根玉箫。他宝刀出鞘,谁能争锋?我们被他打得七零八落,竟连平局都做不到。他飞身到那天台上,吹起了萧。玉珠之巅,冰晶雪莹。高台上白师弟白衣胜雪,仿佛天人一般……这样的人,竟这么早就亡故了。”回忆起白锦士,汪南之无限感概,无比唏嘘。

    号召众弟子向白锦士挑战的又是贾剑平。这两人真的关系好吗?

    “这个杯子不是昆仑门的物件,却是白师兄的遗物,我在打听它的来历。”萧远如是解释。

    “嗯,有赤盐烧制的杯子,我敢说,当世仅此一个,我本意是珍藏起来。但是贾师弟一看到这杯子就赞不绝口,十分喜爱,还说愿意出钱买。若换作旁人,我自是不肯的,但贾师弟与我师出同门,在昆仑门就是同乡,关系要好;又是因他的建议,我改良了制瓷的技艺。我就把杯子赠与他,再三叮嘱他要好好收藏,万勿遗失、万勿损毁。现在有了裂纹,真是可惜了。”

    “汪师兄,你最后见到贾师兄是在哪一年?”

    “就是大业十三年秋天那次。后来,我搬到了润州,便再也没见过面了。

    贾师弟家里世代种茶,除了武艺、种茶,没有其它谋生手段。我当初劝过他,要他就留在昆仑门,不必回乡务农。那次昆仑比武后不久,我下山返乡。谁想后来,他也走了。他家在越州小吴庄,外祖是宣州人,他夫人娘家杭州。你若寻他,要么往武馆,要么往这几地茶园去找。他身高约五尺,略有龅牙,右脚脚踝处有一块胎记,纵使二十年过去,也应该很好辨认。”

    “多谢汪师兄告知。与白师兄相关的事,包括这个‘竹叶青’,昆仑门只有师傅、方师叔、罗师叔知晓,汪师兄请勿向他人提起。”

    两人推门出去的时候,门外阶下数步外站了四个人。萧战萧和在左,汪世沛和一个妇人在右。见汪南之出来,那妇人迎了上来,眼睛盯着汪南之,一脸关切,看着两个人表情未有不虞之色,才松了口气。

    汪南之把妇人介绍给萧远:“萧师弟,这是拙荆。”

    又介绍萧远,“阿洛,这是我昆仑门的萧师弟。”然而又跟一旁惊得呆若木鸡的汪世沛说:“沛儿,快叫萧师叔。”

    “阿耶,这是怎么回事?你从未讲过,你竟是昆仑门的弟子?”

    汪南之苦笑;“沛儿,我以后告诉你。”

    阿洛对萧远深施揖礼:“夫君未曾有一日忘记自己是昆仑门弟子,只因小妇人缘故,不敢与昆仑门中人来往。今日萧师弟远道而来,和夫君相谈,想必已了解我夫妇二人的苦衷,怠慢之处,还请萧师弟原谅则个。”

    阿洛看上去比汪南之还要年轻几岁,端庄清丽,袅娜温婉,柔声细语,一看便知是江南女子。和汪南之站在一起,虽为中年夫妻,男子儒雅清俊,女子温柔秀美,只觉得郎才女貌、天造地设。

    好像忽然就明白了汪南之为什么宁可背井离乡、宁可舍弃与昆仑门往来也要娶了阿洛。

    萧远抱拳回礼:“嫂嫂言重了。”

    转而对汪南之说:“师傅已经在云台山把掌门之位传给了方廷轩方师叔。无论是我师傅还是方师叔都不是迂阔之人,汪师兄不必为这些俗世礼法把自己拘在润州,有空还是请往云台山见见方师叔和众位同门。”

    看看汪世沛,又说:“令公子豪爽豁达,人品贵重,且筋骨颇佳,汪师兄要多多带着他历练历练,开阔眼界,万不可就局限在润州一隅,耽误了他。”

    一席话说得汪南之又高兴又惭愧。郁净泓在昆仑门威望极高,即使他卸了掌门之位也必然在昆仑门举足轻重。他眼界甚高,当年就只收了白锦士一个徒弟,白锦士可是当未来掌门人来培养的。如今萧远是他的徒弟,得了他的亲传,甚至还有李卫公的指点,可见郁净泓对这个徒弟的重视。萧远这么说就代表了郁净泓的态度,代表了昆仑门的态度。

    他和阿洛,本来就没有血缘的关系,只不过碍于世俗的眼光,当年不得不背井离乡,不得不断绝与昆仑门的联系。对于在昆仑门学艺的那段时光,始终不能忘怀。本以为今生与昆仑门已无缘再见,谁知峰回路转,如果能再重返昆仑门,那此生就无憾事了。

    萧远说得关于汪世沛的话也深得汪南之之心。知子莫如父,他哪里不知道儿子的优点与局限呢?儿子酷爱武艺,比他当年有过之而无不及,不能再耽误儿子了。汪世沛下定了决心。

    回到客栈,萧战问:“公子相信汪南之吗?”

    萧远说:“汪南之有家族生意,对掌门之位没有觊觎;夫妻琴瑟和谐,不会有其它的感情纠葛。不论下山前后,和白师兄都没有利害冲突。不可能是他。”

    剩下就是贾剑平嫌疑重了。

    萧远向天机阁剑南道再次下令,遍查越州、宣州、杭州三地,出生于开皇十六年前后的茶农和武馆馆主。这人身高五尺,龅牙,右脚脚踝处有胎记。

    有了汪南之的描述,再找贾剑平,容易多了。

新书推荐: 这只小草神是俺拾的嘞 快穿:社恐宿主她不干了 开局躲神避魔,原来我是大佬啊 逍遥尘世子 这是僵约,你是认真的吗? 致我未曾谋面的青春 破天战尊 消失的天堂?游戏开始! 皇帝宠臣?不,我一身反骨! 扶桑剑心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