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诶外面好像有声音，我出去看看——”
夏竹跑到外头，屋外的晾衣杆上还晾着她湿答答的衣服。
完全没办法穿上身。
她真的千算万算没算到谢昼会这么快醒来，都怪她无聊手欠，让他好好一觉睡到天亮该多好。
“有水喝吗？”
谢昼在屋里叫她，夏竹扒在门框上，只露出了个头，身子被严严实实挡在门后。
“杯子里有水。”
谢昼把手里的杯子举起来，翻转，杯口朝下，给她看里面倒不出一滴水的杯子。
“那你把眼睛先闭上！”
他似乎是轻笑了一声，但屋里光线不亮，加上他刻意低着头，夏竹根本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闭上了。”
夏竹轻手轻脚地进屋，走到床边，去拿他手里的杯子前，她还特意在他眼前挥了挥手。
“我是把眼睛闭上了，不是瞎了。”
谢昼察觉到面前的人影一闪，随即他手里的杯子被夺走，他睁眼的同时，就看到夏竹像阵风似的，钻出了房间。
他觉得好笑，但一笑又忍不住咳了起来。
夏竹端着水杯回来的时候，她又特意站在门外，大喊了一声：“把眼睛闭上。”
“我可不是因为害羞，我是怕你不好意思！”
喊完了夏竹又多嘴补了一句。
谢昼闭了眼，然后笑着点点头，回了她句：“当然。”
“那里有条短裤，之前买了没穿过，你可以拿去穿。”
夏竹把水递到他手上才回头，床尾的地方放了条之前没有的裤子。
她拎起来看，是一条极其骚包的橘黄色椰林沙滩裤。
“这是，你的裤子啊？”
没想到他私底下竟然还有如此不为人知的一面！
夏竹想了一次这条沙滩裤被他穿在身上的情形，想了想她就没忍住笑出了声，“你品味够独特啊！”
“我睁眼了啊——”
“哎等等等等！”听他这么说，夏竹赶紧住了嘴，她一边监督谢昼不许睁眼，一边快速把裤子套到身上。
裤子对她来说相当得大，但好在裤腰是松紧带可调节的，她把两根绳子拉到最紧，打了蝴蝶结系好之后，竟然觉得大小也还挺合适。
“可以了，睁眼吧。”
谢昼睁眼后的第一件事就是下床，吓得夏竹连忙上前又把他摁回了床上。
“你干嘛去，你还发着烧呢，一会出去见风了又严重了怎么办？！”
“我上厕所。”
夏竹把手一撤，往边上退了好几步，“您请您请。”
谢昼回来的时候看到夏竹在厨房，便多嘴问了一句，“是饿了吗？”
夏竹本来不饿的，下午那趟实在吐得太难受，现在她看到什么都没有胃口，但一看到谢昼，她莫名就想起了今天早上给海星做的那碗面。
“你饿不饿？我下点面条一起吃？”
谢昼想都没想，立马婉拒，“不用了，我没有胃口。”
“那怎么能行，你还生着病呢，得多少吃点东西，再说你不吃东西垫垫，你一会怎么吃药？”
夏竹一副劝家里不听话的儿子的样，反正任他怎么找理由，她都笑意盈盈地拒绝。
“你赶紧回屋躺着去吧，一会做好了给你送过去。”
谢昼回屋了也根本躺不住，他用手摸了摸额头，好像还有些烫，他又灌了一大杯水，心里想着今晚过后这病可一定得好啊。
上次吃完她做的那碗面，他半夜起来了三趟。
“来，赶紧吃吧，吃完了好吃药。”
谢昼看着自己面前的那个大碗，问她：“你不吃吗？我分你点吧。”
夏竹从兜里掏出一根黄瓜，“减肥，我吃这个就成。”
见他一直不动筷，夏竹在一旁催促道：“赶紧吃啊，一会面该坨了。”
夏竹说完也不走，就靠在床边看着他。
谢昼依然面不改色，他挑起一筷子面条，没有半分犹豫地放进嘴巴里。
夏竹想要看清他的表情，所以视线就没离开过他的脸，但他从开始吃到咀嚼，脸上硬是没有露出半分皱眉或者难吃的表情。
“好吃吗？”
谢昼闻言，直接把筷子递给她，“要不你来一点？”
夏竹连连摆手，她才不要。
刚才做完后她为了确定这碗面有没有稳定发挥，夏竹还特意尝了尝。
没有一点悬念，还是一样的难吃。
看她拒绝，谢昼也没坚持，他又低头吃了一口。
“谢昼。”
夏竹突然喊他。
谢昼疑惑地抬头，他嘴里还有面条，所以他也没开口说话，等东西完全咽下去后，他才张口问：
“怎么了？”
“面条好吃吗？”夏竹又问了一遍。
“你如果好奇，可以尝一尝。”
谢昼似乎料到她不会吃，说话的时候眼里还含着笑。
“我尝过了。”夏竹盯着他的眼睛，“刚端出来前我尝了一口。”
“很难吃。”
此时未关的窗户缝里刮过来一阵海风，天黑下来之后，全世界的声音好像都被收进了隔音罩，静得厉害。
除了海浪一阵阵拍打礁石的声音，就是此刻两个人此起彼伏的呼吸声。
“你为什么骗人？”
他一直不说话，倒显得夏竹咄咄逼人一般。
夏竹没来由地就有些委屈。
他好像一直话都不多，当然这对于夏竹来说，算不上什么缺点，甚至有时候会觉得沉默寡言的他有一个独属于自己的内心小世界，这样子似乎也很有魅力。
但这一切的前提都是在，她可以明确感知他的情绪和心情的情况下。
像此刻，像那晚莫名生气离开的他，都让她觉得拳拳都打在了棉花上。
心里十分不顺畅。
“我觉得还行。”
“你骗人！”
谢昼有些无奈，“你第一次做，能做成这样已经很好了。”
“我第一次做饭的时候，厨房都差点被我炸了。”
夏竹有点不敢相信，现在在厨房那么游刃有余的他，竟然也有差点炸厨房的时候？
“真的？什么时候？”
谢昼还真认真想了想，“五岁左右。”
夏竹：“…………”
她咬牙切齿，“我真的谢谢你！”
“我很小的时候就有人告诉我，不做饭的人没资格点评，只要有的吃就要学会感恩。”谢昼看着她，又指了指自己面前那碗面，“所以谢谢你。”
“不然我今晚就得饿肚子了。”
他这么温柔，夏竹突然就有些不好意思了，她冲上前把面碗端走，“你别吃这个了，我去给你煮点速冻饺子。”
刚看冰箱里还有。
等她煮完饺子回来，才发现他已经把床上的床单被套全都换了一套。
“一会你就睡这里，我说隔壁我同事的屋，他最近休假回家了。”
夏竹好奇，“你还有其他同事？”
“我们有两个人，平时不忙的时候就轮换着休息，这几天他家里有事就休假了。”
“所以你这几天不回去，是因为这？”
谢昼给她分了几个饺子，没看她，就轻轻“嗯”了一声。
夏竹不相信。
“不是因为我？”
第二天酒醒之后，夏竹好好回忆了一下那晚的事情，他那天连酒馆的门都没跨进去，据余灿说在他注意到之前他就站在那了。
但等她看过去时，他却立马转身离开了。
他站在那里的时候，她在干什么？
“你在那左一个腹肌弟弟又一个奶狗弟弟，边跟他们划拳边花天酒地……”
夏竹听了恨不得揍余灿一顿。
“谢昼。”
等谢昼抬头看过来，夏竹缓慢地、一个字一个字地问：
“你是不是喜欢我？”
谢昼嘴微张，刚要说话，却被夏竹先一步打断，“我只问这一次。”
我这个人呢，脆弱又矫情，可能外表大大咧咧没心没肺的，但其实内心很计较，我愿意对人好但却不愿意无条件地一直一直对人好。
我付出七分，不需要你付出七分或更高来对待我，只要有个三分就够了。
但如果我付出七分，你连两分都不愿意，那抱歉，我不会再继续了。
这是我的坚持，也是我的底线和尊严。
所以这个问题，我只问这一次，你要想好了再回答。
-
夜里突然下了阵暴雨。
夏竹被屋外的雨声吵醒，躺在床上好久都无法再入睡。
她索性起了身，打开房门，隔着屋檐望着天上落下来的雨幕。
外面还是很黑，唯一的一点亮光是她手机电筒的光，她站好后便关了灯，安静地望着暴雨下的大海发呆。
还有两天，她就要离开了。
和之前每次出门旅游的心情不一样，这回临到了要离开的时候，她内心竟然不再是疲惫不堪的“终于可以回家了”的期待感，而是——
不舍。
旁边的房间门吱呀一声，从里面被拉开，随即谢昼的身影出现。
“睡不着？”
他也没往外走，和她一样，站在门里面望着屋外。
“嗯。”
刚才他终究是没有回答她。
杨柯的突然来电，不知是救了他还是救了她。
总之那通电话过后，两个人都默契地没有再提起那个问题，好像都默认了无需理会。
然后等着它慢慢在心里被掩埋，被遗忘。
“我准备走了。”
夏竹伸出手，去接屋檐下落下的雨，雨势很大，不一会她的整个掌心都变得湿漉漉的。
雨一点没小，但东边渐渐有了些亮光，不强，但足以看清一些海的轮廓以及身旁人的模样。
不远处的灯塔顶上，有一束光，悠悠地转着，一圈又一圈，像是永远不知疲倦一般。
“什么时候的船？”
“两天后。”
谢昼默默点了点头，也学着她的样子去用手接雨，“那我到时候去送你。”
夏竹笑了一声，笑声被雨声裹挟，有些听不太清楚，迷迷蒙蒙的。
“不用了。”
“到时候我们就在这里说再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