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又陷入无尽的沉默。
夏竹打了个哈欠,“困了,我先回去睡觉了。”
夏竹转身的时候,才注意到谢昼头上是湿的,他明明只有右手去接了雨,但却感觉整个人都散发着潮气。
“你出过门了?”
谢昼点头,“刚突然下暴雨,我去了趟灯塔。”
夏竹本来想说什么,但想一想,还是算了。
“去休息吧。”
本来以为自己会失眠,结果没想到这一觉,夏竹直接睡到了快中午。
天还阴沉着,雨小了些,但也淅淅沥沥地一直没停。
远处的海面上升腾起一层薄薄的水雾,眼前的一切都看不太真切。
谢昼穿着雨衣从雨幕中朝她走来,墨绿色的雨衣将他整个人罩在里面,完全看不清他脸上的五官和表情。
“你醒了?”
谢昼在外边儿把雨衣脱了后进到厨房,他打开冰箱看了一圈,然后回头对她说,“中午想吃什么?辣椒炒肉和酸辣土豆丝可以吗?”
他刚从外面回来还没歇一会,又要给她做饭,饶是夏竹再心硬,也有些不忍。
“你烧退了吗?你要不还是先回去冲个热水澡吧。”
“我先把饭煮上就去。”
谢昼去洗澡的时候,夏竹想着给他打个下手,就先把费事的土豆给切了。
结果切到中途,头顶的白织灯“噗”一下,灭了。
夏竹手一歪,锋利的刀锋一下子就削破了她的食指。
她来不及顾上止血,先去按了按墙上的开关,来来回回摁了好几下,灯都像死寂了一般,毫无反应。
“应该是电路故障了。”
一停电,所有的电器都没办法再使用,包括但不限于煮到一半的电饭煲、冰箱还有头顶这盏灯。
“那怎么办,饭还没煮好。”
“我换灶台吧。”
灶台要麻烦很多,需要点火烧柴,但好在厨房角落里还堆放了一些柴火,不然外面这雨一下,他们连干柴都没得用。
谢昼蹲在灶台准备点火的时候,余光瞥到夏竹不自然地在甩手,再仔细一看,她手指上的血已经滴到了她的小腿上和脚背上。
白色的肤和红色的血。
“你这是怎么回事?”
谢昼走过去,握住她的手腕抬高,这一眼看得分明,她食指上的伤口有些长,此刻正不停地往外冒着血。
“刚不小心被刀划了一下。”
起初她只是觉得有点疼,但也没觉得有多严重,现在一看血流得到处都是,夏竹都有点被吓到了。
“你站这不要动,我去拿药箱。”
屋里光线暗,两个人就蹲坐在门口,谢昼让夏竹坐在小板凳上,自己则蹲在一旁。
“会有点疼。”
他用棉签蘸了碘伏,涂在手指受伤的地方。虽然他动作已经尽可能地放轻了,但在棉签直接接触到伤口时,夏竹还是没忍住,重重地“嘶”了一声。
谢昼立刻就停了下来,“很疼?”
夏竹闭着眼睛不愿意继续看,“你快你快,别管我,长痛不如短痛。”
她这句话说完,谢昼果然不再迟疑,三下五除二就消毒完了伤口,然后给她贴上了创口贴。
“这两天尽量别碰水,碰到了要立刻更换创口贴。”
夏竹随意点了点头,她没这么娇贵,再说这点伤口只要不流血就没事了。
给她处理好伤口,谢昼让她在板凳上继续坐着,自己则回去继续准备点火做饭。
电饭煲的米饭没熟,谢昼在锅里又重新煮了一锅,但土灶台烧饭比较慢,等两个菜都炒好后,米饭还没熟。
“你想尝尝米汤吗?”
“米汤?”
谢昼想了想要怎么给她解释,“就是米放进锅里煮到半成熟,然后把水滤走,再把半成熟的米继续放锅里蒸熟。中间过滤的那道水,就是米汤。”
这个夏竹还是头一次听。
“可以,我想尝尝。”
米汤其实就有点像一颗米都没有的稀饭。
夏竹尝了两口,如实点评道。
谢昼点点头,“确实类似。这里很多老一点的村民,还会用它来浆洗床单被套。”
“啊?”夏竹很惊讶,“那睡起来不会黏黏糊糊的吗?”
“不会,晒干之后的手感偏硬,这样洗过的被子睡起来比较保暖,还耐脏。”
夏竹啧啧称奇,“这就是劳动人民的智慧吗?”
午后的雨也一直没停。
吃过了饭,夏竹先回屋休息,谢昼收拾完厨房后,穿起他的雨衣又急匆匆去了灯塔。
早上那一觉睡得太足,突然又闲了下来,夏竹无聊地完全找不到事做。
谢昼一直没回来,夏竹先玩了会电量已经不太多的手机,但刮风下雨加上岛上信号本来就不好,新闻没看几条,电量却刷刷掉。
没办法她只能把手机收了起来。
看到床头柜上有几本书,夏竹随手拿了一本,翻开一看,竟然又是一本哲学书。
上次酒馆的那本夏竹还有印象,她看了不到三页就昏睡了过去,这次的这本《在绝望之巅》封面看着挺好看的。
夏竹决定再尝试一下。
“醒醒——”
夏竹睁开眼的同时,还不忘顺手抹了把嘴角,她迷迷糊糊地坐起来,看着谢昼在匆忙地收拾东西,人还有点没缓过神来。
“雨太大了,我担心半夜风太大这里会不安全,你把随身的包带好,跟我走。”
夏竹刚醒,脑子还不太清醒,一瞬间她还以为自己在做梦,听错了他的话。
“走?我们还能去哪?”
这岛上三面环水一面环山,出行都只能靠船,现在狂风暴雨连房子都住不了,他们还能去哪?
“去灯塔。”
谢昼紧急收拾了一些必需品,看她还站在床边,又转身去拿了雨衣,帮她穿上后从头到脚的扣子也给她扣上了。
“外面风有点大,一会你拉住我。”
外面的风,不是一点大。
狂风暴雨。
门窗都被扇得呼呼作响,雨点噼里啪啦往上砸,刚在睡梦里没知觉,此刻门打开她脚还没伸出去,下半身已经被雨浇湿了。
“怎么突然下这么大?”
夏竹钻进雨里,嘴巴一张就被灌了一大口雨水,她噗噗噗吐了好几下,结果每次嘴巴一张就被灌一口。
后面她只能索性放弃。
因为走了几步后,不仅她的嘴里,她的眼睛鼻子身上,已经全是水了。
不知道是不是紧连着大海的缘故,在外面走的时候,夏竹感觉这番风雨的架势似乎是要准备把这里的建筑全都掀翻。
这一路上,夏竹走得跌跌撞撞,旁边的谢昼刚开始只是让她搭着自己的胳膊,后面她几次差点跌倒后,他就直接上手拽住了她的手腕。
夏竹脚下踩到一块青苔,腿一歪,整个人就往山下栽去,谢昼一惊,眼疾手快地用手搂住了她的腰,及时将她捞了回来。
夏竹看着半悬空的脚,脸都吓白了,趴在他的怀里半天没力气站起来。
“我们先赶紧走。”
夏竹头埋在他的怀里,脸上除了凉丝丝的雨还有雨衣,什么都感觉不到。
“我,走不了。”
上次脚伤打的夹板虽然已经拆了几日,平时走路基本也没有什么影响,但刚才那一滑,不知道是她的心理作用还是旧伤复发了,她现在觉得腿软得很,根本迈不动脚。
谢昼见雨越来越大,没有多犹豫,直接弯腰把她横抱起,然后大步朝前走去。
落在夏竹脸上的雨被他挡去了大半,她一抬眼,就能看见他清晰的下颌线,还有被雨淋得透湿的眼。
剩下那段路,似乎走了很久,但其实也才两三分钟不到。
到了灯塔前,谢昼先把她放了下来,然后掏钥匙开灯塔的门。
门一开一关,仿佛瞬间就隔绝出了两个世界。
外面风雨飘摇,但里面却静得像从未被人闯入过的桃源。
“哇——”
这是夏竹第一次亲眼见到灯塔的内部。
在她有限的认知里,她一直以为灯塔里面都是黑黢黢的,除了几盏煤油灯就是坚硬得能扛住数百年风雨海水侵蚀的结构。
无趣,无聊以及孤寂。
她没想到,这里竟然什么都有。
真的就是字面意义上的“什么都有”。灯塔分了四五层左右的样子,最下面的一二层是生活休闲区域,有床有桌子有简易厨具。
再往上走是他们的工作区域,最上面一层则是灯器以及灯塔的控制设备。
“用煤油灯那都是十几年前,这些年数字、智能化的航标技术逐渐成熟,我们也就轻松了很多。”
“那你每天就是过来监控设备吗?”
“塔身、灯具都要定时擦拭,还有线路检修……都是一些比较细碎的工作。”
谢昼帮她把雨衣脱下来,晾到一旁,顺手递了她一个毛毯,“我看看你的脚。”
夏竹拖了把凳子坐下来,听话地把脚递给他。
谢昼拿了块干净的毛巾,先帮她擦了擦腿上的残留雨水,他这个动作多半只是顺手,毕竟要查看她的腿伤。
但不知怎地,夏竹莫名就有些害羞,她下意识地想要把腿往回缩,结果被他察觉,一把又拽了回去。
他握住她的右脚,前后左右转了转,转到某处听到夏竹小声地抽气后,他暂时停了停,然后又继续转。
“应该没有扭伤,但这几天还是要注意,一不小心可能会旧伤复发的。”
他刚要抽回自己的手,却被夏竹伸手摁住。
“你是不是又发烧了?”
刚才他握她的脚时,她就隐约觉得不太对,刚他要抽手她才反应过来——
他手上的温度有点高。
起初她只是以为是他体温高,刚在雨中看不太清,现在他把雨衣脱下,她才注意到他眼睛通红。
夏竹伸手,用手掌心摸了摸他的额头,又反手拿手背碰了碰自己的。
“你又发高烧了你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