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电梯内出来的人一老一少，皆穿着白大褂。

    老者是操控着摇杆、坐着轮椅驶出的电梯，而紧跟着他出来的那个年轻人，他鼻梁上架着一副厚重的黑框眼镜。

    他估计是正在向老者汇报什么，微微弯着腰，嘴巴从始至终就没停过。

    钟磬观察着那两人，轻捏指节思考了片刻，随后给陈霖递了个眼神，率先走出了安全通道。

    忽然出现的陌生人让本已经打算进入实验室的两个人同时停下。

    钟磬认识这位老者——德斯先生。

    应该说维特尼市内就没人不认识他，毕竟城市内大大小小的LED屏幕里总会出现他的照片，赞颂着他在科研领域的丰功伟绩。

    都已年近百旬的德斯先生藏在镜片后面的眼睛并不浑浊，反而是警惕地看着钟磬还有陈霖二人：“你们是谁？怎么进来的？”

    “司法大楼，刑侦处，钟磬。这是我的同事，陈霖。”

    老者的表情肉眼看见地变差了。

    伴随着一声冷哼，他一句话都没说，就控制着那看起来就很高级的轮椅进了实验室。

    实验室的大门一开一合后，被丢下的年轻人不知所措地收起了汇报实验数据用的光屏：“请问……两、两位有什么事吗？”

    钟磬看向年轻人胸前的名牌——

    奥泽·弗兰克

    名字下方还有一行小字——

    中级研究员

    “弗兰克先生，不用紧张，我们只是想找人询问一些事情。”陈霖在一旁温和地说。

    “好、好的，我不紧张，不紧张。”

    事实上你看起来快紧张得要断气了。钟磬心里揭短的同时收起了打量对方的目光。

    “我们请你喝杯咖啡吧？”陈霖指着不远处的茶歇处客气地问道，“坐下来或许能让你轻松一点。”

    “是有很多问题要……要问吗？我还有事……”

    钟磬就没见过这么磨磨唧唧的男人。

    她不耐地啧了一声，吓得弗兰克直接一个哆嗦，连忙改口道：“那我们去吧，现在就去。”

    在茶歇处的休息区坐下并点完单后，钟磬打开了录音系统。

    她隔着一张圆桌看向对面局促不安的弗兰克，问：“最近上城区的失踪案你了解吗？”

    “失踪案？”依旧局促的弗兰克有些不解地歪了头，“抱歉，我不太清楚……我最近都在实验室帮德斯先生处理数据。”

    “你最近都没有离开过中心区？”

    可能是钟磬的表情上透露出了对于刚才那句话的质疑，弗兰克用力点头道：“是的，这里有宿舍。”

    钟磬没想到这都能让对面应激，于是只得适当地收敛了在审讯室时用的架势，语气也放缓了些：“那最近中心区内有发生什么奇怪的事情吗？”

    “奇怪的事情？”弗兰克拧眉逼着自己想了半天，总算是想起来了什么，却又不大自信地说：“有一个低级研究员已经好几天没来中心区了，他负责跟进一部分德斯先生实验项目的进度，德斯先生前两天还因为这件事发了——焦虑过一段时间。这……算奇怪的事情吗？”

    弗兰克本来想说的应该是【发了火】，估计是不敢在背后嚼上级的舌根，这才强行改了口。

    钟磬点点头，问：“那个研究员是不是叫康承杰？”

    “您怎么知道？！”弗兰克用一种很惊讶的目光看着钟磬，但马上他就反应过来了，“难道他是因为失踪了才——”

    “不，他已经死了。”

    话音落下的时候机器人正好把咖啡送到了桌上，弗兰克手一抖，险些把咖啡撞翻。

    钟磬及时扶住了咖啡杯的杯身，稳当地将其递到弗兰克面前，道：“我们现在有证据怀疑，与失踪案相关的嫌疑人曾潜入过这里，这也是我们今天来这里的原因。”

    “天——竟然有这种事！”弗兰克吓得音调都变了。

    他说完马上小心地看了眼周围，等确定没人后又倾身往桌子边缘靠过来了些，谨慎地问：“ ……我刚刚的声音是不是太大了？”

    钟磬觉得这个人能成为中级研究员一定是因为他在科学研究方面的确颇有建树。

    她忍住心里的吐槽，摇了摇头。

    “所以，除了刚才那件事情之外，最近的中心区，特别是这幢楼，还发生过什么异常吗？”

    钟磬黑色的瞳仁盯着弗兰克。

    “让我想想……”弗兰克被钟磬的眼神盯得有些不安，他双手捧着杯子，不自觉地低下了头。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道：“哦……之前，但我忘了具体是哪一天了，可能是4号还是5号？总之是有一天的早上，德斯先生刚进实验室就……就发了很大的脾气。”

    “你知道原因吗？”

    “他说有人未经允许进入了他的私人实验室。”弗兰克小声说，“但是我查过实验室门口的监控和访问记录，并没有任何异常。”

    “私人实验室？每个研究员都有自己的研究室吗？”

    “当然不是，只有高级研究员拥有这样的待遇。”

    “所以刚才的那个实验室就是他的私人实验室？”

    “不是不是。”弗兰克头都快摇断了，“从没有人被允许进入德斯先生的私人实验室，我当然也进不去。之前有研究人员只是往里面瞥了一眼，德斯先生就直接把他赶出了中心区，太恐怖了……我还不想丢了自己的工作。”

    钟磬不落痕迹地与陈霖对视了一眼，问：“所以这样的私人实验室，中心区内一共有几个？”

    “除了德斯先生，秋瑾女士还有查理先生也各有一间。”弗兰克回答完，咽了口口水，问：“您难道是觉得，这几位和失踪案有——”

    “不要随意揣测。”钟磬打断了对方天马行空的猜测，受不了地抿了口冰美式。

    陈霖见钟磬表情不对，于是又帮她垫了一句：“弗兰克先生，不要自己吓自己，我们现在只是在了解情况，毕竟中心区内部对我们来说比较陌生。”

    “哦……这样啊……”弗兰克明显是松了口气。

    陈霖投出光屏，上面分别是道尔、罗斯福以及赫克的身份照片。

    “你对这几个人有印象吗？”

    弗兰克扶了下厚重的黑色眼镜框，仔细地一张张看过去，最后摇了摇头：“没。”

    “好的，那我们的问题暂时问完了。”陈霖将自己的通讯号打在光屏上，“如果你想起了什么其他的细节，可以通过这个号码联系我。”

    “啊，好的。”

    钟磬这会儿已经解决了她的那杯咖啡，她将杯子放在碟子上，截停了二人的对话，问：“你刚刚说调取监控，那你能带我们去监控室吗？”

    “这——”

    “有什么顾虑可以直说。”钟磬已经大概了解了这弗兰克的性格，说话也变得强势了起来。

    “这幢楼监控室的密码只有高级研究员知道，但德斯先生他……”

    “不太喜欢我们？”

    弗兰克没想到钟磬说话这么直接，干笑了两声，没敢吱声。

    “这个交给我就好，我想德斯先生会是个通情达理的人。”

    钟磬瞥了眼自信满满的“外交官”，点了点头：“那麻烦你了。”

    就在这时，弗兰克忽地站了起来。

    他肉眼可见地惊恐起来，指着手腕上的智能手环着急忙慌地说：“德斯先生找我了，我得快点回实验室了。”

    钟磬收起了录音面板，一副同意放行了的模样。

    然而在弗兰克如蒙大赦、正打算抬脚离开的时候，却听钟磬问：“中心区的保密措施一向做得好，我想刚才的对话内容，你应该不会告诉别人吧？”

    弗兰克扭头看向钟磬的时候，她明明是自下往上看他，可莫名地，他身上的汗毛却耸立了起来。

    被那双黑色眼眸盯着的感觉，就像是知道有一把狙击枪正用准心瞄准了似的，怎么都逃不开。

    陈霖拍了拍弗兰克的肩膀：“我们走吧。没关系，她是相信你的，弗兰克先生。”

    “哦……”弗兰克在陈霖的安慰下勉强别过眼，转过身时却依旧冷汗涔涔。

    天——

    刚才那一瞬间他真的感觉自己要被当成猎物击毙了。

    钟磬见二人一前一后离开，眼睛一眨，警告的神色转瞬淡了许多。

    趁着空隙，她仔细观察起了四楼的全貌。

    电子眼四处可见，可以说是所有人的一举一动都在监控之下。

    就是不知道那几个私人实验室里面有没有安装监控。

    钟磬将空了的咖啡杯放在服务机器人的托盘上，起身去了电梯口。

    摁了下行键后，电梯门当着钟磬的面缓缓打开。

    钟磬走到里面，电梯内最大的数字就是4。

    所以这里就是顶楼了？

    钟磬尝试摁了【2】和【3】，这才发现这电梯原来并不是可以随意搭载的，还需要专属的电子卡才能使用。

    那如果是这样的话……赫克难道是因为获得了这一层的权限，所以才能顺利进入的吗？

    钟磬走出电梯，再次回到了安全通道。

    她站在罗斯福当晚被袭击的点位向后上方看去。

    再上半层便是室外的观景平台，钟磬拾级而上，门外植物郁郁葱葱。

    钟磬尝试推了下门，结果这扇门是锁着的。

    她站在原地，又看了一遍罗斯福所录下的视频。

    之前没有发现，原来画面内到四楼的时候，安全通道的大门上有一道模糊到不成人形的影子。

    乍一看只知道是月光被什么东西挡住了。

    钟磬站在玻璃门前，视线往下看去。

    现如今一模一样的地方，因为她站在这里，所以也有了阴影。

    她往旁边走了一步。

    于是门上一片干净。

    她下意识揉了揉自己的脖子。

    有一点已经清晰明了，那晚，这里早就站着一个人，他从始至终都盯着罗斯福的一举一动，就等着她自投罗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