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磬收到陈霖消息去到二楼的时候，弗兰克正将从德斯先生那拿来的密钥插入墙上。
随着电流融入墙上的纹理，墙面伴随着“轰隆”的一声向上抬起。
“你们从监控室走出来以后，这扇门就会自动关闭。”弗兰克交代完，脸上抱歉地道：“我得先上去了。”
“没事，我们自己看就好，今天麻烦你了。”
弗兰克虽然听陈霖这么说了，眼睛却下意识看向钟磬，瞧见她也点了点头，这才放心与二人道了别。
钟磬见他逃也似的快步走向电梯，摁上行键的那只手都快冒出火星子来了。
“进去吧？”
钟磬收回视线，点了点头：“嗯。”
这栋建筑的监控室除了隐匿非常，里面的空间还很大。
不过钟磬和陈霖并没有在里面待太久，因为在需要查阅的时间线里，根本就没有赫克以及所谓同伙存在过的踪迹。
这里的监控被覆盖了，这是毋庸置疑的。
钟磬和陈霖都不是技术人员，能做的只有把录像拷贝一份并送到技术部门去。
“能这么轻易地抹去所有自己存在过的痕迹，除了中心区内有人在暗地里帮助他们，我想不出其他的理由。”
钟磬站在电梯内下行去一层的时候对陈霖说。
她说完，有些烦躁地将垂落在眼前的碎发往后捋去，奈何它们在手放开的时候就又落了下来，这让钟磬心里更烦了。
“你心里有怀疑的对象？”
钟磬嘴唇动了两下，随之一撇，没有答话。
赫克能进入四楼，就说明他至少拥有四楼的权限，而四楼的实验室是属于德斯先生的。
然而德斯先生德高望重，随意往他身上安一个包庇偷渡者的罪名显然不是一件小事。
钟磬虽然承认了陈霖的能力，但并不代表她已经无条件相信了这个人。
两人离开实验楼的时候比来时更冷清。
方才负责接待他们的那位白大褂先生甚至没有在实验楼外继续等候，只剩下那两个载人移动装置正一上一下地悬浮在地面上。
看起来好不可怜。
“中心区的人到底为什么会这么讨厌刑侦处？”陈霖没忍住提出了自己的疑惑。
钟磬哪儿晓得这种历史弥留问题。
她一边走下台阶一边回复陈霖说：“你可以问问你们刑队，他说不定知道呢？”
这答案并不意外，陈霖耸了耸肩，跟着钟磬往下走去。
然而还未等走到地面，陈霖看见钟磬突然止住了脚步。
他不解地走到钟磬身侧，正想询问，却发现一向处事冷静的钟队长此刻脸色难看，就好像是发生了什么特别恐怖的事情。
“钟队，你没事吧？”
钟磬像是惊弓之鸟，倏地看向站在前边对她说话的陈霖。
她无声沉默了两秒，错开了陈霖的身子道：“我有些私事要处理，你先回去处里。”
钟磬说话的速度极快，以至于陈霖都还没来得及问她要去哪里，她就已经踩上了移动装置，快速地折回了中心区的正门。
陈霖看着钟磬背影消失的方向，不禁感慨：“这东西竟的速度原来能这么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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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磬跳下移动装置，从桁架桥上飞奔而过的同时打开了卫星地图：“布雷，实时显示他的位置。”
“好的，钟小姐。”
光屏的地图上，一个红点正缓慢移动着。
而这个红点，代表的是本应该老老实实待在她家里的方虞。
“该死，他出门的时候你为什么不提醒我？”
“方先生说他只是想要下楼转转。”
“散步？你最好指望他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不然我这次真的会立即去申请报废你。”
钟磬发狠说完，人已经跨坐到了机车上。
随着引擎启动，利用空气压缩制造动力的气腔中发出了剧烈的轰鸣声。
不出片刻，机车已经带着人驶上了最近的悬浮道。
“钟小姐，您已严重超速。”布雷尽职尽责地提醒道。
表盘上，指针已经跨过了350。
钟磬却大有不管不顾的意思，指针还在不断地向更大的数字倾斜。
“钟小姐——”
冷漠的机械声听得让人心烦，钟磬直接将布雷静了音。
地图上，那个红色的小点已经停止了移动，其位置显示在居民区8区76号别墅。
而另一个代表钟磬的蓝色圆点正以极限的速度去接近它。
可尽管如此，速度都已经这么快了，钟磬的眉头却始终没有因为距离的拉近而松解下来。
居民区8区76号所处的位置是一片风景还算雅致的山林别墅区，安静是这片区域最大的优点。
如果方虞只是想去那里散散步，钟磬自然不会反对。
可不巧的就是，她的家人正好也住在那里。
那位来历不明的方先生的目的如果是接近她的家人，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银紫色的摩托机身快速穿梭在绿林之间，轰鸣声惊扰了一片又一片的飞鸟，也引得周遭的居民们不禁开窗向外探看，却只能看到一片残影。
如此行驶了大概十余分钟，钟磬将车停在了一片草坪修葺平整的庭院前。
她“唰”地抬起头盔的挡风罩，第一反应就是观察别墅内的动静。
楼顶的玻璃房内依稀可以看见晾晒的衣物，如果仔细听，甚至能听到悠扬的琴声。
是爸爸。
钟磬松了口气。
方虞所在之处并不难找。
毕竟气质好到像他那样的，钟磬属实没遇到过几个，且这周围也没有其他人了。
他就那么安安静静地站在院子的另一侧。
而此刻，他注意到了动静，转头看向了钟磬这边。
他的表情看上去有些惊讶，或者是有些不解，不解为什么钟磬会来这里。
钟磬摘下头盔，放在身前。
剧烈的心跳让她不得不先撑一会儿去缓和，然后才能有足够的力气下车。
她在来的路上脑子里甚至已经想到了最坏的结果——方虞其实就是楚磊，他此行的目的是为了让76号里的人也成为失踪名单上的一员。
好在，没有。
一切糟糕的假设，一个都没发生。
缓过来些的钟磬脚踩上细软的草坪，穿过院子，走向方虞所在的位置。
此刻他隐在林荫道的阴影下，细碎的光点洒了他满身，落在了墨色的长发和已经被收拾整洁的衬衫上。
他还是那副贵气斐然、彬彬有礼的样子，却让钟磬升起了无穷无尽的后怕。
这是她数次与死神擦肩而过时，都未曾有过的心慌意乱。
而这个男人却轻易做到了。
这些年她那么刻意地远离她家人的生活，就是为了能够让他们的生命安全得到最大限度的保障，可是——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钟磬站定在男人面前，平静的表情下，怒气实则已经快要将她的理智灼烧殆尽。
为什么这个男人出现在了她家人的身边！
钟磬见他不语，沉声再次开口：“方先生，我劝你不要挑战我的耐心。”
两人间的氛围仿佛一瞬间又回到了昨天在审讯室中对话的状态——陌生、猜疑。
但又好像只是单方面的，只是钟磬一个人返回了那样的状态。
方虞垂眸看向钟磬的右手，再往下一些，这只手就能拿到插在枪套内的枪柄。
“钟小姐觉得，什么样的存在才会被定期清除呢？”
“是垃圾吧。”方虞自问自答的同时，嘴角勾起一抹笑，自嘲地摇了摇头，喃喃道：“可是垃圾在成为垃圾之前，应该也曾是有意义的存在吧……”
钟磬狠狠皱起眉头，根本听不懂这些神神叨叨的话里到底是什么意思。
于是她语气非常不好地反问：“你在说什么？我现在是在问你，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您昨天问我，如果找到了‘它’，我会不会想试着活下去。”方虞侧眸看向被粉刷成珍珠白的小洋房，说：“昨天我其实没有把我所知道的全部都告诉你——那个声音曾对我说过，我只是一段可有可无的、存在在一篇稿子里的白纸黑字。”
“是人类的文字创造了我，‘它’则赋予了我自主意识，所以这三十天的时间，皆是馈赠。”
钟磬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如果没有昨天的那些铺垫，她甚至会选择直接将这个只会说胡话的男人丢去下城区。
“钟小姐，我想我现在可以回答您了。”方虞难得露出了一个真正意义上的笑，“我为我的父亲做了二十多年的试验品，其实差不多也已经活够了。今天来这，我只是有些好奇创造我的人长什么样。”
释然的表情下，说得却是最消极的话。
他还是不愿意活下去。
钟磬的脑子里快速过了一遍昨天的所有对话。
他说，他不属于这个世界。
说他只有三十天的生命。
说……自己是回收站内不需要的文件，会被定期清除。
虽然这已经很荒谬，但是结合他刚才说的那些，钟磬脑海中甚至有了一个更荒谬的猜测。
她大概知道她妹妹钟意小时候很喜欢天马行空地编造一些故事，甚至也下笔写了一些开头，但每次都是草草结束，而且这个爱好在很早之前就被勒令停止了。
可这位方先生说他是想来看看创造他的人……
难道，他是那些早已被废弃的文稿里，其中一个文件内的人物？
但这真的可能吗？
钟磬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测，问：“你为什么说创造你的人在这里？”
方虞看得出来钟磬已经猜到了真相，他抬手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靠它。只要输入我的名字作为关键词，我就可以看到这个世界所有出现过【方虞】这两个字的文稿。”
于是才找到了这。
钟磬闭了闭眼，问了最后一个问题：“我能问一下，创造你的人是谁吗？”
“钟意。”
方虞的声音不算响，可这两个字却清晰地砸进了钟磬的耳朵
她心道果然。
所以他的目的不是要接近她的家人，而是为了看一眼她的妹妹，即他的……创造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