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使用芯片比上次要顺利太多，钟磬将盘子放进洗碗机后才开始擦拭桌面，方虞就已经从读取状态中脱离了出来。
当意识从数据世界回归现实的那一刻，方虞看见钟磬俯身挡在他眼前，距离他的脸甚至没有一手臂的距离。
方虞快速地眨了眨眼睛，下意识带着凳子往后退了一些。
钟磬听见凳子腿和地面摩擦的声音，撇过头去一看，只见方虞面色局促，耳尖甚至泛着微微的、诡异的红色。
她拿着擦布站直， “已经好了？”
“嗯……”方虞抬手抵了下镜框，说： “贝芙·道尔调出了今年所有将参加核考日的考生的名单，在那之后，她向市长申请了为期一个月的休假。”
“休假？休假原因是什么？”
“身体原因。”
已经连续两周连轴转的钟磬仿佛生吃了苦瓜，表情异常沉重：“市长先生他同意了？”
“是的，审批已经下来了。”
钟磬听到方虞的回复，脑子里突然想起了汉森那张脸，腰部一阵抽痛。
她无声地走去厨房洗干净了手，等消化了“人与人之间存在参差”的人生感悟后，她走回餐厅，问：“那除了这两件事，她就没做其他的事情了？”
“嗯。”
钟磬眉头微蹙。
不对…肯定不对。
如果只是调一份名单怎么可能会让道尔的意识抽离这么长时间？
“她的脑电波现在停留在哪里？”
方虞的神情短暂地放空了一瞬，回道： “在居民区，2区。”
“2区？确定吗？”
“嗯，每个人的脑电波都是独一无二的，这不会有误。”
如果方虞能够保证信息无误，难道道尔她真的只是在睡觉？
钟磬思考了片刻，问： “你可以给我一个具体位置吗？我需要她脑电波停留的地址。”
“好的。”
通过这两天，方虞现在已经完全熟悉了智能手环的操作。
他调出了全息地图后放大了2区的布局，在看了一会儿后，他骨节分明的手指指向了某一处，“在这。”
钟磬看过去。
这也是一栋别墅，但是并不是道尔家所在的那一栋。
它在2区的另外一头。
1区和2区住着的基本上都是政客、S评级人才等对于维特尼来说轻易不能损失的人物，那里的所有住房都不是有钱就能入住的。
钟磬看着地图，感觉自己马上就要距离真相更进一步。
她视线离开地图时，伸手覆在方虞的肩膀上，几乎是急迫地询问道：“这栋别墅的主人是谁？”
衬衫的布料并不厚，钟磬掌心的温度一下子就传达到了皮肤上。
方虞看见钟磬的黑色眼瞳中仿佛掠过流光。
这样鲜活的神情，是前面几天他和她接触时都不曾见到过的。
“稍等，我查一下。”方虞收拢了思绪，将精神力集中在调动芯片的运转上。
过了片刻，他说：“秋瑾，是一位女士，就职于中心区，任职高级研究员。”
钟磬怔了一下：“你确定？秋瑾？”
“嗯。”
怎么回事她？
难道她也参与进了最近的失踪案内？
在为数不多的几次和中心区的接触中，秋瑾女士在钟磬看来应该是中心区内部最好说话且正常的人。
可是……道尔的脑电波为什么会显示停留在秋瑾女士的家里？
行政区和中心区照理来说应该是没什么关系的。
钟磬越想越不对劲，离开了餐厅说：“我得出去一趟。”
“我可以和你一起——”
“不，你留在家里。”钟磬一脚蹬进靴子，站起身说：“我暂时无法申请监控中心区的人，你得在家帮我实时监控秋瑾的动向，一旦有异常就联系我。”
她打开门，又想起一件事：“还有，明天老张会来给你做面部微调，如果你那时候在使用芯片，外界要怎么才能联系到你？”
“我可以把你送我的智能手环和芯片进行绑定，如果有人来了，布雷会提醒我。”
这芯片还能这样操作？
短暂的感慨后，钟磬脸上不免露出满意的表情。
当教授的人智商果然高，都不需要她费事。
她放心地道：“那我走了。”
“好，一切小心。”
几乎在方虞这句话从门缝里溜出来的同时，钟磬正好就把门给关上了。
钟磬看着关上的门，开始自我反省，是不是她每次关门的速度太快了。
……
下次出门的时候注意一下好了。
否则会显得她很不礼貌。
“钟小姐，您的心情好像不错？”
钟磬听见布雷的声音，一下就没收了嘴角的弧度，并且将视线从门上转移。
这玩意儿现在真是让她一点安全感都没有。
布雷：我听得见……
钟磬迈步走进电梯。
不过说实话，如果是这样的相处模式，多个临时室友的感觉好像也并不算差。
-
因为刑远和霍尔都还在2区，钟磬就没再把好不容易休息一晚上的其他组员叫来。
霍尔在指定位置和钟磬集合以后说：“刑队说道尔那边他负责看着，就让我过来了。”
“嗯。”
“确定过罗斯福智能手环的信号位置了吗？”
“确定了，的确在那栋别墅。”
集合的地点距离秋瑾名下的那栋别墅还有一段距离。
但就算是视力再不好，和左右两边亮灯的那两户对比下来，这户看起来可谓是漆黑一片。
钟磬对霍尔道：“我从前院绕，你从后院。在不清楚里面的情况前，先别轻举妄动。”
霍尔想说：我不会的，但你会不会我不保证。
但他的嘴巴也只是动了动，最后选择沉默地从随身的包里递给钟磬一个眼镜模样的物品。
这眼镜自带夜视和热成像两种功能。
钟磬今天是从家里出来的，也预料不到会用到这个，没想到霍尔身上还有备用的。
钟磬接过眼镜戴上，做了个出发的手势，随即从腿侧抽出枪柄，快速潜行隐入了夜色。
秋瑾家的别墅前后都有院子，想要进去就得先翻过篱笆。
钟磬观察了下周围的情况，单手撑着木架，脚上一使劲，随即像是只猫一样无声地落在了院子内的草地上。
她缓步靠近最近的一扇窗户。
窗户微微向外开了条缝，窗帘也打开着，然而餐厅模样的房间里面一个人影都没有。
就在钟磬准备继续向前摸索的时候，耳后的通讯器忽然震动了一下。
为了保证调查过程中的安静，她事先将所有的提示调成了振动模式。
本意是不想错过重要的消息，但在这样的情况下忽然被外界信息打扰，依旧是一件让钟磬不太愉悦的事情。
钟磬停住脚步，低头看了眼请求通讯人的名字，是方虞。
他怎么会这么快就播通讯过来？
钟磬挨着墙边，余光边观察着窗内的情况，边压低了声音问：“怎么了？”
“钟小姐，道尔的脑电波现在正连接着另一位叫做梅·罗斯福的人的智能服务系统，我想应该是手环或者是通讯器一类的东西。”
被打扰后的那点微不足道的不满瞬间因为这段话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这男人还挺有用”的惊喜和意外。
毕竟她出门时只交代了方虞去盯秋瑾的动向，根本没想到他还会主动去查其他的线索。
“我知道了。”
习惯了这么回复下属汇报的钟磬迟疑了一下，补了一句：“谢谢，你查到的信息对我们来说很重要。”
如果方虞通过芯片所获得的消息无误，那么罗斯福在这里，就意味着绑架她的赫克还有弗德很有可能也在这栋别墅内。
难道秋瑾博士并不是和行政区有牵扯，而是跟偷渡者……
钟磬皱起眉头，几乎是下意识否定了这个想法。
或许只是巧合呢？
秋瑾博士如今在维特尼所拥有的地位和资源几乎和德斯比肩，只是她平日里不喜欢抛头露面，也不给自己做宣传而已。
这样一个人，她不可能和偷渡者有牵扯，这对她来说没有任何好处。
为了以防万一，钟磬问： “秋瑾女士现在还在中心区吗？”
“是的，她一直都待在自己的私人实验室内。”
“好，麻烦你继续盯着她的动向。”钟磬看了眼时间，已经快到九点了，“不会太久，最多一小时。”
“好的。”方虞应完，问：“你说话是不是不太方便？”
“嗯，再有信息直接发消息吧。”
“好的。”
在挂断前，方虞习惯性地嘱咐道：“你要注意安全，钟小姐。”
“……嗯。”
耳边恢复了安静，钟磬见屋内依旧瞧不出任何异样，于是又往前走了一段距离。
路过了别墅大门以后，再往前走就是可以看见客厅的落地窗。
她用热成像仪在里面扫了一圈，也并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的存在。
“我这没人。”钟磬在组内通讯中对话霍尔。
“我这也是。那我们要上楼吗？”
钟磬仰头看向二楼。
和一楼不同，二楼的窗帘都是合上的，热成像仪无法看见里面的情况。
钟磬走远了些，站在院子中央观察了片刻，然后道：“这样，你在下面守着，我上去。”
霍尔几乎是立刻反驳：“这太危险了，我得一起。”
“我倒是想让你跟我一起上去，但我怕水管支撑不住。”
这别墅的外墙除了一根直径约十厘米的水管，在到达阳台之前几乎没有任何可以让人在爬上去时支撑的点位。
钟磬身手虽然还算不错，但也不想下来的时候直接用跳的。
“没事，别忘了近身格斗你都打不过我。”
钟磬都这么说了，霍尔知道自己说再多也没用，只好听了她的话老实守在下面。
钟磬深吸了口气，伸手攀上水管，手脚一并发力，没花多少时间就来到了二层。
很幸运，二楼的窗户并没有被锁起来，她顺利打开了窗户后一个翻身就来到了平地上。
“钟磬。”
还不等钟磬看清二楼的情况，一个陌生的声音毫无预兆地闯入了她的耳朵。
她倏地举起枪，双眼戒备地看向屋内。
黑暗里，有一个男人隐藏在那。
钟磬将眼镜调整回夜视模式，只见那人好整以暇地坐在皮质沙发上，甚至还面带笑容地朝她挥了挥手。
“我们终于又见面了。”那人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