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陈孝安在看到李苍的第一眼其实就有过忧虑。

    他的这位顶头上司不算什么坏人，只是稍微有些.......固执。

    王天明在国内民航早期就在了，那时候还没有航空公司，只有各个地方管理局航空运输队。而且，王天明天赋很好，从副驾驶阶段的表现就相当优异。

    但是，这人有一个想法，那就是他喜欢拿自己的表现来判断他人。

    他认为自己在副驾驶能达到什么程度，别的副驾驶就应该也达到差不多的水平。

    毕竟人才是少数，这种标准怎么可能适用？

    所以，在王天明刚成为局方委任代表时就受过不少投诉。这些投诉有的甚至直达总局，肯定会对王天明的仕途产生影响的。还有就是他性格比较轴，同事关系处理得也不行。

    种种原因导致王天明这种老资历到现在也只是在滇云监管局担任一个办公室主任。

    陈孝安就曾担心王天明给李苍出科目时根本不考虑李苍的技术级别。所以，这次陈孝安主动要求自己来出科目，刻意控制了难度，而且期间还一直提心吊胆，生怕王天明打断。

    没想到前面都熬过去了，到了收尾的起落航线出岔子了。

    王天明的标准是什么标准？

    他飞升降舵卡阻的起落航线从观感上除了起初的一小段时间，其余基本跟没有卡阻一样。

    如果一切正常，王天明的起落航线全程能将速度偏差控制在三节以内，高度偏差控制在不到二十英尺，航线轨迹精准地维持在半径三海里之内。

    别说学员了，就算是已经开始建立左座经历的七级副驾驶都不一定能飞成这般效果。

    而更要命的是，王天明还真不是针对李苍，而是他从来都是言行一致，学员跟七级副驾驶都是副驾驶，那标准就该是一样的。

    “主任，你的要求对他们来说太高了，他们才是二副啊。”

    陈孝安不得不出声了，他虽然不知道李苍和黄永成的关系，但是之前看黄永成在李苍面前恭敬的样子，最好还是不要让他栽在今天的排查里。

    “什么一副二副，要是机长失能了，不管是一副还是二副，该顶上还是得顶上。飞机可不会因为你是二副就会降低操纵难度，管制员也不会因为你是二副而没有保持好高度就不向局方上报。”

    王天明一瞪陈孝安，示意他不要再说了。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王天明的说法是对的。但是，真实情况下怎么可能会如此？不然副驾驶为什么会有这么多分级，以后飞行员只有三个等级算了。

    从副驾驶到机长然后是教员。

    陈孝安一肚子火，心里想着怎么会有这么不通人情世故的人呢？

    他都开口两次求情了，稍微有点儿情商的人都能品出来背后的意思，可王天明硬是油盐不进。

    也不知道王天明是真不懂，还是装的。

    王天明催促道：“还不起来？”

    左座的二级副驾驶跟李苍对视一眼，李苍挑了挑眉，没有说什么，拉开座椅离开。二级副驾驶嘴角抽了抽，无奈之下也只能跟着腾出了座位。

    王天明这人倒也求公平，没有坐较为习惯的左座，而是坐到了右边。() ()

    “重置一下，然后开始吧。”

    陈孝安眼角的肌肉抽动了几下，深吸一口气，按下控制台上的解冻按钮。

    立刻，模拟机就重新开始运转，王天明一声不吭地操纵飞机。

    陈孝安环抱双臂，生着闷气，再是偏头一看却是发现李苍正目不转睛地看着前方。而另外一个副驾驶则是面色慌张，看起来心事重重的模样。

    稍稍注意了会儿，陈孝安算是看出些门道了。

    “他在看仪表？”

    再是扫了眼王天明的操纵，陈孝安心又是凉了半截。

    或许是因为之前十分钟的热手，王天明的状态更好了，航线飞了大半了，速度跟高度就跟被定死了一样动都不动的。这种对于飞行数据的精准把握太强了，副驾驶真的能飞下来？

    太难了！

    “一会儿你们不要上去，我来跟他说。”陈孝安偏头低声跟李苍嘱咐起来。

    但凡李苍上去飞完一圈没有达标，那就成了既定现实。陈孝安是不能违规更改排查结果的。

    可如果李苍不上机，那就有扯皮的空间，尽管依着王天明的犟脾气，难度也不小，但至少不违规。

    二级副驾驶颇为诧异地看向陈孝安，他难以想像陈孝安为什么要帮助自己。

    不过，李苍却没有答应陈孝安，而是将目光始终放在仪表之上。

    而且，李苍的眼珠在以极高的速度小幅度上下左右地移动，他的嘴唇轻轻地抿着，面色极为肃穆。

    陈孝安看李苍不回答，心里有些急了，怎么没個省心的？

    “你有没有........”

    话还没有说完，忽地模拟机机舱明显地下坠了一下，陈孝安一皱眉，偏头看了下前面。

    飞机落地了！

    再是回头看向李苍，只见李苍闭上双眼，静立当场。

    陈孝安还未明白李苍在干什么，却见李苍陡然睁开双眼，转头看向自己：“一会儿我飞的时候，所有飞机和环境参数全都是一样的吧。”

    “是啊，都一样啊。”陈孝安不明所以，接着面色一变：“你真要上去飞啊！”

    就在这时，飞完一圈的王天明扭了下脖子：“能飞成这样就行了，你们谁先来？”

    话音刚落，李苍举起手来，噙着一丝微笑：“我来！”

    王天明点点头，有些赞赏，起身就想要离开座位：“行，你先来。”

    陈孝安脸都黑了，在李苍越过他身边时，趁着王天明起身的档口，拉住李苍：“你飞不了的，别飞了，后面的事情交给我。”

    李苍脑袋微微歪了下，轻笑道：“黄永成没有告诉你我是谁吗？”

    “你.......”陈孝安一怔，他不太明白李苍这句话背后的意思：“这有什么关系吗？副驾驶很难飞到这么精准的，这是事实，不要逞强。”

    “当然有关系。”

    此刻李苍眼中闪烁着莫名的光芒，他的语气中洋溢着某些奇特的东西。

    正好，他也需要试验一些东西，那就拿这次来确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