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数日之后的一个清晨,洛晚之刚起身正在屋内梳妆,殿外传来兵马器械的声音,引起阵阵骚动,宫人们神情慌张,加快步伐在宫中行窜,能在王宫里闹出这种动静,一定是有大事发生。

    洛晚之走出寝殿,穿过几道长廊,眼见成群结队的人马正向宫门口涌出,脚下的青石板路也在发震。

    景若阳行色匆忙从不远处赶来,洛晚之将她拦下询问后才得知北域东部的金淮部落趁景皓辰养病之时偷袭,宫里此时正在调集兵马。

    说来北域是由二十六个大部落组成的国家,北域王景昌灏统治了部落,总有些人心中不服想要推翻,小区域纷争战乱不断,而这长子景皓辰自幼便开始跟随他带兵打仗,一身本事,也难怪外界会传言他残暴,从小就置身于打打杀杀,很难不养成这样的气质。

    冥义轩在队伍前方引领,洛晚之下意识打量经过自己眼前的所有人,似乎想到了什么,“若阳,麻烦你跟我去找一趟王上。”

    “你要做什么?”

    洛晚之还没解释便往北域王宫的正殿承王殿跑去,景若阳见她如此着急,只得跟在身后同行。

    此时景昌灏正跟朝臣在议论战事,门口的侍卫见景若阳来了便没有阻拦,通传之后迟迟未请两人进殿,洛晚之一刻也等不得,不顾礼节夺门而入。

    “王上,”洛晚之阔步走到殿中,行礼之后,说道,“晚之冒昧前来,有一事相求。”

    “颜安公主此举怕是不妥,王上正在商议朝政,没有通传突然前来,于理不合。”一留着长胡须的老者气急败坏地怨怼道。

    洛晚之听闻老者的话,立刻跪拜以求饶恕,“晚之知道此举不妥,王上恕罪。”

    景昌灏立于高堂之上俯看众人,步履缓慢,抬手示意洛晚之免礼,“你有何事相求?”

    “晚之恳求王上让我前往营地救治伤兵。”

    景昌灏难掩讶异,前线正烽火连天,一女子竟要不顾安危的前往。

    没等王上开口,洛晚之补充道,“寒冬之际,如果有受伤的士兵没有得到及时救治,有恐体力不支徒增无谓的伤亡,晚之深知王上爱民如子,定然心系众将士的性命,晚之愿为北域献一己薄力。”

    洛晚之跪在堂下,看起来纤弱不堪的身子,却说着极为震撼有力的话语,景昌灏原本也以为她如此这般殷勤是否真像朝中议论那样别有用心,可她一语道破自己的目的,似乎在这个节骨眼上,没有什么比这种大义更让人动容。

    景昌灏思索过后便允了,救人终归不是件坏事。

    而长胡子老者以为军营是行军要地,洛晚之始终是大庆国的人,北域有很多医者,并不差她一人,说着又向景昌灏弯腰拱手,请王上三思。

    显然,他在朝中地位不小,引得堂上其他文臣跟着附议。“合须老者说的是,王上请三思。”

    景若阳见堂上的人似乎都对洛晚之有所顾忌,但她知道如若洛晚之的目的只是救人,以她的能力,定能救下不少将士,“父王,若阳愿意为颜安公主担保,求父王准允。”

    一时之间,堂上人声鼎沸,议论不休。

    见状,洛晚之蹙眉上前一步,“王上,晚之明白各位大人的顾虑,但我只知医者仁心,治病救人没有属国,种族之分,况且我只身带着婢女来北域一年,无人所依,又能成何事?自问从未做过任何有损北域国威之事,今日见战事即起,不过想将所学落于实用,减少北域士兵的伤亡,惹得大人生疑是晚之思虑不周,鲁莽行事了,既如此,晚之告退。”

    洛晚之后退三步正要转身,景昌灏挥了挥衣袖,“罢了罢了,你们啊,就是上了年纪太过谨小慎微,寡人相信颜安公主,你去吧。”

    这招以退为进果然管用。

    得到景昌灏的准允,洛晚之带上玉碧便和景若阳一同坐马车前往驻军的营地。

    出门前,洛晚之将头上的发簪挂饰一并摘下,换下绫罗绸缎衣裙,只穿了件十分朴素的白衣,白色柔和不会刺激伤患神经,也能安定人心。

    “方才谢公主相护。”

    “少来了,你让我跟你去承王殿不就是这个目的嘛。”

    两人心照不宣,倒是一团和气。

    景若阳还是很好奇她为何想要去前线,按理说她一个大庆的公主也不曾见过战场血雨腥风般杀戮的景象,“前线很危险,你真不怕死啊?”

    事实上,她并没有这么大公无私,她也贪生怕死,“这世上怎会有人不怕死,只是有些念想如果断了,比死更可怕。”

    景若阳想半天都不明白她的意思,“念想?你莫非是记挂我王兄,担心他的身体。”

    如没有景若阳这句话,洛晚之根本不知道景皓辰竟也去了前线,前些日子冥义轩还说他在养病,如今拖着病体打仗,如何得了,“宫里不是说殿下前些时日还在卧床修养?”

    “这都是做给宫里人看的,王兄怕宫里还有余孽,这才故意瞒着自己身体状况。”

    这么看来,如今金淮部落敢来犯,想必是听闻景皓辰还有病在身,想趁机攻陷北域王室,如若他现在病好了,金淮部只能另寻时机,日后宫里还会有危险,不如趁这个机会将背后之人连根拔起,一朝铲除。这景皓辰果然心思缜密,这招放长线钓大鱼倒是玩得明明白白。

    到达之后,已经有些伤兵坐在地上,景皓辰从军帐中走出来,身披大红色战袍,金色盔甲,披风迎风而起,伫立在营中,身姿挺拔,气宇轩昂,洛晚之此刻才明白书中所描述的少年将军。

    他的盔甲上还沾着些许血迹,没想到洛晚之会来,大概是怕会吓到她,下意识用披风尽可能遮挡一二。

    洛晚之请安后,便告知他自己是受往王上之命前来支援伤兵。

    景皓辰身上的血迹是挡不住的,战场上刀剑无眼,再高强的武功也很难保证万箭齐发之下毫发无损,便关切地问道,“殿下可有受伤?”

    “无事。”

    洛晚之听闻,抬手揖拜之后便随着巫医去救治伤员。

    见景皓辰如此威风,景若阳上前一把挽住他的胳膊,“这就对了,我王兄就该是如此英气的模样,”接着又故作说悄悄话般凑到他耳边,“颜安公主可是记挂你的身体,才主动求父王让她来的。”

    虽在面具之下,也不难看出景皓辰嘴角一丝抽动,只是这战场上风云多变,眼下无暇顾及这些柔情蜜意,只是循着她的方向驻足注目,她一身白衣在这冰天雪地里仍旧惹眼,扎在众将士之中,时而眉头紧锁,时而轻言问候,看到血肉模糊的伤口依旧面不改色,按部就班地缝合,上药,包扎。

    这样的女子确实少见。

    “殿下,金淮部落还有伏兵。”突然一小兵冲进营帐大喊道。

    “我方士兵如何?”

    “中了埋伏,伤亡过半,还在拼死抵抗。”

    “军中将士们听令,所有还能站立的,能挥剑的皆随我出兵。”景皓辰震怒,嘶吼着发出军令,“金淮小人破我北域安定,杀我兄弟同胞,必歼!”

    此令一出,全军响应,划破长空,“破安定,杀同胞,必歼!”

    洛晚之正在给一个胳膊上受了刀伤的士兵包扎,听到景皓辰的军令,顾不得身上的伤口,立马起身拿上搁在身旁的刀随他出征。

    霎时之间营里只剩下身受重伤昏迷不醒的将士。

    目送着军队的离开,巫医两手交叉搭在肩上,低头祈愿,寒风呼啸而过似潇潇战歌,替将士们送行。

    小兵的话在洛晚之耳边回响,她先是在营里找了一遍,并没有发现那张如妖孽般的面孔。

    景若阳见她好似一直在找什么东西,“你在看什么?”

    毕竟是私下认识的男子,总不能堂而皇之地问景若阳,“没有,我就,就看看士兵的伤,检查一下有没有漏掉的。”

    “王兄交代我留在这里帮你,你教我些简单的,我跟你一起。”

    景若阳毕竟是女子,就算是她有颗当将军上阵杀敌的心,景昌灏和景皓辰也是不会答应的,北域好男儿多的是,战场上刀剑无眼的,王室就这么一位公主,只当是宝贝着,学的那些功夫也是景皓辰教她防身的。

    时日过半,洛晚之协助巫医一起打点好伤患这才稍微喘了口气,玉碧跟在她身后也学了点基础的医药知识和包扎手法。

    玉碧见她坐在台阶上捶着脖颈和腿,给她端了碗烧热的白水,洛晚之接过水喝了一口,眼巴巴地望着军营的大门,可是直至申时,军队还未归来,辰羽既是北域的将军,此战必定会参加,是生是死都想亲自确认一下。

    洛晚之刻意打发道,“玉碧,你去炉火边候着药,必须刚刚好煎满一个时辰,然后喂给伤兵们喝下,再备点姜汤,等景皓辰带队归来给他们御寒。”

    “是。”

    看到她走到炉火边,洛晚之便起身趁机偷偷溜了出去,循着马蹄的痕迹以及沿路的血迹不难判断战场的方向。

    这可能是洛晚之做的最不要命的行为,不知道路上会不会遇到敌人,也不知道会不会迷路,蹒跚而行,一身白衣与这漫长的雪道融为一体,衣衫上还有救治伤兵时留下的大片血迹格外显眼,顾不上鞋底浸湿,寒意刺骨,随手捡了根木棍拄着前行。

    渐渐地,感觉上气不接下气,每走一步好像都扎在尖刺上一般,唇色越发惨白。

    也不知还能坚持多久。

    终于,刀刃相交的声音传来,洛晚之知道目的地就在前方,找了个距离战场一里外的草丛躲起来,脚下还有金淮部落和北域将士的尸体。

    她试图看清每个躺在身周的人脸,以及在马背上驰骋的北域将士。

    在广袤的冰湖之上两军交战,每挥下的一刀,划下的一剑都伴随着血溅,马蹄也无意地踩踏着已故将士的尸体,场面极尽残忍。

    一男人身披红色战袍,戴着面具,被数十人围攻,他手起刀落,杀伐果决,不难认出这就是景皓辰,武功之快非凡夫俗子肉眼可见,不过一眨眼的功夫,就突出重围,洛晚之根本看不清他的招式。

    约莫一个时辰之后,景皓辰将金淮部落的最后一个敌人歼灭,砍下头颅,结束了这场战斗。

    ......

    返程时,景皓辰机敏,注意到草垛中有一活物,洛晚之原本是想藏好,等军队行过之后去冰湖上查看一番,没曾想还是被发现了。

    “谁?”冥义轩大吼一声,拔剑而指。

    吓得洛晚之一激灵,只得灰溜溜出来主动认罪。

    “公主为何在此处?”冥义轩冷言相对。

    没等洛晚之解释,景皓辰抢着说道,“颜安公主是受王上之命前来营地救治伤兵。”

    听到他如是说,冥义轩便没再吭声。

    她正想着如何解释此时自己为何会出现在战场,抬眼之间见一只未擦拭干净还略带血迹的手向自己伸来,可以清晰地看见手上有常年使用兵器生出的老茧。

    “上马。”景皓辰看着眼前这位灰头土脸的姑娘,没有苛责。

    洛晚之伸过手去,景皓辰一把将她拉上自己的马匹,护在身前,就这样一路回到营地。

    雪还在下,行军也较缓慢,这算是一年多以来第一次与这位大殿下亲密接触,他好像没有传言那样的高高在上,让人不敢接近,相反,有他在会让人格外安心。

    到营地时,景皓辰先下马,紧紧抓着缰绳再将洛晚之扶下马,随之命人将马牵走喂养,此间没有多言一句,拖着落寞的背影走回营帐之内。

    玉碧见她平安回来,急匆匆地上前打量了她全身,怪自己一时疏忽,生怕她又哪里磕着碰着了,“我到处找您都没找到,这里是战场,就恐公主会有不测。”

    洛晚之给玉碧擦拭了挂在眼角的泪珠,让她放心,“我让你准备的姜汤好了吗?”

    “好了,都在锅里温着呢。”

    “我们一起给将士们分一下,暖暖身子,还有刚回来的将士身上有伤的,一并包扎处理。”

    主仆二人一刻没闲,尽力照顾着士兵的伤势。

    洛晚之这次倒是在军中树立了名望,对众将士多少都有救命之恩,亲手研制的用于治疗外伤的药膏也很有成效。

    玉碧和巫医们也都忙着,洛晚之在这些人中没有看到辰羽,找了好几个士兵打听都说不认识。

    实在让人疑惑,既是重臣,为何还有人不认识他,难道辰羽不是他的真实姓名,还是连身份也是假的?

    “公主可以亲自去问一下大殿下,殿下把每个将士的性命都看得很重,他记得住军中所有将士的姓名,您要找的人如果真在军营,殿下一定认识。”一位士兵慷慨说道,丝毫不吝啬对景皓辰的赞美。

    兴许也只能如此了,但是在未婚夫面前提别的男人会不会不太好,洛晚之想了很久,万一他问起来自己也要有个说辞应付过去。

    洛晚之打了碗姜汤走到他的军帐外,“殿下,给您送点姜汤,是否方便?”

    “进来吧。”

    掀开帐帘,景皓辰已经卸了盔甲,站在北域地图前,双手背在身后。

    洛晚之走到他跟前,“殿下,喝点姜汤暖暖身子。”

    景皓辰这才转过身,烛光下,虽然只能看到他半张脸,依旧能看出是个清秀之人,并非传言那样不堪入目。

    接过她手中的姜汤,景皓辰坐在榻上尝了一口,见洛晚之还没走,抬眼问道,“还有事?”

    “晚之等殿下喝完,将碗收走。”

    这点小伎俩骗不过景皓辰的眼睛,“说吧,还有何事。”

    “殿下果然聪慧,瞒不过殿下。”洛晚之稍微走近几步,支支吾吾地说着,脑子里急速措辞该如何问比较好。

    “再不说,我要休息了。”景皓辰放下手中的碗,看着她冷言道。

    “我是想问殿下,北域军中是否有个叫辰羽的将士?”洛晚之实在紧张,双手不停揉搓着腰间的衣带。

    对上她真挚的眼神,景皓辰下意识避开视线,“有,交代他去处理其他事情了。”

    听到这话,洛晚之悬着的心,这才终于放下,还好他没事,立马神情放松。

    景皓辰接着问道,“你到这儿是为了他?”

    洛晚之注视这张面具下的眼睛,想着还是不能说太多,景皓辰这么精明,说太多反而会让他生疑,立马笑道,“我来这自然是为了替将士们疗伤,我先出去了,不打扰殿下休息了。”

    说完将桌上的空碗拿起走出营帐,跟他对峙好比是历劫一般,有种说不上来的紧张,他的眼神多看一秒都感觉后背发凉,好久没有心跳这么快了。

    玉碧注意到她神情扭捏,“公主,你怎么了,这么冷的天,脸色如此红润。”

    洛晚之摸了摸自己的脸,竟有些发烫,“无妨,先去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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