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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敕勒川2

    卢夫人一听这话,便急得想要把怀里的婴儿扔掉。她哭着说道:“我的女儿身为一个女儿身,却嫁不了一个好人家,那她还有什么前途可言呢?我才不要把她养大呢!我还是随便把她往哪个偏房里一送,或者是交给哪个下人养着,生死都由她去好了!”

    李裔连忙宽慰妻子说道:“夫人,我们休要听那方士的一家之言。这个孩子我们得来不易,不能轻易地把她丢掉。你若是不愿意养她,就把她交给我来养好了。既然她命中注定不好嫁人,那我们就把她当成男孩儿养大吧。”

    不同于当世的绝大多数小孩子,李蓁蓁的童年是在格外的幸福里成长的,她是在物质丰足的环境里,被娇惯着养大的。

    五岁那一年,李蓁蓁在她生辰的日子里,得到了她的人生中的第一匹小马。那匹马是西域特供进中原的小马驹,对于一个孩童来说也是相当烈性的,更何况它的小主人是一个身量不足的女孩子。

    李裔问她:“你敢不敢骑到马背上?”

    李蓁蓁却一脸自信地答道:“我敢。”随后她便义无反顾地爬到了马背上,骑在马上悠悠地打转了一圈。李裔对此深感诧异。从那以后,李裔便专门请了老师教这个小女儿骑术,李蓁蓁也开始喜欢上了骑在马背上御风而行的感觉。

    卢夫人责怪李裔不该教女儿骑马,说“她真是越大越没规矩了”。李裔却说前不久他随军进驻洛阳时,看到西域的商行里陈列着几匹小马驹。他看到小马,便想起了家中调皮好动的小女儿。因此无论再贵,他也把小马买来送给了女儿,还专门请人把马匹从洛阳运送到平棘县。他本想买了小马给女儿拉车用的,没想到那匹小马却成了李蓁蓁的坐骑。

    李裔经常牵着李蓁蓁的小手,在卢夫人面前得意地夸赞道:“我这个女儿以后必然是要嫁给一名将军的。当今的朝堂上文官们的性格,都太懦弱怕事了。我们的蓁儿一定不会喜欢上那种没有胆色的男子的。”

    李蓁蓁没能如母亲所愿般,成长为一个温和驯顺的大家闺秀的模样。她是一生下来,就被李裔如同对待男儿般养大成人的女孩子,她从小到大遵循的都是父亲的教诲。李蓁蓁平日里热衷于学习的,也是士族里的儒生们才会推崇的六艺经传一类的学识。她的性格里少了几分名门淑女们似乎理应会有的优柔寡断,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异于常人的果敢与决断。

    李蓁蓁和李子雄的感情亲昵。在姐姐的影响之下,李子雄也在他年纪很小的时候,就喜欢上了骑马射箭。他几乎是和姐姐形影不离地共同长大的。李子雄的性格耿直鲁莽,时常令人担忧。但他却是李蓁蓁最引以为傲的弟弟。她时常跟自己心爱的弟弟说起:“男孩子心中要有雄才大略,要有到朝中做高官宰相的志向,能文能武才是最好的。汉人在乱世里更要加倍维护自己的气节,苟活的懦夫是让所有人都看不起的。”

    这位少年听到姐姐偶然间说起这一番话,便在心中默默地记下了。

    后来有一天,长兄李旦责备李子雄平日里只顾学习骑射,把先生给他布置的课本上的功课全给耽误了。

    李子雄坚定地反驳道:“素日里我翻看四书五经,发现那些自古以来忠诚有贤能的臣子,很少有不是能文善武的。如今我又学习骑马射箭,又读书识字,只是不太追究书本上的章句之间的意思罢了。大哥哥你又有什么可以责备我的呢?”

    李旦哑口无言。

    有一次李子雄想要拿起一把桌子上摆着的酥糖吃,那盘酥糖却被李蓁蓁连着盘子一起端起来,高高地举过头顶。她居高临下地看着李子雄说:“你能背出《孟子》里的篇章来,我就给你酥糖吃。”

    李子雄便说:“姐姐想听《孟子》里哪一章的内容?”

    “我要听《滕文公上》的内容。”

    于是李子雄背道:“滕文公为世子,将之楚,过宋而见孟子。……”

    李蓁蓁阻止他道:“好了好了,我是逗你玩的。这盘酥糖留给你吃吧。我就知道你背书背得和我一样快,又快又利落。”

    赵郡李氏西祖的几个年轻的孩子们身上,多少都带着一些杀伐果决的将气,和他们一以贯之的书香门第的文雅气质大相径庭。

    李裔在他前半生的行军旅途中,大部分的时光都是靠着思念家中的几个孩子度过的。当高欢统帅三军之后,他终于也结束了长达几年时间的漂泊离乱的生活,此后便可以过一段难得的休养生息的日子了。

    *

    一棵不知名的老树,它的树叶和树干全都枯死了。那棵树长得歪歪捏捏,树冠上扭曲的枝干从西组家中的后院里一直延伸出去,伸长、伸长,几乎要伸展到对过的东祖的庭院里去了。

    李蓁蓁在西祖的院子里站立良久,她也对着那棵树打量了良久。趁着院子里四下无人,李蓁蓁背上家中的一把弓箭,一只手挽着身上一件半旧了的裙子的裙摆,蜷着身子蹑手蹑脚地往这棵老树的树冠上爬去。

    她一边手脚利索地爬到了树干的最顶层,一边在嘴里嘀嘀咕咕地嘟囔道:“隔壁东祖家的二胖儿,仗着我爹不在家做不了主,就一直在学堂里欺负我和哥哥弟弟。我前不久刚刚学会了射箭呢,看我一箭射死你!”

    “蓁蓁,李蓁蓁!你给我从树上下来,下来!你背着弓箭,鬼鬼祟祟地在树上做什么!”

    李蓁蓁倏然间听到一声暴喝,险些没能从树上直接翻下来。她回过头从树上往下望,待看清来人是谁之后,惊奇地说道:“爹,您怎么突然回来了?您不是在书信里跟娘讲过,您今年一整年大概也回不了家吗?这才刚到冬天呢……哎呀,时间过得可真快。”李蓁蓁一时间手忙脚乱,搪塞着胡言乱语起来。

    李徽伯说:“我回家是看看你有没有又给我闯祸。”

    李蓁蓁连忙把那张弓箭藏在了自己身后。她语无伦次地说:“爹,我没有给您闯祸,我也没有在学堂里欺负人。爹,我和哥哥弟弟们老早就盼着您能回家呢。您提前回家,也不打一声招呼。爹,我想你了……”

    李徽伯招呼道:“蓁儿,那你还不快从树上爬下来,让我好好看看你。”

    李蓁蓁乖顺地说:“爹,我这就下来了。”

    后来有一次,李徽伯出了一趟远门,回来的时候他将一位陌生的客人带回了家。李徽伯在庭院里烹杀了一只羔羊,用以接待贵客,不许孩子们靠近。

    李蓁蓁和她的兄弟们只能躲在院子里的门后观望。他们把头交叠在一起,李子雄被排在最下面的位置上。

    李蓁蓁问李旦:“大哥哥,父亲带回家的这个人是谁呀?”

    李旦摇一摇头,说:“我也不知道他是谁。我只是隐约听父亲提起过,他是父亲在军中结识的一位重要的官员。”

    李蓁蓁感叹道:“他长得可真丑啊。”

    李子雄用胳膊肘捅了一把姐姐的肋骨,提醒道:“姐姐,你说话小声点儿。那位客人会听到的。”

    李蓁蓁悻悻道:“哦,好吧。”

    李子雄复又说起道:“我知道他是谁,他的名字叫侯景,我是从母亲那里听说的这个名字。侯景的老家在怀朔镇,和大将军高欢是同乡。听说,他带兵打仗可厉害了。”

    过了不久,李徽伯离开了庭院,他带着几个仆役到酒窖里拿酒去了。

    “李子雄,你的头怎么那么大,你挡着我的视线了。”

    “姐姐,你就不会把你的脖子往前伸长一点儿吗?”

    李蓁蓁和兄弟几人推搡不休,他们争吵的声音太大了,惊动了府上的贵客。侯景向院子里的门后看去,便知那里有几个孩子在戏耍。李子雄慌忙把头藏了起来,李旦也不知躲到哪里去了。李蓁蓁的双胞胎哥哥们在慌张的躲避中使出了一股蛮劲儿,一不小心把李蓁蓁推向了门外。

    李蓁蓁看着侯景,不好意思地笑了一笑。她把两只手背到身后,缓缓地踱步到院子里,对着侯景讪笑道:“伯伯,您好啊。我是第一次在家里见到您,希望您在我们家玩得开心。”

    侯景看着李蓁蓁笑了,他哑着嗓子问道:“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

    李蓁蓁天真地说:“我姓李,我叫李蓁蓁。乡野里的人们都叫我李四小姐。”

    侯景笑着说:“徽伯兄可真有福气,生了一个这么好看的女儿。”

    李蓁蓁只说:“从小到大有很多人都夸我长得好看”

    等到李徽伯取回酒来,他恰好看到侯景和自己的小女儿在院子里玩闹的一幕。他们站在一棵盛放的桃花树下,李蓁蓁说等到夏天六七月份,桃子成熟了,她就可以爬到树上摘果子了。侯景说你爬树时的姿势不对,回头我可以手把手地教你怎么爬树。李蓁蓁问他伯伯你会下陆博棋吗?侯景对她说我不会,我从来都搞不懂你们这些汉人研究出的游戏。

    李蓁蓁说伯伯,以后我也可以教你。

    李蓁蓁正处在一个很喜欢说话的年纪。或者说,她天生的性格就是很爱说话的。她就像一个从《世说新语》里走出来的小人儿,一天到晚叽叽喳喳的,无论跟谁都能聊得上几句。

    他们的对话被李徽伯赶紧给打断了。

    侯景在平棘县小住了几天,随后便去和高欢复命,说是当今的汉人五大氏族,都有意依附大王您的统治。

    而李徽伯只得在心里感叹终于把侯景给送走了。

    *

    北魏普泰元年这一年,高澄才不过十岁的年纪,往面貌上看去也还是一个孩童的模样。昔日里的高家家道艰难,高澄大多数的时候,都是在衣食无着里硬挺着度过的,他的心智早已比他看上去的样子还要成熟许多。

    高欢这几年发了家,现在他们飞黄腾达了。高欢在从尔朱兆的手中夺取兵权后不久,便开始对高澄的教育十分上心。他先后给高澄聘请了好几位老师,教他认识中原地区的汉字。说来也怪,其实高澄本就是汉人,却在长大之后才逐渐适应汉人的规章制度和风化习俗。

    高澄学习的速度快得惊人。从他认识第一个汉字伊始,高澄就无师自通地学会了朗读和记诵。他学会了读书与写作之后,就热衷于自己摸索着去读各种各样的前朝人留下的史料传记——他尤为喜欢看曹魏时期三曹的文学著作,以及三国时的典籍史实。

    高欢对于高澄非同寻常的领悟能力十分满意。高澄是高欢选出的高家的代表,未来他还要同汉人里的那些世家大族打交道。只要高澄学会了汉人的文化,就容易与那些氏族结交。只要高家与那些氏族交好,就方便高欢在北方地区独揽政权——掌握了天下大权,就是关乎他们高家千秋万代的事情了。

    前尘往事昨夜今朝——在高澄骤然合上的书卷里,“啪嗒”一声断了它所有的线索。他正在读一本关于魏国的断代史。三百多年前的那些被史书尘封的往事,就这么被岁月裹挟着,在高澄手上紧攥着的这本旧书里,匆匆地远去了。

    高澄把那卷断代史重新放回书桌上,连带着其他的笔墨纸砚学习工具,一并在案台上整理利索了。

    高澄没来由地说了一句话,他说:“我以后也要娶甄甄为妻。至少我要娶一个和她一样的女孩子。”

    甄甄是高澄在史书里喜欢上的姑娘。因为一纸《洛神赋》,甄甄在后世有了一个新的名字叫甄宓。但是高澄依旧喜欢叫她甄甄。他是凭着前世的记忆回想起来的……说笑了。年少时的高澄只是梦想着有一天,他能遇上自己喜欢的姑娘,和她一起千秋万代下去。

    就像美丽贤惠的甄氏,让才华横溢的魏文帝曹丕,心心念念地牵挂了一生一世的女人……

    只是高澄不记得,甄氏最后的下场,如何是那样的凄惨了。

    ……

    又是“啪嗒”一声。

    少年掀开书房门前垂挂着的一副沉重的帘栊,哗啦啦的声音惊起了房梁上盘踞着的一只春燕的警觉。那只燕子拍打拍打翅膀,从少年的头顶低低的飞走了。

    李蓁蓁正在书房里写字。她没有抬头看向那少年,便知来人是李子雄。

    李子雄从书房门外走来。他走到姐姐正铺展着笔墨的桌案前,问道:“姐姐,你在练字吗?”

    李蓁蓁见是弟弟来了,便停下手中的书法,把毛笔往砚台上一搁。李蓁蓁将桌案上摊开的那张麻黄的纸,拿到日光底下审视了良久,方才说道:“我不仅是在练字,还是在拓印前人的旧作呢。”

    李蓁蓁拿来摹写的这本书是魏文帝曹丕的诗集。

    她说:“你听我给你念一段。”

    接着她便大声诵读出来:别日何易会日难,山川悠远路漫漫。郁陶思君未敢言,寄声浮云往不还。涕零雨面毁形颜,谁能怀忧独不叹。展诗清歌仰自宽,乐往哀来催肺肝。……

    李子雄从姐姐手里抢过那一页黄纸,他看着上面墨水氤氲的秀气的字迹,诧异地问道:“姐姐,你喜欢魏文帝曹丕的诗?”

    李蓁蓁反驳道:“不,我最不喜欢的就是魏文帝曹丕的诗作了。曹家的几个孩子里,我最不喜欢的人就是魏文帝曹丕了。我更喜欢曹植。曹植所有的诗赋和著作,我全都誊写过。”她用两只手叠出一个高度,说道:“那么厚的一摞。”

    “姐姐,既然你不喜欢曹丕,那你还临摹他的诗作做什么?”

    “因为我昨天晚上梦见他了。”

    “姐姐,你梦见魏文帝曹丕了?”

    李蓁蓁点了点头,说道:“是啊。”

    李子雄回想起以前读过的三国的史书,应合她道:“曹丕是有些太文雅了。曹操的几个孩子中,曹昂能打仗,曹冲很聪明。要是他们两个人没有早死的话,我看曹家的皇位未必会落到曹丕的手上。”

    “姐姐,你既然不喜欢魏文帝,那你还临摹他的诗作。” 李子雄回想起以前读过的三国的历史,应和她道:“魏文帝是太文绉绉了。曹操的几个孩子里,我最喜欢曹昂和曹冲。曹昂能打仗,曹冲很聪明。要是他们两个人能够不死的话,我看曹家的皇位未必会沦落到魏文帝的手上。”

    他复又问道:“姐姐,你都梦见魏文帝曹丕什么了?”

    李蓁蓁对她的这一篇临摹很满意,因此她讲话很有兴致。听到李子雄这么问她,李蓁蓁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一时怔住了。接着,她喃喃地说:“我昨天晚上不仅梦见了魏文帝曹丕,我还做了一个和洛阳有关的梦。我还梦到我和女娲娘娘说话了。真奇怪,我明明从来也没有去过洛阳的,我的梦里的场景却都那么真实。今天我翻遍了所有和曹魏有关的书籍,竟然真的找到了几处和我梦见的场景相对应的地方。”

    “姐姐,你都梦见什么了?”

    李蓁蓁说:“我梦见洛阳有一条很宽大的护城河。那条河很美,河水像镜子一样清澈,沿岸长满了茂盛的树木。天空蓝蓝的,白云在天上悠悠的飘。我梦见洛阳的城中心有一座气势巍峨的宫殿,宫殿上空飘着一面赤红色的旌旗。旌旗上写着一个‘魏’字,我心想那一定是魏文帝曹丕的宫殿了。”

    李蓁蓁只是在讲自己的一个虚幻而漂浮的梦境罢了。可是不知怎地,她却渐渐地红了眼眶。她哽咽地说:“我想要进城去,可是驻守在城门口的一名守卫,却偏不让我进城。他说:‘一般人想要进城去,必须把自己的身份关牒交出来’,给他看一眼。”

    “我翻遍了自己的全身上下,终于找到了我的身份关牒。那名守卫看了我的关牒,却依旧不让我进城,而是把我从城门口一把推了出去。我说:‘我可是有身份的良民,你不能不让我进城’。那名守卫又看了我一眼,说‘我就是不让你进城’。”

    “我说:‘凭什么你不让我进城’?”

    “他说:‘宫里的皇上已经下旨,这座城谁都可以进来,只有你不行。你看,你的名字就是皇上的禁令。你叫李蓁蓁是吧?凡是名字里带‘蓁’字的,永远都进不了我们的城门。”

    她说:“然后我就醒了。今天早上我是哭醒的。”

    李子雄说道:“好奇怪的梦啊。”

    李子雄想到姐姐梦里的那条护城河,陡然间灵光一现。他说:“姐姐,你的梦里梦到的那条护城河,是不是洛河呀?”

    “大概是的吧,我也不知道。”

    “姐姐,洛河如今还在呢。”

    “真的吗?”

    李子雄确信地说:“前不久,我们的爹在外打仗,他们的军队刚好驻扎在洛阳。他回来的时候还跟我说起过,洛阳的城门口有一条好宽广的河呢。”

    李蓁蓁的眼角莫名流下来一滴眼泪。她吸了吸鼻子,回答道:“我在书里查到了的,子雄,那条河的确是洛河。洛河它还有一个好听的名字,叫洛水。”

    她把桌子上没有写完的那幅作品拿到窗口下,等着上面的墨迹自然风干。她悠悠地说道:“我是从一本记载东汉末年的神仙列传的奇书里面查到的。书上说洛阳从前有一位司掌水位的女神,她的名字叫宓妃。”

    李子雄插话道:“曹植在他写的《洛神赋》里面,提到过宓妃这个人。”

    李蓁蓁打断他的插画,说:“不,我指的不是曹植的《洛神赋》,是另外一个完全不一样的故事。那个故事是一则神话。”

    故事里的宓妃,她一开始不是掌管洛水的水神,而是一位偶然间来到人间游玩的天外来客。书中既没有记载,她是从哪个天宫里来到人间的,也没有记载她的生辰年月几何。只知道她是伏羲和女娲的二女儿,后来她被贬下凡间了。

    宓妃一开始的丈夫,是一位叫做九隆的天神,他是哀牢夷的祖先。有一天,宓妃和九隆意外地降临人间,他们看到了美丽的洛河……

    她说:“就是我梦里的洛阳所在的那个位置。”

    李子雄问:“然后呢?”

    然后,宓妃便从天际间飞身而下。她开心地惊叹道:“好美的一条河呀!我从来都没有见到过这么美丽的风景呢。”

    李蓁蓁说:“总之,书上就是这么记载的。”

    九隆陪着宓妃一同飞到洛水河畔,两个人在那里嬉闹游玩了好久,好久……久到他们都没有发现,天气悄然地发生了变化,天空上渐渐地下起了豆大的雨点,一道惊雷在乌云里滚滚地咆哮着。

    李子雄又问:“这是为什么?”

    那本书上说,原来,宓妃和九隆欢歌笑语的声音,惊动了当时掌管着洛水的水神河伯。河伯一个人静静地潜伏在水底下的龙宫里。他默不作声地注视着宓妃,看着她一会儿在水面上飞来飞去,一会儿驻足停留在河畔,打理着她的仪容和长发。洛神的长裙窸窸窣窣地摆动着,她身上带着的环佩叮当作响……河伯很快就爱上了这个活泼美丽的女孩子。

    河伯为了得到洛神,于是他施法掀起风浪。洛水河畔一时之间风雨大作,水里的浪花掀起了好几十丈高,水浪一直漫卷到半空里,淹没了两岸的树木和花草,淹没了宓妃和九隆的身体……宓妃被这滔天的巨浪裹挟着,沉到了河水深处。河伯就在龙宫里等着她。河伯很喜欢宓妃。九隆被河伯打跑了,宓妃失去了丈夫,又没有办法再回到天宫里。河伯于是便要求宓妃当他的妻子。

    李子雄说:“姐姐,你说的这个河伯怎么好像跟个强盗似的。”

    李蓁蓁说:“可不是吗。那个河伯,他就是个强盗……”

    洛神在无奈之下,只好答应嫁给河伯,做他的妻子。河伯在这段婚姻里,起先他对宓妃很好,宓妃慢慢地也就爱上了河伯。日子再长一点,宓妃和河伯的感情变得很好,他们在洛水生活得非常幸福。河伯对洛神百般呵护。时间一长,宓妃也同河伯一样,成为了司掌洛水的水神……如果故事照这样发展下去,其实也没什么,也不会有后来的宓妃离开河伯,跑去找后羿的事情了。

    “后羿?姐姐,你说的是上古神话传说里的后羿吗?他不是诗人口中的嫦娥仙子的丈夫吗?”

    李蓁蓁说:“是呀,你听我跟你讲完……”

    起初,河伯和宓妃的感情不错。可是,河伯本质上是一个非常风流好色的人。日子久了,河伯慢慢地也就变心了。他不断地把各种各样的女人聚拢在自己身边,没日没夜地笙歌燕舞。他终日和他的很多姬妾厮混在一起,莺歌燕舞寻欢作乐……渐渐地,河伯把宓妃撇在一边不管不顾,宓妃深感自己被冷落。宓妃向河伯抱怨他的花心,可是这时的河伯早已不听她的话。宓妃独守空房的日子很难熬……

    终于有一天,宓妃再也无法忍受这样孤独的日子了。于是她幻化出自己的真身,飞出了龙宫,重新回到了洛水河畔。

    宓妃一边哭,一边走。她一个人孤苦伶仃的,沿着洛水河畔走了好长时间的路。就连宓妃自己,也不知道她将要去往何方。就在这时,一个男人在她的视野里出现了。这个男人是一个上古氏族部落的首领。他长得高高大大的,他有着一副威武强壮的身躯,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他就是一口气射下了九个太阳的后羿。他以精通射术而举世闻名。

    李蓁蓁对李子雄说道:“他也是,像你说的那样,此时的他还是嫦娥仙子的丈夫。”

    后羿看到了宓妃正边走边哭,他感到很奇怪。于是他凑上前去问道:“宓妃,你为什么这么难过?是谁欺负你了呀?”

    宓妃就把在她身上发生的一切,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后羿。

    后羿听说了宓妃悲惨的遭遇,为了帮她报仇,便亲自返回洛水去找河伯算账。河伯见到来人是后羿,于是他便化成了一条白龙来应战。后羿举起自己的弯弓,一箭便射瞎了白龙的右眼。河伯只好捂着受伤的眼睛逃走了。

    后羿重新返回了洛阳,他和宓妃两个人结为了夫妻,共同生活在洛水河岸的一座神庙里。

    后羿的妻子嫦娥听说了这件事,她不得不离弃了后羿。她找到一个机会,偷走了西王母赏赐给后羿的长生不老的仙药,一个人吃了仙丹,飞到月亮上去了。

    河伯被后羿射瞎了一只眼,他便跑到天庭去找天帝告状。

    然而,天帝没有理会河伯所遭受的劫难,因为河伯是由于自己的风流成性,才把宓妃给气跑的。万般无奈之下,河伯只好自己一个人回到了洛水。与此同时,宓妃正和后羿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河伯的心中悲愤交加。于是,他再一次地掀起了大风大浪。这一回河水上涨,大水漫过了洛河两岸的堤坝和洛阳城的城墙,漫过了土地上的树木、家畜,城中的街道和百姓们居住的楼房。洛阳城发了大水,洪水滔天,淹死了许许多多世代居住在那里的百姓,牛马羊的尸体到处散落在洪流里……

    李蓁蓁喃喃地说:“也许河伯内心依然还爱着他的妻子,所以他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吧。”

    洛水的沿岸地带,死伤了很多无辜的百姓。于是天帝伏羲派遣他的手下去了人间一趟,调查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伏羲的手下回去以后禀报他说,是河伯在洛阳城里兴风作浪。伏羲非常生气,他想要惩罚河伯。河伯急忙向伏羲的妻子女娲娘娘求情。

    女娲从河伯那里听说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之后,她便把宓妃也一并叫到跟前来,询问他们之间恩怨的前因后果。……

    李子雄听到这里便说:“要我说,这宓妃实在也是一个风骚的人。她对自己的婚姻不满意,就跑去抢别人的丈夫。”

    李蓁蓁说道:“你不要打断我讲的话,行吗?”

    宓妃跟女娲娘娘说,她知道自己做错了事,她不应该从嫦娥手上抢走她的丈夫后羿的。宓妃说她愿意重新回到龙宫里,继续做河伯的妻子。女娲娘娘却说,他们若想平息这场漫山遍野的洪水,河伯和宓妃两个人,需要分别向女娲交出一件东西……

    李子雄听了便道:“我知道是什么。这两样东西分别是《河图》和《洛书》。我们时下的文人墨客们,他们很流行研究这两张图纸的。只是很少有人能破译得了它们,堪称千古一绝。”

    “弟弟,你不要总是插话。不然我就不给你讲故事了。”

    李蓁蓁的话锋一转,又接着说了下去。

    《河图》是河伯从他甫一成为河神开始,就走遍了大江南北,勘测过黄河沿岸地带的所有水利状况,花费了好长时间和好多心血,才绘制而成的。《洛书》是宓妃编写的。

    宓妃把《河图》和《洛书》一并交给了女娲,女娲看了甚为满意。这场洪水没过上几日也就被止住了。

    宓妃终于又回到了洛水,和河伯永远地生活在了一起。

    当然,他们两个人还是要在一起受罚的。

    洛水……也就是现在位于洛阳城的那条护城河。宓妃至今依然还是洛阳的水神,后世的人都习惯把她称之为洛神。曹植的《洛神赋》就是根据这个故事改编的。

    李子雄问道:“姐姐,你说,洛神好不容易才离开了河伯,这下子又和他重新生活在了一起。他们两个人最终能幸福吗?”

    李蓁蓁态度坚定地说:“他们能不能继续幸福,要看河伯是不是全心全意地对宓妃好……也要看他有没有继续在外面找女人。”

    李蓁蓁说,她是不相信河伯能够彻底改好了自己的本性的。这个故事的一开始,分明是河伯先喜欢上宓妃的,他却又不能专注地只喜欢着她一个人。

    李蓁蓁说:“我看男人大抵是一个样子。”

    还要害得洛神陪河伯一起到凡间受罚。

    李子雄说:“我就不是河伯这样的男人。我对于找女人没兴趣。我要和爹一样在外征战沙场,建功立业。到那时,我一年到头也回不了几次家,找那么多女人来也没意思。我还是对行军打仗感兴趣。”

    李蓁蓁忙说:“子雄,要是你常年在外行军打仗,一年到头也回不了几次家,娘亲肯定会对你日思夜想,伤透了她的心的。”

    李子雄的语气却也很坚定:“等我功成名就的那一天,闯出一番功业回来,娘亲肯定不会那么伤心的,她只会以我为荣。到那时,我可就是光宗耀祖、衣锦还乡了。”

    李蓁蓁提醒他说:“那你也要有本事在战场上活下来才行,而且,你要学会在战场上跟对了人。像我们爹一样,他选择抛弃了元魏的朝廷,在高欢手底下做事,这倒也没什么。如果他还是效忠于元子攸,这会子可要犯了难。”

    她说:“如今的朝廷已经不是元家的朝廷了。子雄,你想要效忠于哪个朝廷,以后可要仔细掂量掂量了。万一高欢以后也有失势的那一天呢?”

    北魏普泰元年这一年,元魏王朝的政权,随着元子攸的离世,已然名存实亡。高欢在这一年率部入驻冀州,实际上已经掌控了整个北方地区的武装政权。

    *

    姐弟二人正说着话间,一个嬷嬷来书房找他们了。她站在书房的门口,行了一个礼,对李蓁蓁说道:“四小姐,夫人正到处找你呢。她让你带着笔墨下楼找她去,说她要记账了。”

    李蓁蓁回答道:“奶妈,知道啦。我一会儿就下去。”

    李蓁蓁在桌案上收拾好要带下楼的毛笔和砚台。她复又转过身,朝着李子雄的方向,急急地说了一句:“我先去娘亲那里做账去了。以后我再跟你讲剩下的故事。你一定记得等我……等着我!”

    从小李蓁蓁就从母亲卢夫人那里知晓,家中的生活是要靠着庄子上的营收来打理的。生活是一桩现实的事情。

    李裔的妻子卢夫人出生在范阳郡,和赵郡的地界相隔不远,两个家族都是当世里享有名望的大族。

    卢夫人的性格不同于一般的大家闺秀,她是一个能掐会算的,有主见也不好惹的女人。在李蓁蓁的记忆里,卢夫人时常把自己打扮得明丽而泼辣,带着小小的她走街串巷地四处闲逛去。卢夫人的精力十足,生命力也很旺盛。

    在李裔李徽伯在家的日子里,卢夫人把她的丈夫看得紧紧的。李裔纳妾的事情她要插手,同时她也不允许丈夫和她当初带来的陪嫁丫鬟有太过密切的来往。悍妒是一方面,骨子里天生的强势,让卢夫人随时随地地有发挥自己的余地。

    李裔常年在外行军打仗,最近这几年,他回家的次数更是少得可怜。所幸他娶了一位精明能干的妻子。在平棘县当地的老百姓心里,卢夫人是一位十分有影响力的贵妇人。

    丈夫经年不回家,卢夫人一个人独自操持着家族里的所有产业:开业寺的府邸,西祖的田庄,族中人在平棘县的市镇上置办的一批门房与商铺,以及卢夫人本人通过自己的影响力,在外面运作的一大笔放利钱……家中大大小小的事项,都要亲自经过她的检验。

    尽管常年离开父亲,赵郡李氏西祖的几个孩子们,却从来都没有感觉到生活的辛苦。因为他们有一位非常得力的,聪明会干事的母亲。

    家中琐碎的大小诸事,都要靠卢夫人一手操持。如何打理复杂的放利钱的营生,是卢夫人的一门独特的生意经。卢夫人一心要从她的几个孩子里,培养出一两个合格的继承人来,好传承她的这门特殊的家学。李蓁蓁是她的唯一的女儿,也是十分称她心意的培养的目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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