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0 章

    苏善挡在卫柬尸身面前,面露难色道:“陛下,您还是别看了。”

    “让开。”

    “陛下...”

    皇帝心里不是滋味,先帝子嗣本就不多,三公之乱时,被捉去当人质的两个弟弟都没能活着回来,加上前段时间惨死的卫赢,眼下毙命的卫柬,他们兄弟之中还活着的,就只剩下一个年仅八岁、养在关外的幼弟卫承了。

    这是有人要绝卫家的后啊!

    想到这,皇帝气血直朝脑袋里涌,上前一把拨开苏善,低头朝地上看去。

    卫柬也是中毒而亡,死状比卫赢,只有过之而无不及,那狰狞扭曲的面容可怖之极,双手指甲将自己下颌到胸口的皮肤,抓了个血肉模糊,身子还扭曲成诡异形状。

    只一眼,皇帝直接扑到一边狂吐起来。

    “哎呦,这——”苏善忙招呼宫人端水上前去伺候,“快传太医令来瞧瞧,陛下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咱们的脑袋都不用要了!”

    皇帝没抬头,只是摆摆手,示意不用麻烦。

    将胃里东西吐了个干净,又呕了两口黄水,皇帝这才起身,接过茶水漱了漱口。

    “查,必须严查!”

    太尉赵镇瞥了瞥苦着脸的公羊正,道:“陛下接连失去两位皇弟,对方明显筹谋已久,胆敢伤及皇族血脉,此事绝非普通凶案,想来公羊大人刚正不阿,也不会纵容凶犯逍遥法外的。”

    公羊正不作声。

    皇帝接过宫人递过来的帕子,抹了抹嘴,抬眼问道:“你方才说,池阳婚礼上,是时卿遣人叫走了卫柬?”

    赵镇点头,“正是。”

    公羊正忙道:“只是来人说,是奉司马大人之命,到底是不是,还有待考证。”

    “公羊大人此言,可有失偏颇。”

    “司马大人心机深沉,若真是他做的,他何必要做得如此明显?”公羊正摊手道,“他大可以打着张大人、李大人或者赵大人的名号。”

    赵镇嗤道:“笑话,我就在席中...”

    “我只是打个比方。”

    “行了!”皇帝不耐烦打断道,“公羊正,朕不管你用什么方法,要多少人,就算是掘地三尺,你也要把凶手给朕找出来!”

    公羊正颔首,“臣领命。”

    赵镇装作不经意提醒道:“凌铮一到边关,便大败匈奴,捷报频传,如今匈奴回退数百里,公羊大人该是无所顾忌了才是。”

    公羊正脸涨得通红,“赵大人,你这是何意?”

    皇帝又瞥了卫柬两眼,怅然阖上双目,苏善见了,忙朝候着的人招了招手,将尸首抬了出去。

    皇帝捏了捏眉心,叹道:“如今安定侯、文信侯都在偏殿等朕表态。”

    这看似没头没脑的一句,让公羊正倍感压力,却让赵镇喜笑颜开。

    这哪里是等皇帝表态,这分明是表了他们自己的立场。

    五大彻侯,已有两人支持声讨时彧。

    淮阴侯是一介女流,从不参与政事,可以将她排除在外。

    至于淄阳侯,现在看上去虽是置身事外,可前阵子淄阳侯世子向贤,托人举荐入了仕途后,又从无关紧要的职位,自行请调到御史台。

    御史们正愁这烫手的山芋无处可丢,这天降神兵,似乎是调查卫赢案子的最佳人选。

    如此一来,也就将淄阳侯送到了时彧的对立面,至少向家无法再理直气壮地,跳出来支持他了。

    赵镇强压嘴角,拱手道:“陛下放心,臣必定全力辅佐公羊大人,早日将凶犯缉拿归案!”

    *

    王楚容入宫后,任氏第二天便启程回了青州。

    而时彧,则日日奔忙,就算有时间在府上停留,大多数时间,也是用了膳之后便被威信叫走——自从两人同住,威信便被安排了其他差事,其中就有替元稽传话这一项。

    偌大的言心居,就只剩乐知许和伍氏两人,这院子里空落落的,惹得她的心也跟着空落落的。

    这次就算没人跟她说,她也从旁人口中细碎的言语中,拼凑出了事情的走向。

    毒死卫赢的嫌疑还未洗清,卫柬又在众目睽睽之下以时彧的名义被请走,之后跟卫赢几乎一样的死法。

    现在就算是三岁孩子,怕也是要怀疑到他头上,更何况一直虎视眈眈的诸侯呢。

    就算她丝毫不懂政治,也嗅得出危险的味道。

    这大概是除掉时彧,最好的时机了。

    虽然上次还因为“连她都”这三个字反驳过他,可如今,她不得不说,就连她都看得清的事,诸侯、赵镇乃至皇帝,又怎会不知。

    因他身居高位,她也曾跳出现在的身份,想过他的结局。

    历史上她知道的权臣结局,大概有两种:一种是野心难耐,成功篡位称帝的;另一种是功亏一篑,被斩落马下的。

    以他目前的状况来看,更接近后者。

    她总要做些什么才行。

    “少夫人,向世子来了。”见她正出神,秦睿小声道。

    她强打起精神,起身去门外迎。

    府门一开,向贤忙上前,见她眼眶乌黑,显然是没睡好。

    “乐乐,你听我说,这次无论如何,你都要听我的。”

    她疲惫抬眼。

    向贤心里一阵心疼,“之前陛下在长安城为时大人建的宅,如今已经落成,即便他还是两件重案的嫌犯,陛下还是默许宫里的人来通知他搬迁。”

    乐知许一阵恍惚。

    原来已经三个月了啊。

    他们初见时,他便信誓旦旦要在三个月后与她和离,如今...

    “案子还没有着落,诸侯已经蠢蠢欲动,我有预感,这很有可能会是个圈套,可我的话,他绝不会信。”向贤道,“既然如此,你先跟我走,不管他发生什么事,你得先保护好你自己,再说其他。”

    “圈套?”她急了,“你觉得是个圈套?那我要提醒他才行。”

    “他在权利场上混迹多年,哪需要你我来提醒?”

    “可我总不能眼睁睁看着...”

    “乐乐!”向贤握住她的双肩,激动道,“你清醒一点,你和他只是形式上的夫妻,你没必要为了他,搭上你自己的性命!他最后胜或者败,你我都无能为力。”

    “无能为力,好一个无能为力。”她喃喃道,“向贤,你有没想过,我们为什么会到这里来?”

    向贤摇头,“这个问题我们互相问过无数次了,没人知道答案。”

    “我只是想,总不会只是来旁观的。”

    “乐乐,别傻了,我们都不是救世主...”

    “我不想拯救世界,我只是想救他!”乐知许瞬间红了眼。

    向贤慢慢松开手,“那么他呢?他对你也有一样的心思么?”

    她却不敢答。

    “乐乐,不要跟他去长安,我们离开这里,找一处没人的地方隐居起来,远离这权利纷争。”向贤试图平缓下来,劝道,“这里的一切,本就与我们无关,兴许时机合适,再降一道天雷,我们就能回去了也说不定...”

    “回去...”她喃喃道。

    那光艳的人生,已恍如隔世。

    “对,回去!”向贤急促道,“你忘了吗,刚来的时候,你总惦记说,你还有许多包包,买来还没有机会拎出门,还有那双全球限量的鞋,还有...”

    可此时乐知许的脑海里,却只有古塔上,负手而立的孤独身影。

    她眼眶发酸,“可我说过,会一直陪着他的。”

    向贤瞧着她的模样,手紧紧捏成拳。

    *

    淮阴侯府上各种珍稀菊花争奇斗艳,叫人目不暇接。

    乐知许却无暇赏花,跟着门房一路来到正堂。

    淮阴侯正在修剪案上的花枝,听闻脚步声抬头看了她一眼,虽是第一次见,却像是熟识一般,轻声道:“坐。”

    她道了谢,在案前跽坐下来。

    她不由得端详起淮阴侯的模样来,面容寡淡清冷,眉宇间却隐约有股子英气,丝毫不像常年闭门谢客的深闺妇人。

    “我知道你是谁。”淮阴侯开门见山,“虽然云老夫人对我几番夸赞你们桃乐坊的手艺,但我知道,你来找我,绝不只是要为我做衣裳这么简单。”

    “女侯英明。”她也不否认。

    淮阴侯放下工具,缓声笑道:“可你也该知道,我一无兵权,二不议政,你来找我,总归是徒劳。”

    “我别无所求,只请女侯让我为您做身衣裳,下次陛下传召您,您能穿着,体面入宫。”

    “想用衣裳来暗示立场,”淮阴侯道,“先不说你这办法有没有效,我为什么要帮你呢?”

    乐知许像是下定决心,一字一句道:“民间传闻,三公之乱时,您的夫君英勇献身,陛下才能活下来,故而封您为第一女侯,可皇后五次三番,在众官眷面前大放厥词,声称您的夫君不过是替死鬼。”

    听到后三个字,淮阴侯的后槽牙咬得咯咯作响。

    “想来,您也是不会与赵家同流合污的。”

    淮阴侯盯了她半晌,忽地笑了,“不过是传闻,你便拿来与我分说,会不会有些太冒险了?”

    乐知许也笑笑,“女侯既然肯见我,我便是赌对了的。”

    “哈哈哈!”淮阴侯开怀大笑,摊开双臂起身,“来吧,给我量尺寸,我倒要看看,桃乐坊的手艺,是不是真的像传闻中那么好。”

    “多谢女侯了。”

    乐知许从昭然手中接过软尺,轻手轻脚在淮阴侯身上丈量起来。

    “只是我没想到的是,堂堂武成侯,竟让你一个小女娘出面来当说客。”淮阴侯面露不屑之色,“枉我还以为他英雄少年,对他颇为欣赏来着。”

    “实不相瞒,我这趟是背着他来的。”乐知许手上不停,转身记录着数据,“若他知道了,少不了又要气恼,不过,我相信都是值得的。”

    “哦?”淮阴侯不禁侧目,“夫人对武成侯痴心一片,希望他来日不会辜负才是。”

    “我只是全了我自己的痴心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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