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2 章

    原本时彧官拜大司马,无人能出其右,手中又握有四十万玉人军,赵镇无论如何,也不是对手。

    可近半年来,时彧在经历了人彘案,皇族毒杀案等事件后,风头大有逆转的架势。

    他再强,总不能与天下人为敌。

    若在此时,各方势力得知时彧母族王氏都倒戈,想必心志不坚定之辈,都会左右摇摆,届时只要耍些小伎俩,即便不能让这些人归附,至少也不再能为时彧所用。

    如今他又戴罪南下,远离长安,虽然不知道赵镇到底要做到如何地步,可这的确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茹夫人越想越怕,无论赵镇是要自己称帝,还是要挟天子以令诸侯,都绝不会允许她腹中这个孩子降生。

    想到这,她紧紧护住小腹。

    不能就这样坐以待毙,可就凭她,一个深宫里的女子,又如何能左右天下大势呢?

    派人给时彧送信,提醒他小心赵镇?

    不行,太冒险了,若是被赵氏发现,必死无疑。

    想来想去,她还是决定先探探王楚容的口风。

    “怜香,想办法将王氏倒戈的消息,传到天禄阁去。”

    ***

    时彧肉眼可见的,越来越沉默。

    前几日回到主帐,还能故作轻松地跟她闲聊,今日却是连晚膳都没用,自顾自伏在案前,奋笔疾书。

    问了扶桑才知道,当地官吏上报,发现好几处村县,通往官道的沿途都是冻死饿死的尸身,和骨瘦如柴、奄奄一息的百姓,其中好多还都是孩童。

    可惜的是,探查过后发现,他们病入膏肓,即便喝了汤药也难救。

    也就是说,要眼睁睁看着他们被病魔带走,无计可施。

    为了确保安全,所谓的与当地官吏沟通,也不过是相隔百步,相互喊话而已。

    是以扶桑的嗓子都哑了。

    乐知许端了吃食,回到帐中,见时彧愁眉不展,深吸一口气,扬起笑容,走了过去。

    他听见声音抬眼,勉强挤出个微笑。

    “刚才晚膳时没什么胃口,现在饿了。”她将吃食放在案上,“陪我用些?”

    时彧本欲拒绝,可对上她的双眼,拒绝的话又说不出口,只好点点头。

    “外面情况如何,你都不怎么跟我说。”乐知许将木箸递到他手里,又给他夹菜,“每日我就在这营地里打转,无聊得很。”

    “不过都是些琐事,跟你说了,也不过是徒增烦恼罢了。”

    “那可不对。”她向前凑了凑,煞有其事,“以往我要是有什么烦心事,就会跟身边朋友讲,就算她们帮不了忙,和我一起骂一骂,我心里也舒坦,总比一个人扛要好。”

    时彧看着她认真的模样,忍不住笑了一声,“原来你们小女娘,聚在一起都是在说人是非。”

    旋即又忍不住叹了口气,“可我现在,都不知道该骂谁。”

    “要不然这样,你说来听听,我们随便挑选一个倒霉蛋,骂他个狗血淋头,怎么样?”

    她的眸子雪亮,再多再光亮的烛火,此时也都黯然失色。

    “好。”时彧顿了顿,想理清思绪,该从何说起。

    却突然发现,自己这茫然一生,她竟然是第一个想要听他倾诉心中苦楚的人,不由得喉头一哽。

    再望向她,她已放下木箸,双手托腮,一副洗耳恭听的姿态。

    他忍不住倾身过去,在她唇上啄了一下。

    “嗯?”她显然没想到他会有如此动作,懵怔眨了眨眼。

    时彧心满意足坐了回去,喝了口茶润了润嗓,低声徐徐道来。

    “这一路上,潼关、渑池、洛阳倒都还好,毕竟与长安同属司隶校尉部,贵游震慑,台阁生风。可豫州不同,官怠于宦成,况且这里瘟疫更加猛烈,能侥幸活下来的,不足三成,无论官吏还是百姓,心志早被摧毁,惶惶不可终日,根本不堪重用。”

    “我们虽有对症药方,可带的药材远远不足,且伴随瘟疫而来的,还有鼠疫、蛇疫等不知名的疾病。志不强者智不达,不顾自身安危深入到重灾村县,并非人人都能做到的。”

    “我欲调玉人军前来驰援,可迟迟等不到陛下签的凤仪图①。”说到这时,时彧将面前杯盏捏得咯咯作响,“若我不顾后果,叫玉人军硬闯,想必不出一日,陛下面前便能堆满弹劾我的奏章。”

    不光说的人气愤,听的人也是差点爆粗口。

    乐知许勉强将嘴边的脏话咽了回去,拍案愠怒道:“都在这个节骨眼儿了,他们竟还在想些有的没的?简直不要脸!”

    时彧一怔。

    “那个皇帝,脑子也是不清楚,我早就看他不顺眼了!”她越说越气,“猜忌这个,猜忌那个,小事上优柔寡断,大事上狗屁不通!要不是你,他哪能做这么多年皇帝?还有那个赵镇,不过就是个国丈,还以为自己有多了不起,怎么,生了个皇后就是为国家做了多大的贡献了吗,这也拿来邀功,要我说啊...”

    时彧忙去捂她的嘴。

    “唔——”她拍掉他的手,“你拦我做什么?我还没说完呢...”

    “不要再说了。”

    “怕什么,营地里都是自己人。”她不服气,梗着脖子,“他们能做得出来,难道还怕人说么?”

    这话好像听程远瞻也说过。

    时彧哭笑不得,身边怎么尽是这样口无遮拦的人,一个一个,都不叫他省心。

    “你一个小女娘,怎么骂起人来一套一套的?都说——”

    “都说庐陵乐氏之女柳絮才高,仪态万方!”她摇头晃脑学着他的语调,旋即凑到他跟前,挑衅似的仰起脸,笑道,“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时彧捧住她的脸,她脸上那明艳的笑容仿佛惬意春风,拂得人心都暖洋洋的。

    他用拇指轻抚她的唇,低声道:“谁说我后悔了?我就是喜欢会骂人的。”

    说罢,双唇便覆了上去。

    起初,只是玩笑般的,想要惩罚下她的伶牙俐齿,可那樱桃小嘴仿佛旋涡,一旦深陷其中再也无法自拔。

    他只觉得浑身的气血,都冲向颅顶,他还想要更多。

    他不住地俯身向前,迫切地想要将她压在身下。

    伴随一声惊呼,还有杯盏跌落的声音,两人重心不稳,双双倒在席子上。

    “少主公!”守在门口的扶桑想也没想,径直冲进帐中。

    虽然食案将两人的身体挡去大半,可少主公在上,以肘撑地,手掌还护在下方的少夫人脑后...在做什么,再明显不过了。

    扶桑楞在当场,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还不快出去!”时彧轻声喝道。

    “啊?是!”扶桑慌不择路,一扭头差点撞倒立在门边的镔铁长枪,手忙脚乱扶住之后,这才逃也似的跑了出去。

    乐知许还扯着时彧的衣襟,试图挡住脸,听着脚步声渐远,才小心露出头来,与他对视一眼后,再也忍不住,吃吃笑了起来。

    时彧也笑。

    刚跑出帐外的扶桑,听到两人隐约的笑声,停住脚步,含笑回望。

    真好,少主公再也不是一个人了。

    ***

    椒房殿内,皇后正懒洋洋倚在榻上,一旁中黄门模样恭顺地捧着檀木托盘,上面摆满了各种珠宝首饰。

    “皇后娘娘,您瞧瞧,有没有喜欢的?”

    皇后不过抬眼瞥了一下,反手看了看自己的指甲,不耐烦道:“挑来挑去,还不都是这么几样,也没点新鲜的。”

    “娘娘见谅,现在各地瘟疫四起,送进宫里的好料子少,正所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你的意思,是吾,不恤民生喽?”皇后眼皮一掀,厉声打断。

    中黄门吓得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奴婢失言,娘娘恕罪,娘娘恕罪啊!”

    许是嫌吵,皇后的眉头,蹙得更紧了。

    “还不赶紧下去!”光禄勋夫人秦氏叱道,“也没点眼色!”

    中黄门千恩万谢退了下去。

    见再无旁人,终于可以说话了,秦氏探了探身,“娘娘,您当真与那钦天监的王娘子交好?”

    皇后不屑嗤了一声,“我与她交好作甚?”

    “妾想着也是。”秦氏讪笑,“不过区区王氏,也值得娘娘下功夫?到底不过是以讹传讹罢了。”

    “我让连翘走一趟,不过是父亲的意思,不然,我才没那个闲工夫。”

    “是是,不过,妾最近得了一个消息。”秦氏故作神秘,“娘娘可还记得,那乐氏女?”

    皇后不以为然,抓起案上的黄玉貔貅,拿在手里把玩,“不是说她吓了个半死么,我就发发善心,让她那么疯疯癫癫活着吧,没事我还能去找个乐。”

    “看来娘娘是不知情啊。”

    皇后听出她话里有话,疑惑问道:“你这话是何意?”

    “司马大人奉旨南下,竟也将她带了去!临行那日,有人看见,乐氏女的马车就等在城门口,先是勾搭了淄阳侯独孙向世子前来相送,两人卿卿我我,依依不舍的,后又上了司马大人的马车。”秦氏绘声绘色,仿佛自己亲见一般,“她之前疯癫无状,怕不是装的!”

    “竟有这等事!”皇后气急起身,咬牙道,“好啊,都欺瞒到我头上来了。”

    “娘娘何须动怒呢。”秦氏劝慰道,“您不是说,司马大人这趟出去容易,回来可就难了么。”

    皇后警惕抬眼,心下却一惊,自己不知何时,竟然将父亲的计划透露了出去,这要是坏了事,父亲不气死才怪。

    秦氏似是没发觉,继续道:“那时彧狂悖无道,天下人皆是敢怒而不敢言,也只有您和太尉大人,有这个实力,除之而后快。”

    闻言,皇后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既然都已经准备除掉时彧了,”秦氏笑笑,“那乐氏女,也没什么必要留着了,您说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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