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会呢？不是已经回来一次了？”
“人若死了，还有魂魄。可魂魄死了，还有什么？”
那一日发生的一切，兰如令不明白，她想知道，可又害怕去问任何一个人。原本已经失去了苏星河一次，不曾想他回来了，白归一却没了。
心中到底无法释怀的，因为无法分清哪一个情况更糟。
“姐，我不会再遇见他了，是不是？这样千载难逢的事情不会再有第二次了——”
兰如令抱住他，自己也感慨万千，“你说，到底是白重九和白归一命苦，还是你我两人命苦呢？是不是他们两个就是因为遇见了我们，命运才变成这样了？”
“我也不知道——若是再有重生的机会，我会祈祷上天别让他再遇见我了，真的。我就想让他好好的，平平安安过完这一生。哪怕再也不重逢——
“白重九以前的想法是对的，是我看不穿想不透，非要让他和自己绑在一起，是我把他害死了——”
“阿澜，这不是你的错。你一定要好好的，别让他白白没了——”
苏星河不知道自己还有什么活着的意义。
他不吃不喝，不眠不休，却几个月平安无事。他拿刀自残过，伤口竟然眨眼就好了。他不死心，又喝了整整一大瓶鹤顶红，当时是有几分腹痛，可睡了一觉起来，又没事人一样。看来，自己真的已经成神，超脱了三界，跳出了生死。
他终于肯认命了。
转眼，已经入冬。凉州。在最大的一场大雪中，莫随风来到了城外。
现在的他，已经不可同日而语。早在白归一的讣告发出不久，高唐台就明旨下令，亲封他为月长神君，统御江湖百家，号令天下。
龙渊府已经在给白归一举行葬礼之际明示了他龙渊府的后嗣身份，而鉴于他与高唐的九五之尊夜扶桑背后的血缘关系，这个位置自然不可能花落别家。
莫随风原本是不愿意再次踏入江湖这个名利场的。
奈何高唐台已经下了明旨，自然不好违逆新君登基之后的第一道旨意，也就勉为其难承受了。
于是白纸门一下子炙手可热起来，门前车水马龙，门庭若市。
鉴于之前的江湖一盘散沙，又是一团乱麻，他劳体劳心多日，最近才寻得了一个机会，休息几天。
一个不速之客就是这个时候上门的，且约他这个时候在城外相见。若不是上面的名字让他心虚，恐怕随便找一个由头就拒了。
左右为难大半日，他还是前去赴约。
城外的五里亭里，是一个女子萧索的身影。看到来人，她转过了身。
莫随风认出了她，正是宫羽。她并非一个人的，若是把他怀中那个孩子也算上的话。
宫羽容貌依旧，还是那般妖冶，像是罂粟花，让人见了总有一种强烈的悸动之感。
她看着莫随风没有寒暄，直接开门见山，“有事求你。”
“你若真有事，但请直言。”鉴于两个人曾经有过一夜春宵，他总是没有任何面对她的底气，于是也就心虚气短了。
宫羽把怀中那个周岁的婴孩递给他，“替我解决一个麻烦。”
“你——你要我——”
莫随风明显误解了他的意思。
“怎么可能？”宫羽露出一抹好看的笑，“我已经金盆洗手，不再杀人了。”
“那你——”话说了一半，莫随风挑了挑眉，算是无声的疑问。
“不知道是谁的，我只负责生不负责养。就送给你做一个伴儿吧。”
眼见宫羽把孩子递来，莫随风只能接过来，他看到那是一个男孩子，容貌珠圆玉润的漂亮，手中拿着一只玉佩。那原来是他的随身之物，大约是那个时候被宫羽拿走了，今日这是来一并归还了。
他问，“何时的生辰？”
“记不得了。”宫羽随口敷衍，“你给他起个名字吧。”
“还没有起吗？”
“我书念的不多，起不来。”
莫随风看了看周围的景致，沉吟道，“白握瑜，字雪中。”
“怀瑾握瑜，这个我倒是懂。只是这雪中——”
“一来，这个孩子得来自雪中。二来，人生最大乐事——锦上添花、雪中送炭。”
“那又为何姓白？”
“我现在姓白，白吟风。”
“好。”宫羽没有再说，撑起伞，“告辞。”
莫随风心底起了涟漪，情不自禁叫住了她，“你……你对今后有何打算？”
“浮图塔的宗主退位让贤了。此事你可知？”
“嗯。”
“我接手了。”
“你？”
“怎么？觉得我做不来？”
“我只是觉得这不是你的追求。”
“前半生杀戮太多，后半生还前半生欠的债吧。”
宫羽说完，就转身而去。
不远处有一辆马车在等她。她收了伞，上了马车，里面也有一个抱着婴孩的女子。
“姐——”那个女子正是秦鱼舞，“他收下了？”
“嗯。”
“你还是没有告诉他那是他的亲生骨肉？”
“告诉他做什么？”
“那他也愿意替别人养孩子？你就不怕他拒绝？”
“他不会拒绝的。”宫羽说着逗了逗秦鱼舞怀中的那个孩子。那是一个女孩儿，堪堪半岁，“你呢，准备如何处置这个孩子？”
“皇后殿下说可以养在宫里。”
“那里，不是一个好地方。”
“我知道，所以我也给她找了一个父亲。”
“他不会拒绝吗？”
“我不知道……你看看我们姐妹两个，一个杀手一个花魁，又会教给孩子一些什么？根本养不好。”
秦鱼舞有几分感慨了，“现在我们秦府虽然平反，可是人事凋零。我这次去北狄的路上还能顺便寻一寻那几个发配北境的堂兄弟们，也算能够告慰一下爹的在天之灵了。”
宫羽停了停问，“什么时候走，定了吗？”
“过了年。”
两人启程，一路无话。
转眼，已经是除夕。
苏星河看着面前一碗浓汤，更是心中凄苦。
那还是十全十美汤。
他以前很是喜欢。可是现在他什么事都提不起兴趣，什么人也没有见的心思。
他的人生像是一潭死水，波澜不惊，一眼到底。
他看着那碗汤看了大半夜。
然后，有人来了。他从未想到来的人会是秦鱼舞。
秦鱼舞知道他心情不好，也没有和他寒暄，自己大方落了座，喝了一杯清茶，然后才开口。
“秋天的时候狄国国主前来朝贺，提出了两国联姻一事。在皇宫宴会上的一众名门贵女中他看中了我。所以，过了年我就要前往狄国联姻了。”
秦鱼舞犹豫几分，看了看怀中的女童一眼，“而这个孩子是没有办法跟我去的。再说又是那般苦寒之地，我也不忍心将她带去。”
她说着将熟睡的孩子放在了榻上，“原本，皇后殿下说愿意养在宫里的。可是我觉得那里对一个女孩子来说不是美满的地方，虽然我也清楚皇后殿下不会亏待她。我就想着……想着看看你是否愿意——”
苏星河明白了她的意思，他侧眼看了看那个熟睡中的孩子一眼，心里跳了一下，“是薛之珩的？”
“嗯。再怎么说她生父出身黎府，孩子能够回来我想这也是他喜闻乐见的。”
苏星河将孩子抱起来，问了生辰八字。
秦鱼舞说了。
“她叫什么？”
“只取了小名儿，叫做念念。以后跟着你姓苏吧，等到长大了再告诉她薛之珩的事情。”
“那你呢？”
“我那般出身好像多么光彩一样。所以，不提也罢……”
“好，我一定将她视若己出。”
“那么，多谢了。”
苏星河起身，拿了一瓶药放在秦鱼舞面前。她不明所以，眼神询问他。
“宫平欠我一条命。”
“宫平——崔浩？”秦鱼舞愕然，“你要我杀了他？”
“男人没几个好东西，你觉得自己能依靠他吗？”
秦鱼舞不答，这话把她问倒了。
“学李甘棠吧，大权在握，依靠自己。等有了他的孩子以后就做狄国的太后。”
“你就不担心我对他——下不了手？”
“他不是良人，生性凉薄，又唯利是图。你是一个聪明人，知道有些人是不值得倾注感情的，哪怕一星半点儿。”
“好，我知道了。”秦鱼舞收了东西，起身行了一个万福，“以前的一切都是我少不更事，还请你见谅。”
“无妨，都过去了……”
“留步。我告辞了。”
秦鱼舞说完，犹自去了。
在除夕之夜，苏星河终于找到了半分活下去的念头，他抱着那个孩子终于露出一个虚浮的笑，“小鹿，你看我们有女儿了。”
正月初一，苏星河前往白纸门。
在门口的时候正好与兰重火狭路相逢。
彼此一句话未说，一个眼神也没有交流。
兰重火自从白归一离世，再也不穿红色，平日皆是一身黑色内衫，白色外袍。不知道到底是因为白归一姓白，还是在以未亡人自居。
来到内堂的时候不仅苏明伦在，莫随风和兰如令也恭候多时了。
苏星河看到莫随风怀中抱着一个孩子，他哭闹不止，莫随风正在手忙脚乱安慰他。几个人看到苏星河同样抱着一个孩子前来，也是无比惊讶。
“你怎么也有一个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