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星河道，“别人送的。现在是我和归一的。”
    兰重火闻言冷冷哼了一声。
    兰如令看他终于有了几分精气神，也心情好转，将那个孩子从他手里接了过来，左右端详一番，“长的真漂亮，长大了给我们家怀瑾当新娘子吧？”
    也不知道是凑巧，还是那个孩子听懂了，竟然对她笑了起来，于是更把兰如令逗乐了。
    苏星河看了看莫随风，“你抱的谁的？”
    “捡来的。”
    “哪里捡的？”
    莫随风的脸色有几分不自然了，“宫羽送来的。”
    苏星河于是明白了肯定是莫随风的亲生骨肉，而他明显是不知情的，他也不多嘴。
    因了添丁加口，终于有了几分年味儿。
    虽然苏星河和兰重火还是彼此不对盘，也没有打扰其他人的兴致。
    毕竟人生再苦，还得向前看不是？
    逝者安息，铭记于心。不忘初心，方得始终。
    吃过了团圆饭，众人也前去祠堂上了香。
    其他人去了，兰重火却没走。苏明伦似乎有话要说，人也陪他一起待着。
    兰重火道，“你有话就直说。”
    “我以为，你无论如何都不会想和我说话的。”
    “别以为我不敢和你割袍断义。”
    “我当然知道你想。”
    “也就是看在——看在他的份儿上——我们四个，夜崇阳不在了，他也不在了，只剩下你我，真是老死不相往来，也不是他喜闻乐见的。”
    苏明伦黯然神伤，“我知道。”
    停顿了好大一会儿，他又道，“过了年，我要成婚了。”
    “怎么？终于把李甘棠放下了？”
    “我知道在感情一事上自己比起来你和星河就差多了。毕竟你连赐婚都敢拒。”
    “你这是可惜没有和我成为连襟？”
    “泽兰可是对你一见钟情——”
    “你若是觉得好，姐妹两个一起娶了多好。”
    “你总该让我把话说完，她说了无论如何都要嫁到白鹭洲。”
    “那她嫁给我大哥多好，两全其美。”
    “做不成你夫人，也要做你大嫂。这话兰宗主已经知道了。”
    “那你还给我说做什么？”
    “你来以前他已经主动写了求婚书送到了高唐台。如此，你拒婚一事终于有了个完美的结局。”
    “记得给我请柬，你办喜事我会去的。”
    “那你呢？”
    “我怎么了？”
    “准备什么时候言说婚事？”
    “你有什么身份来朝我催婚？”
    苏明伦沉吟不语。
    兰重火冷冷一笑，“还是说，是我哥让你来的？”
    “不管是谁让我来的，也都是为了你好。”
    “那你怎么不让苏星河给你找个小婶娘？这是柿子光拣软的捏，单找我的不痛快？去他那里碰一鼻子灰多好。”
    “你和他又不能比。”
    “哪里不能比？”兰重火一下子就被他的话点着了，“哪里不能比？苏明伦你倒是给我说个一清二楚！”
    “他毕竟封神了，有无尽的寿命可以随他使劲儿折腾。你呢？”
    兰重火心气儿低了，咬唇不语。
    “他已经不在了，可生活还得继续不是么？我知道他刚走就说这些事既枉顾他的在天之灵，又让你心里难受。我的意思是你总该松一下口风，等个三五年然后把此事提上日程。”
    “倒也是这话。”兰重火想了想，“你回去告诉我哥，什么时候苏星河成婚，我就什么时候考虑婚事。”
    “你非要和他比吗？”
    “我就是要和他比。”
    “他好歹现在有个女儿，你呢？”
    “估计真是他和秦鱼舞的也说不定。”
    “是秦鱼舞和薛之珩的。”
    兰重火半天后又气哼哼道，“不就是个孩子吗？回头我也去荒郊野岭捡回来一个。又不是他和白归一生的，有什么可炫耀的！”
    “你也想要一个？”
    “那当然，谁要落在他之后。”
    “过几天我送你一个吧。”
    兰重火不以为意，可是没想到过了半个月真的有人送来了一个孩子。
    当时兰重火就是话赶话这么一说，丝毫不当真，所以看到那个两岁左右的孩子时愣了半天。
    随着孩子而来的还有一封信，只四个字——还君明珠。
    是苏明伦的字。
    “明珠——明珠——”兰重火苦思冥想半天，终于知道了这孩子的来历。
    夜明珠。
    她就是夜崇阳和钟灵儿的女儿——夜明珠。也是白清零的转世。
    白归一以前给他提过这回事。当时两个人都以为这个孩子已经没了，不曾想竟然被苏明伦接到了九重天，养了这么大。
    兰重火问来人，“她母亲人呢？”
    来人正是苏瑞之。
    “我家少主将小姐接回去不久，夜夫人相思成疾，又水土不服。三四个月前故去了。”
    兰重火听了，又是一阵戚然。
    夜明珠有几分怯生，直拉着苏瑞之的衣角。
    苏瑞之牵着她的手往前走了两步，然后蹲下身看着她交代，“苏伯该走了。你今日就留在这里吧。”
    夜明珠直摇头。
    “听话。这里气候好，你身子骨弱，待在这里比在蜀地好。”
    “爹——要爹爹——”
    兰重火走过去，看着她眉眼含笑，“我给你当爹爹好不好？”
    夜明珠看了看她，她那么小的年纪也能看出来美丑，见他生的无比好看，也不哭了，脆生生叫了一声，“娘亲——”
    兰重火啼笑皆非，“好，你想叫娘亲，就这么叫着吧。”
    于是，夜明珠留了下来。
    人世无常，又有诸多巧合。白清零与自己有过婚约，却终究没能嫁到白鹭洲。她转世为夜明珠以后，竟然阴差阳错来了。
    这也不得不说天意如此了。
    有了夜明珠以后，新的一年的正月初一，兰重火终于给自己挽回了几分面子。
    不过他和苏星河虽然还是不说一个字，苏念念和夜明珠倒是彼此合得来，没少一起玩耍。
    后来白怀瑾和白握瑜长大以后，四个人青梅竹马，更是亲密无间。
    几个大人也喜闻乐见，当然有亲上加亲之意。
    莫随风在白握瑜五岁时，带着他拜访水云间。
    莫等闲看着那个孩子半天不言不语。最后拈着胡须蹦出来一句话，“这孩子，怎么和你小时候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这话莫随风也并不是第一次听，家里的下人们也这样说，可是他都以为是随口一说，直到莫等闲也这样说他才心里一惊，进而想到了什么。
    于是回去之后总是忍不住将他左看右看，然后一个大胆的想法就浮上了心头。
    直到后来在他的长命锁上看到了他的生辰八字，才终于肯定下来。
    岁月如梭，斗转星移。
    转眼，十八年已过。
    十八年，可以发生很多事情。
    苏星河成为了太师，教夜扶桑治国理政之道。实在是这位九五之尊生性顽劣，谁的话都不听，只对他一个人犯怵，于是李甘棠就把人给送来了。
    再有，荒落在骊山开山立派，成立了白鹿洞一脉，奉夜游神白归一为祖师爷，广收门徒。
    夜扶桑平日里对江湖中事更加上心，每到夜晚就要飞檐走壁，前去劫富济贫，降妖除魔，更是白鹿洞的坚强后盾。
    于是白鹿洞成为国教，荒落也成为高唐的国师。
    苍梧山也回归了原本的名字。
    这一天，是个吉日。
    白纸门双喜临门。白怀瑾迎娶苏念念，白握瑜迎娶夜明珠。
    兰重火其实更看好白怀瑾的，想着和夜明珠的性子更合得来，可是夜明珠非要嫁给白握瑜。
    临上花轿前，他问她原因。
    她拉着他的手，“娘亲，我总是做梦，梦到自己曝尸荒野，握瑜把我给埋了。”
    兰重火也听到这么一个说法。
    说是今生相遇的人与人之间上辈子都是有缘分的。
    就像是你曝尸荒野。
    有个人路过，摇头叹息，心道不忍。
    这一世，会是朋友。
    有个人路过，会找一口棺材将你收敛。这个人会是一时的爱人，却有缘无分，只能走上一段。
    还有一个人，会躺下来，以自己的血肉之躯覆盖在你的身上，陪你一起埋葬。这个人才是夫妻，能够琴瑟和鸣，相伴到老。
    只是兰重火不知道，自己对白归一又是哪一个。
    ***
    自从苏星河将苏念念嫁到白纸门，就消失了踪迹。
    他跋山涉水，走遍天涯海角。
    他在寻觅，也在躲避，去的都是苍茫的神山仙境，结交的也是散仙和得道高人。偶尔喝上一壶老酒，就能醉上几个月。
    比起凡间来说，时间，倒也不是那么难熬。
    等他再次回到洛阳的时候，已经倏忽过了四个十三年。
    上一次，他等了十三年，终于等到了夜扶桑。
    这一次，他还会等到吗？
    他不知道。
    曾经他问过苏明伦，自己的命数。
    苏明伦说的是，他已经跳出了轮回，游离在三界之外，他一介凡人参悟不透神人的命数。
    他这才作罢。
    这一日，他化为龙身，遨游在东海附近。最后在一处福地洞天看到了一块闪烁着七彩光芒的石头。
    于是化为人形下来查看。
    上面写着三生石，旁边有两位仙风道骨的仙人在对弈。
    苏星河朝着两人行礼，等到抬头细看的时候才看到其中一人竟然是熟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