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昔

    小小的铜香炉被放在了木桌案上,线香被点燃。

    随着淡淡的烟雾升起,清新如林间雨后的香味逐渐充盈室内。

    段明雪躺在靠墙的木榻上,眼睫闭阖,神情一点点变得放松。

    他最后一次回想的、决定要忘记的,是前世最珍贵最美好的那些记忆。

    崇和九年,暮春时节。风里夹杂着花香,柔和温暖。

    箬河还未被鲜血染红时,也曾经清澈到时常有人去戏水洗沐。

    春日的水边,年轻男女三五成群,都穿上了最繁丽的衣裳。

    他们漫步、闲谈、交友,笑语声中偶尔也有人放歌。

    阿杏仍作男子打扮,穿一身雪青色圆领袍,和白衣的他走在一起。

    两人都生得一副好模样,一路上许多女子投去含情的眼光。

    大周自崇和帝登基以来,民风越来越开放,上到妃嫔公主、下到寻常人家的女子,全都爱穿领口放得很低的齐胸襦裙。这些女子就是。

    春风拂过花树,又拂过美人纱裙,她们或走或停,胸前春光不掩。

    身后的纨绔子嬉笑着低声议论她们中谁最丰腴,连杏收回看美人的目光,转身斥道:“下流!”

    纨绔子们没把她小猫似的怒气当回事,神情轻佻地笑问段明雪:“这位公子,你觉得呢?”

    连杏一怔,看向身旁的他。

    段明雪面色微冷:“我也觉得你们下流。”

    说完,他轻牵住连杏离开,到红蓼岸边无人处看风景。

    连杏回头望向人多处,袅娜的女子们有的也遥望着他们,甚至还有人笑着对她挥舞绣帕。

    她们打扮得真的很惹眼,她同为女子都忍不住视线流连,身边人真的无动于衷?

    连杏看向身旁静立在水边的段明雪,问:“你没看她们吗?”

    段明雪侧头与她相望,眼中染着无奈的笑道:“非礼勿视。”

    连杏忽觉他这种毫无波动的样子不太顺眼,歪头俏皮道:“哦?那要是我也穿上那样的衣裳,你也能忍住不看啰?”

    段明雪愣住,半晌没有吭声,但白皙的耳廓微微泛了红。

    连杏买了身新裙裳,小绪和胡姨都欣喜异常。

    实在是因为姑娘不爱红装爱武装,圆领袍比衫裙还多,以至于她每多一身衫裙她们便高兴一次。

    傍晚,小绪伺候她沐浴,一边往水面上撒花瓣,一边兴致勃勃地说着要给她梳的发式。

    春日困乏,连杏在热水中泡得小睡过去,醒来擦身时,发现伺候的人变成了胡姨。

    胡姨用软布擦干她全身后,不太满意地瞧着她胸前,道:“姑娘都快嫁人的年纪了,要多吃点多长肉啊,不然以后夫君不喜欢、纳了美妾——”

    那时连杏虽和段明雪订了婚,家里人却都是不看好的,胡姨话里说的夫君其实是不确定的高门子弟,但连杏却只想到段明雪,立时打断道:“他敢!”

    刚沐浴完的妙龄少女粉面含嗔,难得一见的娇模样。

    胡姨替她穿上新衣裳,笑哄:“是是是。”

    和水边女子们身上相似的齐胸襦裙,这些年来在大周各地都常见,十七岁的连杏却是头一次穿。

    和胡姨四只手打架,反复调整领口位置——

    “再高一点。”

    “不行,低一点。”

    “高一点。”

    “低一点。”

    “不能再低了!”

    “好好好,就这样。”

    看着镜中人胸前半露的酥白,连杏被给自己梳头的小绪瞧着都害羞。

    窗外已是月上柳梢,她约了段明雪,想给他看。

    缃裙少女走到院中,和白衣的情郎相会,识趣的小丫头离开,将院门轻掩。

    春夜寂静,两人在月下相望,如画卷一般美好。

    少女肌肤雪白细腻,缃色裙裾在夜风中轻扬,单侧垂发干净温柔,发上簪一朵梨花清新可爱。

    但她不知道自己有多好看,像是不习惯人类衣裳的小动物似的,素手揪着袖口,对面前沉默不语的段明雪道:“是不是很奇怪?”

    “……怎么会?”

    “那你都不夸我。”

    轻轻软软的,像是撒娇的语气。

    段明雪神色变得如月色温柔,“……是因为,美到我不知该如何夸了。”

    连杏笑起来,漂亮的双眼弯成月牙,发上小花晃了晃,模样愈发可爱。

    她走到段明雪面前,双手轻轻揪住他衣襟,仰脸道:“那你不想抱抱我?”

    段明雪手指在袖中克制地捏紧,喉结滑动想要说话时,软玉温香主动地扑进了怀中。

    不是第一次拥抱,但少女身上的衣裳从未这样柔软过。

    他慢慢伸出手,轻轻环住她的背。

    可惜天公不作美,连杏刚在他身前蹭了下脸颊,就发觉头上有水滴落下。

    段明雪松开她,看了眼藏进乌云中的圆月,“下雨了。”

    连杏撇撇嘴,不开心地瞪了眼夜空,牵起他的手,“那进屋去。”

    屋里,木窗只留一扇撑开,雨水沿窗滴落的声音也很好听。

    两人在桌旁坐下,段明雪为连杏斟茶。

    “阿杏看书了?”

    连杏喝茶时,段明雪拿起了桌上的线装书册,随意翻了下,然后手僵住。

    竟是那种配有插图的情爱话本。

    而那些插图彩绘精细,将主人公交叠在一起时的每一处都呈现得清晰生动。

    更令他震惊的是,伴着那女主人公的男子有三个之多。

    段明雪耳垂红透,用不可置信的目光看向面前纯真可爱的少女。

    连杏也脸红了,伸手把书抢回去,飞快解释道:“是胡姨偷偷给我的,让我学、学男女之事……”

    段明雪端坐在桌旁,姿态仍如芝兰玉树,可一颗心却开始燥热。

    阿杏自出生起就没有母亲,在有些方面真的不知如何说才好。

    见他惊诧神情不减,连杏双手捏着书继续解释:“这故事的女主人公是前朝公主,及笄后就在公主府养了一群面首……”

    段明雪这才有些恍然。这是在影射当朝长公主萧黎的荒诞生活。

    连杏看着他,小声说:“还、还挺好看的……画得也好。”

    “书里很多人骂公主,我觉得没有道理。凭什么驸马可以纳妾,公主就不可以多几个夫郎?”

    “我要是公主,我也想和她一样。”

    段明雪看着她手里的书皮,回想着刚看见的震撼画面,“……你也想和她一样?”

    连杏起身把书放回架上,虚张声势地叉腰道:“怎么我不可以吗?我也是州牧千金!”

    段明雪将那画中被簇拥的女子想象成面前少女的模样,只一念就觉气血上涌难以接受,知她只是胡说,极力平静地走到她身前,但没忍住伸手扶起她的脸,道:“那我呢?你不要我了?”

    “呃……”脸颊被他指腹轻抚,连杏一时语塞,“你、你……我当然要了。就算我……就算……我也是最喜欢你的。”

    听到这样的回答,段明雪心间的燥意总算缓解了一点,看着面前少女羞红脸又装胆大的模样,一时间忘了克制,手指移到她红润的唇瓣上,低头轻轻吻了下去。

    只贴了贴便离开。

    段明雪幽幽地看着她,“那这样的事,你也要和别人做?”

    连杏垂了垂眼睫,在他看不见的角度,水润的眼眸中闪过小心思。

    她这个书生未婚夫总是清冷如冰雪,即便是温柔含笑的模样,也只像是冰雪上照了缕薄淡阳光。

    而她,想要他融化……像话本子插图中最俊的那个夫郎一样,脸红红眼含泪地,任人施为……

    “……我先和你做。”

    连杏双手环上他腰背,踮脚含住他微抿的唇,“你让我满意了,我就不和别人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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