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暴雨

    张大爷收好节货,从屋子里走出来时,正巧听到老伴在说那神秘墨镜男,便探出只脑袋,四下打探了一眼,压低声音问道:“程医生,你最近有得罪什么人吗?”
    程希拧紧眉,看向张大爷,见他神情肃正不似开玩笑,便摇了摇头,道:“您知道啊,我刚从广州回来,能得罪啥人,得罪领导倒还差不多。可能他就是来院子里找人吧,碰巧找到我们这栋楼了。”
    “就是!什么得罪人,程医生这样的都能得罪人的话,那你儿子怕不是要蹲牢子!”大娘推了张大爷一把后,又狠狠剜了他一眼。
    “哎呀,你听我说完嘛,一大把年纪了性子还这么急!”张大爷掸了掸被老伴推的那块那位置,略有不满。
    “那你快说!听你说个话,急死个人。”
    张大爷凑近了脑袋,说道:“有一天我买完菜回来,正巧碰见物业王经理带着那墨镜小伙子从保安室出来,我不是跟保安老李挺熟嘛,就拉着他问了几句。他支支吾吾半天才说,王经理让他别到处瞎传。”
    “我一听觉得这事有蹊跷,也不是第一次撞见那小伙子来我们院子溜达了,就赶紧塞了瓶刚买的啤酒给他,老李这才跟我说。”
    “他说,其实也没啥事,就是调看了院子里6月中旬以前的监控,着重在我们这一栋。我一听,那不正是程医生还没离开广州前的时候嘛,加上又碰到那两小伙子老在程医生门前晃悠,所以我才这么问的。”
    听张大爷这么一分析,大娘心里也有些打鼓,但表面还是装作一副处事不惊的模样,拍了拍略显怔愣的程希,笑眯眯安抚道:“哎呀,这都只是你张大爷胡乱猜想的,做不得数,我看呀,就是个巧合。”
    程希胡乱地点点头,心不在焉随便应付了几句转身就要回家。
    张大爷却猛地惊叫一声,喊住了她,“啊,对了,程医生,”程希回过头来望着他,“我们出远门前一天,你大妈出去打麻将了,不知道,我下楼时碰到了你哥,就那个沈意。我还没看过他那么着急的样子呢,抓着我手问你回来了没有,我说没听说回来啊,他就噔噔上楼开了你家门,进去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走的,听一楼老陈说,第二天早上出门买菜也碰到过他,身边跟着两个人...”
    张大爷再次压低了声音,往前迈了一步,大娘也被他影响着神秘兮兮地靠近了程希,“程医生,沈意是不是啥做大生意的啊?我看他那派头,怎么瞧怎么不像农村教书的。”
    程希想故作潇洒糊弄几句过去,可张开了嘴,发现嗓子里像被灌了水泥,又闷又堵,一丝声音都发不出来。只得扯着嘴皮子干笑两声,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最后还是大娘瞧出了丝不对劲,扯过老伴,放程希回家了。
    程希不知自己是怎么关了门,不知是怎么走到了沙发旁,也不知是怎么一屁股坐了下去,更是忘了开灯,在一片暗透的灰色里,怔怔发呆。
    难怪3个月家里也未积下什么灰,难怪那日他会那么生气,原来根本不是因为她瞒骗了林舒一事而跟她置气,他气的是董映辉,气的是她受了那么大的委屈却隐忍不发,气的是她不告诉他。
    程希轻轻转过头,伸手抚上了身下的沙发。他也猜到了那一日在这沙发上发生的事吗?所以,董映辉才在她回来前夕被调离了二医。
    明明那日跟秦晴说好,再也不哭了,就像梦醒了,再难过再不舍也回不去抓不住了,她该好好活着,在属于自己的生活里继续好好活着,可眼泪仍是不受控制流了下来,汇成一条河,流向了思念的方向。
    一大早,陈一就打来电话,说他实在伺候不动宋远清那好吃懒做的公子哥了,外卖也吃不动了,让程希下班买点菜去他家做顿饭,犒劳一下辛苦了小半个月的他。
    程希想了想,也是该去跟宋远清碰个面了,前两天还答应了宋妈要好好劝劝他呢。自从高速路口分别后,他俩再未见过面,联系过了。
    菜是趁午休时间去超市买的,鱼虾肉水果蔬菜都有,科室里有台小冰箱,专门供职工使用,但除了保洁阿姨喜欢带便当,偶尔也会有长住的病人塞点保质期短的东西进去,大部分时候,冰箱都是空的。
    程希连食材带购物袋原封不动一并塞了进去,下班时,再原封不动拿出来提到了陈一家。
    一只脚刚迈进屋子,程希便拧起了眉。
    茶几上散乱的零食包装袋,烟盒,外卖盒,里头还有没吃完的残羹剩余,像把垃圾桶里的东西都捞出来摆在了上面,旁边的餐桌上,堆着一摞泡面盒,圆的方的都有,一个开水壶敞开盖子立在一旁,溅上去的红油点已经凝固在壶身上了,远远看上去,程希只想感叹一句,既然不想收拾,又何必买显脏的白色呢...
    她憋住口气,快走两步打开了禁闭的窗户,空气里尽是浓白色的烟味。
    陈一来开了门就立马回到房间拿起另一枚手柄跟宋远清继续游戏,程希也懒得去打招呼,挽起衣袖就进厨房忙活了起来。
    等最后一道红烧鱼焖煮的过程中,她走到陈一身后,踢了他两脚,不耐道:“赶紧起来把饭桌子收拾了去。马上就要开饭了。”
    说罢头也不回就走了,走出老远,还能听到陈一故意放大音量与宋远清咬耳朵吐槽她脾气越来越差了,像更年期妇女。
    程希深吸一口气,忍下了。
    吃饭的时候,陈一拿双眼睛在桌子上翻来覆去的寻找,一枚剥好的虾子半天没入嘴,片刻,懒洋洋道:“程希姐,这清蒸虾怎么没蘸料呢?”
    程希翻了个白眼,倾身将那盘虾摆到了自己面前,没好气道:“屁事真多,爱吃不吃。”
    一直沉默不语闷头吃饭的宋远清抬起头瞄了眼她,又低下头去继续吃饭。
    陈一咬着筷尖似笑非笑道:“来大姨妈了?脾气这么冲。”
    “就你这屋子乌烟瘴气的程度,但凡来个有点追求的人,都火气大。”
    程希也有点纳闷,最近几日脾气的确见长,稍有不顺心便火上眉梢,她在心里默默算了算日子,的确快来大姨妈了。
    “所以这不是邀请了个有追求的人,想说来帮忙拾掇下,谁知有追求的人她也不动手啊。”
    “我又不是你老妈子,凭什么给你们收拾?”程希眼一瞪,转向了宋远清,语气仍不太佳,“阿姨前两天来找过我。”
    宋远清被嘴里的饭菜噎了一下,放下筷子抬眼那一瞬间,脸上已有了几分惊慌之色,“她来找你做什么?说了些什么?没...”
    话还没说完就被程希抢了过去:“没对我怎么样。就说了你不愿见她,不愿回家,不愿结婚,她很难过。”
    “哦...”
    程希淡淡暼了宋远清一眼,继续道:“还说了,希望我不计前嫌与你重归于好,她往后会同叔叔将我同亲女儿对待。”
    “哇哦。”陈一瞬间觉得嘴里的清蒸虾有滋有味了起来。
    宋远清惊愕一瞬,眼睛瞬间被点亮了,“真的?!”
    程希点点头,继续吃饭,面上瞧不出任何变化。
    “那你...那我们...”见程希半天不搭话,宋远清直勾勾盯住她,迫切道:“程希,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我已经重新开始了,远清。”
    吃罢饭,程希稍微把实在瞧不过眼的茶几收拾了一下,走到厨房倚在门边,看着正收拾厨房的那两枚身影,说道:“我要走了,你走不走?”
    宋远清擦抽油烟机的手一滞,半响缓慢地点了点头。陈一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手上还带着湿漉漉的洗洁精水,说道:“收拾完了再走,好不容易逮到你这公子哥干会活。”
    从陈一家出来后,程希驱车将宋远清送回了家,直到下车前,沉默了一路的两人才有了对话。
    “在大多数人的成长过程中,父母都会犯一些错误,可你是幸运的,有那样一位爱你的母亲。在这一点上,我非常羡慕你,远清。”
    “别将时间浪费掉了,那些真心爱我们的人,所爱的时间都是有限的。”程希抬眼朝前方望去,望向了空中那一片缥缈虚无。她又想起了一些留在遥远处的人与事,“这世上不只有爱情这一种遗憾,既然我们都已经有了一种感情的遗憾,那就别再错过其他感情上的圆满了。”
    路灯只照亮了宋远清一半的身子,另一半里,他抬手抹了把脸,喉结来回滚动了许多次才说出个“好”字。
    车灯与路灯将后视镜里那一幕映照着格外清晰明亮,程希脸上终于有了点笑意,收回目光,目视着前方那条空无一人的回家路。
    镜子中母子相拥的画面也越来越小,最后化成一颗星光般大的光点,永远留在了程希的身后。
    一日,宋远清发来微信说他找到了想要倾尽余生去做的事,需要出去学习一段时间,想在走之前见她一面,一起吃顿饭。
    程希忙回过去,好呀好呀,什么时候走?打算干啥?
    宋远清发了个哈哈哈的表情过来,说这是秘密,等他学成归来给她个惊喜。又说,机票订在后天,问她明晚行不行?
    程希秒回:这有啥不行!明天下班你来医院找我,我请你吃!
    10月的宜阳已经迎来了多风的秋季,风多吹几阵,就将不知哪儿的乌云吹了过来。临下班之际,程希托腮望着窗外那暗灰色的天空,低地仿佛下一秒就要压上来,叹口气自言自语道:“看这天感觉要下雨啊...”
    “一早就报了今天多云转暴雨啊,你没看天气预报吗?”文婷捧着保温壶,也跟着往外望。
    “啊...”程希皱着张脸,哀嚎声道:“我今天没看,也没带伞...”
    “我带了。”
    门外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道身影,许久未听见他的声音,程希差点就要不记得了。
    “咦。小董今天怎么来了?”文婷回过头笑问道。
    程希也跟着转过身,董映辉还是那副文质彬彬的模样,藏在镜框下的眼睛没什么明显的笑意,看起来好像憔悴了些,但好像又没太大的变化,应该只是瘦了些的原因吧。
    “主任叫我回来拿点东西带去三医。”董映辉淡淡解释道,扬了扬手里的公文袋。
    文婷点点头,看了眼时间,说道:“你们先聊,到点了我去打卡。”边说边起身朝门外走去,嘴里仍不住小声嘀咕着:“这雨也不知啥时候落下来,早上出门又忘了给崽崽包里放雨衣..算了,去接一趟吧。”
    天压地越来越低了,好像一伸手就能触到那朵乌云。毫无征兆地,一滴水就从空中落了下来,程希还未反应过来,下一滴紧接着就来了,打在窗户上,留下一道长长的水痕。
    这雨来地实在太急了些,同面前那人一样,让人猝不及防。
    “雨落下来了,你要去哪儿?我送你。”
    “不用。”程希从董映辉身边绕开,朝门外走去。
    董映辉垂下眼帘,盯着被捏变形的公文包,沉默良久,抬腿跟了上去。电梯里,程希挤到了人群最里面,在离他最远的位置站着。
    宋远清也没想到会碰见董映辉,明显一愣,移开了视线,在人群中寻找起程希来。
    “看哪呢?走吧。”程希走到宋远清跟前,拍了下他肩膀,带头朝前走去。她看出来宋远清有些心不在焉,而她也急切地想离开这儿。
    没走两步,宋远清跟了上来,手里那把伞时不时甩落几滴残留的雨珠。
    “他不是被借调到三医了吗?回来了?”
    “没有,主任叫他回来带点东西过去。”余光里瞟到董映辉的身影,程希拉着宋远清疾步向外走去。
    没有遮挡物的空地上,一片稀里哗啦的雨水从天而降连成雨幕拦住了人的步伐。他们也站定在躲雨的人群中,踌躇了阵。
    这雨势汹汹,一把伞,只怕遮不住个什么。
    “要不你在这儿等我,我去停车场把车开来。”宋远清提议道。
    程希见董映辉也没要走的意思,盯着檐上雨线发呆,不知在盘算些什么,便道:“不了,淋湿点就湿点吧,走吧。”
    董映辉偏过头,看了他们一眼,停留在程希身上的目光来不及收回,与宋远清撞个正着。原本还想再劝两句的宋远清,“啪”一下撑开伞,将伞面倾向程希,点点头道:“那走吧。”
    仅迈出一步,雨便斜飞进伞里,打在身上,湿了一片。
    程希伸手扯了把宋远清,让他靠近些。他露在外头的半边袖子已经被雨水淋湿贴在了胳膊上,风一吹,又扬起嚯嚯直响地风洞,在衣服里鼓出个大泡泡。
    光瞧着,程希就觉得冷,明天他就要出远门了,这节骨眼上若生病了可不太好。
    宋远清低下头对着程希笑了一下,“跑?”
    程希迎上他的目光,点点头,笑道:“跑。”
    可抬高的那一只脚还未落下,手上就传来了一股向后扯的力道,顺着这股不容置喙的力道,程希身子向后倒去,落进了一个怀抱中。
    “你干什么,董映辉!”
    “程希跟我走。”
    雨还在不停下着,整个天空都蒙上层厚厚的水汽,董映辉眼镜上飘着些雨点,模糊了他坚定的眼神,宋远清顾不得打伞,伸手去拉程希,大半边身子赤裸在雨中,雨水顺着胳膊到指尖,滴到了程希身上。
    程希瞬间从怔愣中反应过来,反手猛推了董映辉一把,紧紧回握住宋远清的手,借力挣脱出他的怀抱。宋远清将伞遮在程希头上,拉着她就向前狂奔。
    雨点落下的节奏越来越快,他们逆着风,迎着雨,睫毛上沾满了雨水,像玻璃上被水痕模糊掉的世界,眼前的一切也变得虚幻了起来。
    宋远清觑起眼,感受着手心里传来的温度,只觉快活。只可惜这阵快活并没持续多久,便被追上来的董映辉挥拳打散了。
    这一拳来地猝不及防,让宋远清毫无防备。手里的伞掉落,被一阵风掀翻吹出去好远,宋远清被程希及时扯住,才幸免坐倒在地。
    “你他妈有毛病吧?!”宋远清想去追那把越滚越远的伞,可又不敢离开半步。
    雨水很快就顺着程希每一处发缝往下滴,再沿着眼睛鼻子嘴巴往下落,最后跌进水洼里。情急之下,宋远清双手并拢遮挡在程希头顶上,拿身子替她挡去了吹过来的风。
    董映辉撑着伞不说话,越过宋远清伸手去扯程希,“过来吧,我这有伞。”
    程希一把打开他的手,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冷冷道:“可我们的伞是你打掉的。”说罢,拉过宋远清的手转身就要走,可还是没走脱。
    雨水太大,程希甚至都还没看清那一拳是怎么挥出去地,就见董映辉向后趔趄了几步,稳住了身子。他手里那把伞也滚落在地,越飘越远。
    宋远清挡在程希身前,接住了扑过来的董映辉,两人很快扭打到一起摔倒在地,压起一大片水花。
    “明明是我先遇见程希的,凭什么你一次又一次要来跟我抢?”
    雨中,董映辉张大了嘴咆哮着,雨水连带着风直往嘴里涌去,从嗓子眼冷到了心里,可全身上下又蔓延着一股分庭抗礼的怒火,燃烧着他的理智。
    宋远清挨了一拳,立即又还了一拳回去,这一拳,打落了董映辉脸上的眼镜,“感情什么时候讲过道理!你为了一些莫须有的猜测,将我们那么多年的情谊弃之不顾,做出那些事来...我当初真他妈瞎了眼!”
    雨水并没有遮挡住董映辉的双眼,他冷笑一声,吃进口雨水,还了拳回去,“你瞎眼?你别以为我不知道当初你是为了一个赌约才跑来跟我做朋友。你打心眼里就没看起过我...开心了一句话就将我调到二医,惹到你了,再一句话将我调到三医,还派人来调查跟踪我...宋远清,你什么时候将我当过朋友?”
    “我跟你之间从来就没有过公平!”
    董映辉怒吼一声,面目狰狞将心中所有的愤恨不甘皆化为力量,凝聚在拳头上,用尽全力砸向身下的宋远清。千钧一发之际,手却被拉住了,董映辉红着双眼冷冷瞧了眼那拦他之人,挣开束缚,掀了她一把。
    那一掀也用足了力气,程希向后踉跄几步跌倒在地。
    “你他妈对程希动手干什么!”宋远清反应过来,拳脚并用挣扎挥舞着,可董映辉一点留给他反抗翻身的空间都没有,死死压骑他身上,与他撕打在一起。
    程希顾不上身体隐隐传来的不适,想爬起来继续去拉架,头顶上空却突然没了雨,好像漫天的雨际里只有她迎来了晴天,一把黑色的伞沿悄然映入眼帘。
    她仰起头,眨巴眨巴眼,甩掉了睫毛上的雨水,这才看清了那为她撑伞之人。
    陌上人如玉,翩翩佳公子,只可惜,眼角有条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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