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决裂

    魏成意一言不发,紧抿着唇,打开程希的手,将手中的伞柄放入她手中,脱下身上的外套,披在了她身上,末了,眸色一沉,又将衣服拢了拢,才重新掌回伞柄。
    呆愣间,程希顺着他的目光朝自己胸前看去,这才发现,原来胸衣早被雨水淋湿紧紧贴在身上,显出明显的轮廓来。
    程希脸色一红,立即伸出手拢紧了外套。
    而不远处那出闹剧也早没了动静,宋远清与董映辉被武斌与勇斌拉开分别牵制住了,程希脸色一沉,冷声道:“魏先生,这是我们自己的事,不劳您的人插手。”
    “小希...”
    程希眼睛死死盯着武斌他们,一步不肯退让。
    宋远清望向她的眼里是绝望的挫败感,而董映辉眼里是惊诧。一样的是,他们身上的气焰都没了,在武斌与勇斌的手里,像一只任人宰割的公鸡,耷拉着脑袋,不知还能如何反抗。
    宜阳很小,真的很小,从城南到城北,不堵车,不过30分钟车程。可她生在这儿,长在这儿,没遇见他之前,爱落在这儿,恨也萌芽在这儿。
    从前在广州,他为了安心想怎么安排她都可以,但在宜阳,不行。这儿是他们的生活,像每日厨房烟火往窗外冒地简单生活,哪怕有恨有泪,也该按照他们的方式去解决掉。
    魏成意的唇抿地更紧了,沉默半晌,对着勇斌武斌二人微微点了点头。
    在他们被松开地那一刻,程希转头就要冲出去,魏成意却拦住了她。程希回头深深看了他一眼,抽出了手,又要走。
    “把伞带着吧,小希。”魏成意再一次拦住了她,将伞柄塞进了她手中。
    程希接过伞,跑了几步,回过头,看见武斌已经替他又撑了伞,便头也不回跑到了宋远清身边。
    “怎么样,没事吧?”她抓住宋远清的胳膊,上下打量一番,急切道。
    “没事。”宋远清混着脸上的雨水,一并擦掉了嘴角沁出的血水。
    “牙齿没掉吧?”
    不知怎地,宋远清突然有些想笑,可又觉得不合时宜,便忍了下来,擦了下嘴角新冒出的那股血腥味,认真道:“没有。”
    程希点点头,转过头盯着双目呆然的董映辉道:“你被借调到三医的事,还有被跟踪的事,都跟宋家没有任何关系。是我,是我央求他帮地忙,”程希指向了魏成意,接着道:“可这事并不算委屈你,你自己心里清楚我为何不想再见到你。”
    “他不是沈意。”董映辉喃喃道。
    若宋远清还有一丝生气,他则是那只被放完血扒光了毛准备下锅的公鸡,死气沉沉,一丝活力都没了。
    “他不是,他也不是我们在场所有人惹地起的。如果你想报复,冲我来,也只能冲我来。若你胆敢将主意打到他身上,我一定会倾尽我们家所有人脉,让你身败名裂。”
    “呵...我连他是谁都不知道,怎么打主意...”董映辉突然怪笑一声,声音又尖又利,像指甲划过黑板,刺耳地很,“这一局,终于公平了,我输了,宋远清也输了。”
    “啪”,干净清脆的一声,程希扬起地那一掌狠狠落到了董映辉脸上,她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厉声道:“就算没有他,你也不该这么对宋远清。远清从一开始就知道那封匿名检举信是你投地,也早知道那些中伤我们的流言是你散播地,可他顾及着你们多年的友情,从始至终没说过你一句不是,甚至连个说法都没找你要。”
    “你还想怎样呢?董映辉。明明这所有一切都是你自己被嫉妒不甘蒙蔽了双眼,看不清罢了,为何到头来要将所有好意善意都歪曲成一种过错推到别人身上?”
    “善意好意?哈哈哈哈...”也不知顺着董映辉眼角流下地是雨水还是泪水,只知道他脸上的笑,实在太过可怖,眼睛向下耷拉,像哭了一般,“这世界哪有那么多对穷人普通人的善意?程希,你能说出这番话,也不过是因为你家底子不错。就像你随随便便就能底气十足威胁我,说要让我身败名裂。而我呢,只能说句,不敢。”
    董映辉盯着程希的眼睛,眼里布满了血丝,字字掷地有声:“这世道不过是有钱人看心情的世道,哪里有我们的活路。”
    “这跟有钱没钱有什么关系,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
    “哈哈哈,咎由自取...那你告诉我,程希,为什么同样是高考失利,宋远清轻松就能进三局,而我爸妈找尽关系说尽好话,我却只能待在县医院?”
    “难道这也是我咎由自取吗?是,是我没经受住诱惑,一时贪玩罔顾了学习,可从小到大,我就松懈了这么一回,就一回...就要我万劫不复吗?宋远清从没为了学习成绩不好而发愁过吧,可我呢,只要一次考试成绩退步了,我爸妈就焦虑的不行,生怕我一退再退,最后退成跟他们一样的普通人,早起贪黑在菜市场守着那个小摊子发愁。”
    “来,程希,你告诉我,失去了童年的我,从小便要背负着这么重期待的我,又去找谁要说法去呢?”
    “宋远清没错,他善良他大度,因为他的人生是快乐与阳光堆起来的。从沼泽地里爬出来的人,你为何要要求他阳光灿烂?宋远清的确没错,是我心态扭曲,可有一件事,他错了,他错在不该去打那个赌,不该伙同他们一起拿我当赌约,更不该邀我进入他的世界。”
    董映辉凄然一笑,眼里的恨意,也不知是冲这个世界,还是那双父母,亦或眼前一时兴起搅乱他人生的宋远清,更甚者,是不能理解他的程希。
    程希摇摇头,晃落了身上最后的雨水,说道:“不是这样的,命运对谁都曾不公过,全看你怎么选罢了。”
    “你说我家庭底子好所以底气足,可我的底气大部分来源于我独自对抗过去的勇敢。你该知道我家庭情况,难道我就有幸福的童年了吗?你们背地里嘲笑过多少次我妈,我又有埋怨过什么?说到底,你在意的不过是钱带来的捷径与荣耀罢了,而支撑着人面对困难义无反顾勇往直前的,正是我们那不堪的过去。”
    “你否定你的父母,否定你的过去,否定你拥有的情谊,是因为,你在犹豫那一瞬,做错了选择。你知道自己错了,所以才会去否定。”
    “你父母对你的爱一定都是真的,你无趣的童年仔细想一想一定有欢快的时光,你跟宋远情曾经交心的笑容一定是最真挚的,是你,抛弃了它们,选择低头盯着它们的影子不放。”
    “这个世界的确很不公,但我觉得它不公的地方在于人心。”
    “是你对他们不公,还是这个世界对你不公呢?董映辉,好好想想吧。”
    衣服里头灌了些风进去,初秋的凉意就这么夹着一场雨来了。
    程希不禁拢紧了衣襟,鼻尖一直萦绕着股熟悉的香味,她知道这让她无比安心的味道来自于身上那件外套。指尖不经意间摩挲留恋了许久,程希才松开手,垂下眼睑盯着水洼处自己的倒影,对宋远清说道:“远清,能在这儿等我会吗?我还有桩事没处理完。很快。”
    大抵宋远清也觉得有些冷吧,他缩了缩脖子,看了程希一眼又一眼,缓缓点了点头。
    程希想挤出一个感激的笑容,可实在笑不出来,便抬脚一步踏碎一个水洼向魏成意走去。
    “小希,事情都处理好了吗?”魏成意笑问。
    其实这会静下心来仔细一瞧,他脸颊处又凹陷了进去,眼圈下晕着两团淡淡的青灰色,程希不由往身下瞄了眼,她记得她还未离开时,他的皮带不是扣进最后一颗洞眼里。
    程希深呼吸一口气,抬起头笑道:“处理完了。”
    “那走吧,我们回家。你衣服淋透了,得赶紧回去洗个澡换身衣服。”
    “是得赶紧回去换身衣裳了,还得喝杯姜汤去驱寒才行。”
    “好,一会我帮你煮。”
    “魏先生...”程希笑着轻轻摇了摇头,说道:“谢谢,但有远清帮我煮了。他刚刚受了点皮外伤我得早点回去帮他处理下,若没什么其他别的事,我就先告辞了。”
    魏成意脸上的笑意消失了,一点一点敛进去,敛进他眼里深不见底的绝望。
    风有这么大吗?程希总觉得他浑身在不住颤抖着,就像树上即将飘零的枯叶,经不住任何一丝风吹雨打。
    “小希,我查到我父亲去找过你,我知道你离开是因为他,可...可...”话还未说完,魏成意猛烈咳了起来,身子躬成一座桥,破败不堪地桥,稍微用点力就断了。
    “魏先生!”武斌急急唤了声,眼睛从程希身上快速扫过。
    程希不为所动,魏成意笑了笑,站直了身子,又咳了一阵,摆摆手道:“不碍事,我与小希共一把伞足矣,你去旁边等等我吧。”
    “可...”
    “去吧,若小希不愿与我共伞,这雨我迟早也会淋了去。让我与她单独待会吧。”魏成意眼睛望向了程希,看着她避躲的目光,他脸上的笑容像被人割了一刀,汩汩往外冒着血,让人触目惊心。
    魏成意仍一眨不眨紧紧追随着程希的一举一动,像是在对武斌说,又像是在自我倾诉,一字一句道:“你知道,我想她很久了。”
    武斌撑着伞走远了,雨幕渐渐有了珠帘的模样,不再连成线倾天泼下了。
    “小希,别生气了好吗?跟我回去吧。我毁了约,没跟唐婉继续拍综艺了,也带了户口本,咱们回去接上咪咪一起去找杏杏好不好?家里的鱼缸,你走时是什么模样,现在仍是什么模样,回去看看吧?”魏成意轻声哄劝着,脸上仍撑着几分笑意,只是那笑显得过分卑微了些。
    程希双手负在身后,抬头迎着他的目光,认真道:“魏先生,我已经在那封信里说地很清楚了。您父亲来不来找我,我们的结局都是一样的,跟他没有任何关系。那天他来找我,也不过是关心你最初的伤势,中间的确提过让我离开的你话,可你看过那封信,就该明白,离开是我一早就计划好的。”
    “我喜欢你,可我更喜欢宜阳的小日子,你我之间门第差距实在太多悬殊了。我只想要一场梦,梦醒了,便发现人还是找准自己的节奏,脚踏实地生活更好。”
    “且你知道,我这人一向信守承诺,我收了您父亲的钱,自然是要做到答应他的事。这买卖与我,实在太划算。”
    魏成意深深望着她,一言未发。
    在这场眼神的对峙里,程希很快败下阵来,她避开那道赤裸裸的目光,掩饰心虚轻咳一声,旋即潇洒笑道:“好吧,就算我骗了你,没收他的钱,可我是真的腻了跟你在一起的日子了。跟着你,总有受不完的委屈,我不喜欢。”
    “我原本打算去哪儿躲个一年半载的,可我看了看钱包,实在躲不起,且我猜想你财大气粗神通广大,早晚有一天能找到我...这次你来了也好,咱们一次性说清楚,今天见过即别过吧,以后都不要再来打扰我了。”
    “做不到。”
    “你做不到也没办法了,我已经答应远清的求婚了,他父母我也见过了,不似你的家人,他们对我很好,也很喜欢我。你知道,我一直想要个安稳的属于自己的家,如今我终于有了,你该祝福成全我。”
    “那我呢?”
    “你啊,你不是说你来这世上是有使命的吗?那就先将使命完成吧,说不定哪天属于你的幸福就来了。”程希笑着轻快道,脸上没有任何一丝不舍。
    她将伞塞回魏成意手中,笑盈盈道:“看样子雨快停了,谢谢你的伞,也谢谢你的衣服,打湿了点,还望别介意。”说罢,伸手就要去取身上那件外套,却被魏成意给按住了,“衣服披回去吧,会着凉。”
    程希披着魏成意的外套,挽着宋远清的胳膊,头也不回就走了,远远绕过魏成意,挑了一条最蜿蜒漫长的路线离开了。
    他们离开的时候,董映辉捂着脸,不知是在掩饰脸上的淤青,还是掩饰眼角的泪水。
    那个时候,宋远清走了几步,拉住程希的手,停下脚步回过头,他盯着董映辉呆滞的眼睛,认真道:“董映辉,可能最初拿你当赌约,的确是我们做错了,可后来我是真心拿你当朋友的,最好的朋友之一。那个时候没征求过你的意见就将你调离县医院,是因为我知道若我问出口,你一定会说不需要帮忙。可我无法眼睁睁看着你就被那么个地方给埋没了...”
    “我们之间有过许多错误,可与你在高中成为好朋友这件事,我从没觉得是个错误。”
    若所有不美好的结局都是一场错误的邂逅,那么这世上该多出多少怨恨?可抬眼望一望,这世界还是那么美好。
    回去的路上,沉默似海,将两人埋在了最深的海底。
    程希两手交叉放在腿上,一只手覆盖在另一只手上,指尖不住摩砂着手背上或深或浅的指甲印。痛早在将伞还回去的那一刻便痛完了,只是这满目伤痕,何时才能好呢?
    下车之前,宋远清问,程希,他还会再回来找你吗?你还会再跟他走吗?程希笑了笑,打开门,利落跳了下去,回道,应该再也不会了。
    程希一手拢紧了外套,一手朝宋远清挥了挥,笑道:“快点回去洗个澡换身衣服吧,免得着凉。今晚这顿饭就留着等你学成归来一起庆祝。”
    程希转身离开的太急,就连祝宋远清“明日一路顺风”都忘了说,火急火燎地,实在不像她的作风。
    噔噔跑上了楼,麻溜地开门关门,换完脱鞋,程希马不停蹄冲到厨房给自己熬煮了壶红糖生姜茶,嘴里还不忘哼着歌,也不是刻意想要去唱某一首,而是抓住脑子里最快溜到嘴边的调子哼唱着。
    她不敢给自己的大脑留一点细想回味的时间。
    “在那遥远的地方,有位好姑娘,人们走过她的帐房,都要回头留恋地张望...”
    “在那遥远的地方,有位好姑娘,人们走过她的帐放...”
    “在那遥远的地方,有位好姑娘...”
    “在那遥远的地方...在那遥远的地方...地方...”程希顺着灶台滑了下去,低声呜咽着,“在那个地方,我就是那个好姑娘...”
    咪咪跑了过来,踩着她的胳膊将头凑在她脸上,伸出舌头舔舐着她的眼角,许是有些咸,咪咪不大喜欢,喵呜了两声便卧倒在她怀中。
    程希很难过,可又没那多的力气去难过,她浑身都大不畅快,可具体哪儿不舒服,她也说不上来。
    眼泪还没干呢,接连几个喷嚏立即将她唤醒,忙不迭地就进了浴室。
    脱衣服的时候,程希发现内裤上有抹殷红,她默默算了算日子,的确该到大姨妈来看望她的时候了。
    洗完澡,又连着灌了两大杯热气腾腾的姜茶,程希才觉身体暖和起来了,一直有些隐隐作痛的小腹,好似也得到了缓解,没那么不适了。
    程希心想,果然女孩子来大姨妈就是受不得凉啊,热水与生姜真是永远的神。
    思极此,程希又跑去厨房倒了杯,边喝边给自己下了碗面。
    她原本一点胃口都没有,可第三杯姜茶只喝了一口,一阵汹涌的饿意便席卷全身,饿地恨不能立刻将自己活吞了,再无暇乱想其他。
    吃罢面,仍觉差了点,程希愕然自己什么时候胃口竟然变这么大了。
    她一边洗了个苹果啃着吃一边复盘前几日的食量,这样细细想来,最近一段日子的确吃地比平常多些,还饿地快。苹果还没啃完呢,她又打了两个哈欠,好像最近起床也变得困难了起来,总觉没睡够。
    “莫不是有了?”程希自言自语了句。可话音刚落,她又甩了甩头,笑起来。
    别人不知道,难道她自己还不知道吗?
    那瓶归脾丸里,被她偷梁换柱早换成了可长期食用的避孕药,又加上戴套,若这样还能怀上,那她只能说一句,卧槽!
    好胃口加上身子莫名的疲乏困倦,让程希很快就从昨日的事情中从走了出来。早上睁眼第一件事,她便打开手机给宋远清发了条微信。
    【祝你一路顺风 早日学成归来】
    宋远清秒回:【没走成,感冒了,等好了再去】
    【昨回去没喝姜汤?】
    【喝啦,我妈还熬地贼浓】
    【...你这身体素质 真可以 那你好好养着吧】
    宋远清发了几个大哭的表情过来,程希没再回复,洗洗就抓紧时间过早去了。因为她又饿地快要吃人了...
    还没到午饭点,程希便在办公室嚷嚷着饿了饿了好饿了。何珊问没吃早饭?程希趴在桌子上,有气无力地说吃啦,可这两天就是饿地贼快。何珊又问来大姨妈啦?程希点点头,说是来了。何珊说,那难怪,我来大姨妈的时候胃口也贼好,文婷说她也是。
    吃饭的时候,程希理所应当又冲在第一位,等再回办公室,肚子圆了一圈。
    吃地多,厕所也去地勤,程希看着卫生棉上仍只有一点殷红很是纳闷:难不成她又有点月经不调了?从前也有过这种情况,可后来找许老仙开了几副中药吃了便好了。
    大概是昨天那场雨的原因吧,寒意入体,所以小肚子也跟着一直隐隐作痛。程希暗暗分析。
    可第三天,仍是这种情况,一整天下来,卫生棉上仅几滴腥红,像几点梅花盛开在皑皑白雪中,格外刺眼。
    加上小腹持续闷痛不适,程希不由有些在意,怕是子宫方面的疾病,于是在第二天请了假,专门挑了别家医院挂了个妇科号,等医生问清症状,大手一挥,开出张hcg化验单时,程希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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