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沿着牧鹭镇的主街一路慢走。街道两旁摆着三三两两饮食小摊,每一口铁锅都是由炭火煨着,氤氲着热气。

    赏完烟火的游人正是腹中空空时,不少人都来寻觅吃食以纾解饥饿。

    周羡宁也觉得有些肚饿,索性找了一家饮食摊坐下。

    阿宛给的白灯笼被他放在木桌之上,一层白纸糊的外皮上,映出一团橘黄色的光晕。他怔愣愣地看着,好似出了神。

    “面来咯!”摊贩将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放在他面前。

    蓦地一回神,周羡宁轻晃脑袋,好似要甩掉脑海里的杂念。

    “客官慢用!”摊贩继而将一双筷子搁在瓷碗上时。

    周羡宁的目光蓦然定在这碗卤肉面上。

    赤红色的汤汁上浮着青翠的菜叶和红褐色卤肉片,柔白的面条藏在碗底,起筷翻了翻,拌匀调料。

    他给自己约定,心无旁骛得吃完这碗面。蔺阿宛就不该再让他思虑了。

    回了牧鹭山之后便飞鸽传书回绝了虞良润的提议,他仍旧是周国公的世子,而她依然是尊贵的昭意公主。

    桥归桥路归路,他们两人本不应该有任何更深入的牵扯。

    一碗卤肉面下肚,好似腹内随之生长了一颗铁心。

    “老板收钱。”

    铜板落在木桌上发出“铮铮”两声清响。

    他重新提起桌面的白灯笼时,脑海中的烦绪已散,眸中亦是显露出某种坚定的神色。

    忽然,身后路过一阵嘈杂声音,紧接着是一群人杂沓的脚步声。

    原来是虞乐一群人,他们勾肩搭背,脚步虚浮,好几人脸庞泛上了酡红,想必是才饮了酒归来。

    周羡宁正欲打招呼,不想,那群人的尾巴后面,一个身影姗姗来迟。

    下一瞬,他瞳孔一震。

    是崇章公主!

    可是,崇章公主此刻不应该和阿宛一起在炮竹作坊里面吗?!

    崇章正饶有兴趣地摆弄着一个白兔样式的灯笼,那竹骨架做的长耳是活动的,随着手中一提一提的动作而晃动着。

    “崇章。”他的声音已然夹杂着些许的不安。

    崇章刚转过身,见是周羡宁,正要开心得打招呼,不妨被他突然一问:“阿宛呢?”

    崇章也是一脸懵,“羡宁哥,昭意姐姐不是一直和你在一块儿吗?”

    他的心猛地一咯噔,“不是你让阿宛去炮竹作坊吗?”

    崇章见他神情严肃,一下被吓到,结结巴巴道:“我...我没有叫过姐姐啊...烟火完了后,我跟着四哥哥一起就下山了。”

    一时激动,周羡宁身后的条凳在青石板地上划拉发出刺耳的声响,条凳一个不稳又摔在地面上,沉重的响声回响在街面。

    走在前面的虞乐回头见状,不着痕迹地挡住周羡宁的严峻目光,蹙眉道:“崇章的确跟着我们下山的。”

    周羡宁的脑袋轰得一声炸开,就连呼吸乱了几分。

    他意识到,阿宛可能出事了。

    *

    小巷子之中,阿宛跟着前面的侍从越走越觉得不对劲。

    炮竹由于稍微遇到一点火星便有燃爆的风险,所以一般而言,炮竹作坊是临水而建。

    而他们却一直在小镇的巷子之中穿梭。

    路也越走越偏僻,越走越黑。好像哪里人少便往哪里窜的意思。

    阿宛心下一沉,不自觉地伸手摸了摸悬在腰间的佩剑,却只是抓到了一片空气。

    这才想起自己临行前,根本就没有从别宫之中带佩剑出来!

    她不由暗骂自己。

    无论如何,走是不能往前走,蓦然心生一计。

    她朝前踢了一个小石子,小腿顺势一跌,整个人便摔倒在了泥地之上,漫起了一片扬尘。

    阿宛“哎呦”了一声,假装叫痛,说道自己脚崴了,走不了路。

    前面的侍从转身,见到阿宛这幅景象,急得满头大汗,焦灼情绪使得他来回踱步,“这可怎么办?”

    阿宛假装不知,命令道:“炮竹作坊也去不了了,你去主街找一辆车送我回客栈。”

    他看了看前方幽深的巷子,“那我也得去跟崇章公主禀报一声,说您不去了。”

    阿宛点了点头。

    那侍从三步并做两步小跑而去的同时,还不停地回头看向阿宛。

    直到他离自己约有十丈远时,阿宛一个翻滚起身,朝着相反方向逃走。

    那侍从见阿宛逃跑,急得大叫一声,“哎呀跑了!”

    阿宛一听,犹如被围剿的狡兔奔逃似的,更是疾步如飞。

    牧鹭镇的巷子狭长,七拐八弯,如同迷宫一样。夜色茫茫,每个巷子都是土墙泥路,她根本辨不清来时的路了!

    阿宛内心焦急,举目四顾,远远的便能瞧见一大片亮光从东边散发开来。

    是牧鹭镇主街的灯笼!

    阿宛心下一喜,凭着直觉朝光芒处奔去。

    五丈、

    四丈、

    三丈,

    就在离主街只有一箭之遥!

    突然,脚下棍风凌厉,阿宛的小腿乍然吃痛,身形一顿,整个身子摇摇欲坠差点跪下。

    支巷闪出了几个黑影,皆是持刀握棒,气喘吁吁挡在巷子口。

    对面几人趁虚而入,一人反转她的手死死钳制住手腕,另一人眼疾手快地往她的嘴里塞了棉花。

    见她仍然挣扎不停,一个手刀砍向她的背部,她便晕了过去。

    ......

    不知过去多久,一泼清水激得面庞一凉,阿宛迷迷糊糊之间睁开了眼。

    一丈开外,坐着一个貌美的女子。那女子一身黑衣,看到阿宛醒了,抚了抚蔻丹,轻飘飘道:

    “好巧,陈苡之,我们又见面了。”

    阿宛挣了挣自己手腕,仍然被绑住,而脚踝上同样缠着一圈又一圈的麻绳,怒道:“关明月!”

    关明月却嫣然一笑,朝她走近,蔻丹轻点她的脑袋,“天天待在牧鹭山上,要不是这次下山,我还逮不住你呢。”

    一个扁平金手镯从关明月的腕间滑下,錾刻的菊花花瓣又细又长,又翘又垂,好似蜿蜒攀附在镯子之上,栩栩如生。

    她接着道:“之前,我便很好奇圣上为何错认你为昭意公主,所以探子派去了凤鸣山,未料到蔺家小院人去楼空,说是蔺家人去江南游玩去了。”

    阿宛听罢,心中一阵后怕,幸好她提前让张成转移了蔺家人。

    关明月挑唇,“罢了,没证据揭破你的真实身份也没关系,只要你这个所谓的昭意公主在我手上,太子殿下便会方寸大乱。”

    一点豆灯发出荜拨响声,映得室内昏黄,她用眼角余光偷偷打量着身处的这件屋子。

    室内的家居都覆着厚厚的一尘灰,空气中也无硫磺味道,想来这里并不是炮竹作坊了。

    此刻既然还在燃灯,那么还是黑夜,自己应该没有昏睡到第二晚。也就是说,她现在还在牧鹭镇上。

    也不知关明月绑住自己到底想做什么?

    她的目光冷冷盯着关明月,提醒道:“你这是绑架皇家公主?”

    关明月嗤笑一声,“喂,陈苡之,骗了别人可以,别把自己骗了。你还真以为自己是昭意公主呢?”

    “你我知不知道我这假公主身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不知道。”阿宛轻轻一笑,

    “此刻,周羡宁他们应该已经认定我失踪了吧,你们关氏与太子在朝堂斗争激烈,想必第一个怀疑便是你家动的手。”

    关明月好似胜券在握,眼底笑意浮现,“这你就不用担心了,他们第一个怀疑的肯定是四皇子虞乐。”

    阿宛一声轻叹,“明月,你变了。以前人美,心思也单纯,现在......”

    关明月的脸色一下便冷了下来,“我现在早已不是岑州城内天真的关明月,而是出身游阳关氏的关妃。”

    “是啊,你今非昔比了,不知还记不记得——”

    阿宛嘴里被粗暴塞进了棉布,接着关明月头也不回地离去。

    木门吱呀一声关上,门板落下厚厚一层灰。

    她听到关明月在门外吩咐道:“好好看着。我先回去了。”

    阿宛心下一凛。关明月说回去?可牧鹭镇距离皇宫要大半天的路程,等她回到皇宫之中,都要次日中午了。

    所以她要回哪里去?

    墙壁上凿了一道不大不小的天窗,月色透进来,形成一道光柱。那天窗外,隐隐约约瞧得见外面起伏的牧鹭山脉。

    她灵光一闪,离这里最近便是牧鹭山避暑行宫!她是要去哪儿!

    可是她为何突然去牧鹭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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