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案首后七八个东宫官僚护太子虞良润朝着角落涌去,他回扭着身子,想拽阿宛一起,可身后的人卯足了劲儿推攘,挤挤挨挨间竟然只能顺势往前。

    而楠木基台之下,两侧各侍立带刀护卫两名,一见形势不对,立即跃上殿阶之上,挥刀以对。

    一重又一重手持匕首的刺客意图冲破封锁,直捣黄龙,皆被斩杀在殿阶下。

    断肢残骸,鲜血淋漓。

    梁庸掩护着虞元帝躲在龙椅背后,朝殿外大喊着:“救驾!救驾!救驾!”

    可是殿门紧锁,内外皆不能启。

    外面的侍卫们猛推殿门,此刻,殿门固若金汤宛若一道坚厚的城墙,不能擅动分毫。

    殿内奔逃的王公大臣近乎绝望地堆积在了这门后,不停拍打着,疾呼开门,可利刃毫不留情地袭来,冷冷地划破肌肤血肉。

    殿内霎时一片狼藉,断指残肢,碎烂皮肉,连带着碎碟烂碗,一齐被踩踏在脚下。

    殷红的地面,逃命的人群,哭喊的声音,适才还笙歌燕舞的大殿,瞬间便化为人间炼狱。

    虞元帝不敢置信!

    一时之间,心慌连带着恼怒齐齐涌上心头,吐息也乱了。好似临阵上马单挑时,被人挑衅后生出的郁愤,恨不得挥剑一斩宵小。

    “拿剑来!”他猛地起身,意欲朝着五步开外的护卫夺剑而去。

    梁庸死命地拦住了他:“陛下,您是万金之躯,不可呐!“

    虞元帝人近晚年,早年铁马兵戈的生涯已过去,封刀挂剑已久,这些年养尊处优的生活将这副身体养得圆润富态,哪里还能像青年时那般挥剑的矫健姿态。

    关明月在虞元帝身侧,似若一朵娇花攀附在虞元帝的手臂之上,“陛下!别去!我怕!”

    虞元帝内心升起一股无名焦躁,扭臂甩脱她,哪知关明月却抓得越来紧。

    他怒气冲冲,“给我放开!”

    关明月凄声一喊,“陛下!”

    他一侧头,关明月却直勾勾地盯着他,彷如夜间食人精血的女妖,魅惑生艳。

    下一瞬,他口中一阵腥甜,忍不住气血翻涌,一口血喷了出来。

    他的瞪圆了双眸,面露震惊,缓缓朝关明月看了一眼,“你...”

    两人分开那刻,沾了血的匕首,红晃晃得从虞元帝的腹部抽了出来,血液涌出,迅速侵染了他的衣衫,晕出一团鲜艳的红花。

    关明月神情转冷,似二月寒冰。

    她轻启朱唇,朝他耳畔低语,字字恶毒,“没错,那些刺客都是幌子。我才是杀你的那把利剑。”

    虞元帝震怒之下,嘴里扑出一口鲜血,“我待你......”不薄,连你族人结党营私贪污一事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却是这般待我的!

    她晃了晃手中沾血的匕首,“没错,可你早该下地狱了。”

    关明月眸光狠厉,高举匕首,猛地朝他胸前插去。

    可就在第二刀即将刺破他的胸膛之际,一双空手接住了锋利的匕刃,血水如同一条孱弱的细线滴了下来。

    虞元帝抬眼,竟是梁庸!

    梁庸掌肉俱裂,表情痛苦,大喊,“护卫,身后!”

    此时,殿阶下的刺客一波接着一波扑上楠木基台来,护卫一昧挡敌,分身乏术。

    不想被梁庸一挡坏了事,关明月怒极发笑,大力回抽出匕首,一脚踹开了挡在虞元帝身前的梁庸。

    哪知梁庸不怕死一样,滚在一边又迅速飞扑了回来,用身体挡在虞元帝面前。

    他大喊:“关妃娘娘!你这是弑君呐!”

    “杀得就是他!”关明月嘶声怒喊,满腔怨气,“若不是他,陈历之怎么会死?岑州怎么会被屠城?我又怎么会成为关妃?梁庸,我念你年老体衰,你让开,我饶你不死!”

    梁庸不动。

    “那我便成全你的护主之心,你和他一起下地狱吧!”关明月高举着匕首,好似陷入了疯魔状态。血滴顺着关明月的手腕一路流向臂间那菊花纹的金镯,血水一点点渗入那錾刻的花瓣纹路上,长翘的花瓣盈满了朱红,别样的娇艳妖娆。

    梁庸闭眼认命。

    下一瞬,匕首飞了出去,摔在地上,响出铮铮之声。

    梁庸睁眼之际,关明月已经摔倒在了大理石地上,千钧一发之际,独挡刺客的护卫稍得喘息。接着,一柄横刀搁在关明月的脖颈上。

    大仇即将得报,却功亏一篑。许是知道自己败了,她一脸愤恨,却了无生气,一副任刀刃刮悉听尊便的随意处置的淡漠神情。

    身后的虞元帝虚弱地喊了一声:“慢着!先收监她。”

    就在这时,殿堂大门訇然一声大开,粗壮的撞木应声落地,接着执戈提剑的侍卫们冲了进来,将殿内的所有刺客就地正法。

    游阳关氏家主大喊着冤枉,这一党派里的每个人都匍匐在地瑟瑟发抖,等候着发落。

    一切好似尘埃落定。

    殿内劫后余生的众人这才后知后觉,关明月意图弑君,而游阳关氏意欲谋反?

    这一切,都是这么诡谲。

    殿柱后躲藏的阿宛怔愣愣看着这一切,如果说之前还在奇怪,为何关妃得知她回来牧鹭山后却没有任何动作。

    那么适才她对自己那一笑的时候,阿宛心中陡然生怖,一个想法在脑海之中形成。

    关明月或许从头至尾都没有想要害自己,而当初她邀自己在丽萃宫一聚,也不过是想让她加入刺杀虞元帝的计划之中,却没想到自己如此坚决地拒绝。

    再后来,在牧鹭镇派人苦心将自己虏走,也只是为了让自己避开这次对虞朝宗室的刺杀,却没想到自己从逃脱了束缚,堂而皇之出现在了行宫之中。

    于是,只好临时更变计划,让刺客不要误伤自己的性命。

    当阿宛意识到的那刻,呼吸一窒,喉咙好似堵住了一样难受得无法呼吸。

    周羡宁只觉得手臂一紧,他低头看向身旁的阿宛。两人的衣袖紧紧得挨着一起,或许是紧张,她攥紧了自己衣袖,却无意间牵拉到自己的。

    她的目光投去楠木基台上的关明月,眉宇间笼罩一片愁云,眼中氤氲着雾气,她抽了抽鼻子的瞬间,雾消云散,好似又恢复了往常模样。

    但她的面庞始终紧紧得绷着,嘴唇抿成一条线,好似一直有什么情绪不停地往她心里积压着。终于,故作冷淡的面庞开始龟裂,停顿好久才开口,声音带着一丝喑哑颤抖,道:

    “周羡宁,我...好难受。”

    她眨了眨眼,努力压制喷涌而出的泪水,可最终却无济于事。她哭了,好似不愿人看见她的悲伤,她抬起了衣袖捂住了眼睛,肩背一抽一抽的,泪水渐渐洇湿了布料。

    周羡宁抿了抿嘴,却没有说话。

    随后,他不自觉的抬起了手,顿了顿,还是将她的头轻轻地揽了过来,靠在自己的臂膀上。

    察觉他的动作,阿宛怔了怔,终是侧头抵在他的臂膀之上,无声啜泣着。

    适才慌乱,未作它想。

    现下形势安定下来,疑问不经意间浮上了周羡宁的心头。

    他和她一同躲藏在殿柱背后,关氏的刺客朝在场的虞朝宗室发难,可是没有一个刺客真正朝阿宛挥刀。

    所以,她又是以一种什么样的姿态存在这场刺杀计划之中呢?更何况,她不过和关明月有着一面之缘,她又因何为关明月戚戚然也?

    周羡宁再度看向阿宛时,目光之中不由带了几许复杂的意味。

    *

    谁也没想到牧鹭山避暑行宫的宫宴竟然会以这样的方式结束。

    三日之后,宫内传出旨意,游阳关氏犯谋逆之罪被诛,夷灭三族。至于关明月,念其身怀龙子,饶她一命,没入永巷,永不得释放。

    一夕之间,世家新贵就落得这般黯然的下场。

    消息一出,西京上下权贵一片沸扬。一是不料太子和关氏之争,竟是以关氏自取灭亡收场,二是只道皇上有意偏袒关家是为了制衡,哪想还因关妃有了身孕的缘故。

    众人都在揣测游阳关氏这一番筹谋,应是自恃关妃怀有龙子,暗杀虞元帝和太子以篡位夺权。又有人道龙子还未出生,兵行这一着,未免有些太冒失了。

    一时之间,众说纷纭。

    大概,只有阿宛才懂得,那日大殿之上,游阳关氏一党大声疾呼的冤枉,是真的冤枉。

    因为这一切,都是关明月设的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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