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与重]二

    周围有人不敢看而侧过了脸,风暴中心的人站在原地,忍着怒气看了劫匪一眼,想蹲下身去捡手机,结果东西被一脚踢开。手机撞在台阶上,屏幕碎出一片蜘蛛网,她的嘴角抽动了一下,好不容易把它压了下来:“我没有报警,那是一个客人。你可以去翻记录。”

    “活腻了是不是你?”对方抄起枪,裴右冷不丁把脚下的一支笔踢了出去。塑料笔旋转着撞在金属垃圾桶上,发出响亮的一声,人群立刻乱了起来。劫匪抬手敲碎玻璃震慑,推搡和拥挤却长久不能平复。只有刚才逃过一劫的人站着没动,她回过头,直直看向那支笔来自的方向。

    而后她看见了人群后一脸漠然的裴右。

    刚才的高个子已经无暇顾及这里,她看了一会,抬脚走了过去。裴右看着她隐入耸动的人影,顺着拥挤的方向走到他身侧,开口:“你找死?”

    “没错。”她凉凉道,转过身像他一样靠在墙上,双手抱胸。裴右冷笑一声:“你还有自知之明?”

    “那台手机是新的。”

    “所以?”

    “这是我这两个月砸坏的第二台了。” 她平静地叙述,像个到电脑城报修的客人。

    裴右看着她板直的后背,她肯定知道了那两个大陶罐是谁放的了。颜文斐抱着手臂没再理他,他也懒得再饶口舌,继续观察起大厅里的形势。混乱的人群在几经威胁下安静了下来,但空气中仍嗡嗡着焦躁与不安。堵在门口的人两腿分叉站着,监视着大厅里,并不时留意外面,监控摄像头在取号机和办事窗口上方的暗角里,闪烁着微弱的红灯。

    监控在工作。他垂下眼,视线转向办事窗口。矮个劫匪把枪抵在玻璃上,勒令里面的人打开保险柜。银行的玻璃都是防弹的,普通枪初发速度不够大,子弹打在玻璃上不一定能打穿,更遑论枪口靠在这样近的距离,反冲的作用力没准会把持枪人的手锉断。裴右回过头,扫视了一圈对方的身后,人群离他有一段距离。射出的子弹可能回弹,弹道没法预测,如果射进了人群就会造成伤亡。

    但他没法判断那把枪是真是假,以及它的杀伤力有多大。

    “双手抱着脑袋蹲下!”高个子对着人群喝道。裴右把头转了回来,看着面前的人头一排一排地蹲下身。他看了一眼边上,发现颜文斐正望着角落的一株盆栽出神,似乎感觉到落在身上的目光,回过头:“怎么?”

    “你在看什么?”

    “那片树叶上有一个虫洞。”

    “说真话。”

    对方嘴角往下撇出一条不耐烦的直线,这个表情只停留了短暂一瞬。她说:“有点怪。”

    “怎么怪?”

    “整个过程不大自然。”

    裴右盯着她不说话。半晌,她的嘴角又扯了扯,像妥协又像下定决心一样开口:“像在演戏。”

    前方的声音突然转向他们的方向:“墙边上那对小情侣!我说抱着脑袋蹲下你们听不清楚吗?还挤在角落里谈情说爱,再磨蹭小心让你们地里相见!”

    闻声的一瞬颜文斐脸上的表情堪称是比放烟花更精彩。裴右幸灾乐祸地瞥了她一眼,双手抱头先行蹲下了:“听见没?别磨蹭。”弯下腰后只能看到其他蹲着的人和旁边人的腿,颜文斐像是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抱着头蹲在了他旁边。劫匪见他们乖乖服从了命令,遂把注意力转向别处,一边扫视人群一边敲打其他不安定分子。

    裴右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他门口的同伙,视线落在身侧:“哎,你要不跟我演个小情侣?”

    没有声音他也能感觉到一股僵硬。对方显然不想回答他。

    裴右嗬了一声,把头转开,他乐得恶心人。蹲下后视线受了遮挡,观察变得困难了起来。他眼珠左右转动,寻找着缝隙,终于锁定在挂钟下,断电后黑色的电视屏是一块天然的镜子。他注视着窗口前的劫匪,进出口从里面被打开了,职员被枪指着头,把现金装进箱子里,正在往外送。裴右用余光扫到挂钟上,已经过去8分钟了,警察局的人仍然没有出现。

    裴右瞟了眼门口,刚才一直在的劫匪还站着。报警的消息发出后他就把手机扔了,在那之前,他也没确认发送是否成功。他往大厅另一端看,一箱箱的现金被送了出来,陈列在大厅里。劫匪只在人经过眼前的时候,才会拿枪往他们头顶虚晃一下。

    “哎?”

    旁边的人没有回答。他转过头去,颜文斐正看着面前的地砖。

    “颜文斐?”

    对方猛地抬头,看清眼前后缓和下来。周围没什么异样,她转向裴右,问:“什么事?”

    “你看着哪个人有问题?”

    颜文斐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先看了一眼窗口的方向,柜员在胁迫下逐个往外搬箱子。她垂下头,思索了一会,说:“说不好。”

    “什么?”

    她顿了顿:“可能不止一个。”

    裴右没再追问了。劫匪、配合着往外送钱的柜员,没出现的警队,每个地方都透着怪异。墙上的挂钟已经走过了10分钟,C市的市政府当年为了争某个大会的承办地,曾放下狠话全市任何地方抢银行,10分钟内警局人马必到,这记录眼看着就要被打破了。他啧了一声,他倒不在意这些人抬起手来打了自己的脸,只是处分一下来,整个公安系统都要遭殃,他也逃不过。

    高个子监督着柜员搬箱子,他的另一个同伙顶上了他的位置。裴右瞥了一眼前面的人头,问: “你觉得人群里有没他们的同伙?”

    “也许。”旁边的人没给确定的答复,“但门外面一定有。”去为里面的人开车。不然这么多钞票运不走。

    “看见天花板上那几个摄像头了吗?”

    颜文斐顺着他示意的方向望:“它们开着?”

    “开着。”裴右给了肯定的回答,“只是那几个抢劫犯站的位置,在一个摄像头正下方。”

    “你的意思是?”

    他嗬了一声,把头低了下来:“我活这么久,见过杀人的放火的,还没见过对着监控抢银行的。”

    摞起的钱箱在清点过后,被逐个运送向出口。两个劫匪监督着搬箱子的职员,并打开了唯一没有落闸的侧门。汽车的声音从门缝里倒灌进来,听着是一辆七座左右的面包车。箱子被全部转移到了门边,其中一人正准备打开门,另一人制止了他,枪口一转对准人群的最前面:“你!过来!”

    被点中的人吓得腿一软坐在了地上。颜文斐不出声,但眼睛一直跟着冲突中的两人。声音从旁边传来:“想帮人?”

    她往声音的方向瞥了一眼,然后回头:“没有。”

    “我还以为你什么时候有慈悲心了。”裴右语带讥讽。

    “你随意。”她懒得回敬。

    旁边又是一声笑。颜文斐沉默了片刻,再次开口:“这里的人应该都不会有危险。”

    裴右转过头,眉毛挑起。

    “包括人质,”说话的时候她正盯着走上前的中年女性,另外的两人已经在往门的方向聚拢而去了,“他们应该只是想阻拦外面你们的人,出了这个门之后,他们就不需要她了。”

    “为什么这么说?”

    门打开了,三个劫匪开始协力把箱子往外提,她目光追随着这一撮人影,终于想到该如何描述:“他们的目的应该只是箱子能被送出去。”

    裴右刚想说那不是废话,抢银行不图钱图什么,门外就传来砰的一声响。大厅里的人一阵惊慌,治安队的车到了,警笛声拉得响彻云霄。劫匪拖着人质隐在车厢后,裴右的后背弓起,如果外面的情况没法取得压制,他能从里面呼应。离他最近的颜文斐没什么动静,像是没有注意到。在人质离上车还剩最后一步时,她突然站起身。

    手肘在他反应过来前已经抬起击中了对方的后膝。悬于一线的平静被打破,人群逃窜成一锅粥。裴右飞身跑出去,他无暇顾后面的情形,他现在要做的就是趁乱把整群人端了。砰的一声响起,比刚才的更加清脆,他的呼吸一窒,是枪声,这个声音他再熟悉不过。有人开枪了。

    箱子跌落在地被撞开,一时间钞票像雪花一样漫天飞散。尖叫的人有如惊弓之鸟,裴右紧紧盯着对面的高楼,蓝红色的车灯之上,楼顶一道反光依稀一闪。蹲在路旁和警车里的人蜂拥而上,出口大敞着,里面涌出的和路边的人海浪般拥挤着,抢夺天空中的粉色票子。警员被迫维持起秩序,这时倘若发生踩踏后果是非常严重的。无数人冲撞在他身上,裴右奋力排开阻碍,挤到了面包车旁。人质逃脱了,车上空无一人,高个劫匪倒栽在推拉门边上,太阳穴上露出一个焦黑的弹孔。

    他回头看向背后的高处,脚下站的位置,和刚才反光的那一点连成了一条直线。风卷起洒了一地的钞票扫在他的裤腿上,他低下头。在他能看到的范围内,车厢里没有弹孔。也没有喷射的血迹。

    不是狙击手开的枪。

    他回头,人头乌泱泱一片。刚才一共至少有三个劫匪,而除了面前这个之外,其他几个全都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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