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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昼与夜]十五

    裴右什么也没说地接过,成春永瞟了他几眼,见他一直在翻,没理自己的意思,也就作罢。碗里的肉片还没凉透,他振作了一下精神,打算重新开吃,裴右突然抛出一句:“你刚说到现场的只有别的几家小报社,那你们从哪收来的消息?”

    “咳咳,”成春永咳嗽了一下,“这个,我白天路过菜场,听凌晨去拉货的大妈聊天说起的。”

    裴右没有追究下去。照片有六七张,角度都没有重复,其中几张还是特写,成春永应该是带上了他的全部家当。和他的描述一样,尸体严重烧焦萎缩,几乎没留下能辨认的个人特征。裴右仔细看双手和头部,这两个通常用来确认身份的部分都糊成了一团,有些地方已经出现了碳化的痕迹。

    他翻到一张头部的特写,对着光看口腔里面,齿列中间断开了几处,不知是不是着地时撞裂的。他又翻到了全身的照片,尸体的下半身比较完好,还能看得到肌肉的形状,上半身就基本没有外形了。

    成春永不做声地继续吃了起来。裴右逐张翻着照片,对着灯光来回研究。成春永看了看他,从油锅里捞出来了几片香菇,颜文斐突然转身抬手,喊住拿着一筐冰啤酒走过的服务员:“给这位加一瓶。”指了指成春永,然后翻出钱包,“我来付。”

    “这怎么行,请客这种事无论如何也不能让警察同志做,”成春永赶忙放下筷子,一边挥手,“我来,记在我的单子上。”

    正在从钱包里掏钱的颜文斐停下来,定定看向他。

    成春永心中猛然升起一阵不好的预感,福至心灵缩回了手:“算了,争来争去也挺没意思的。改天再见面的时候,必须好好请你一顿。”

    颜文斐照付了钱。配着快过期的罐装啤酒的涩味,碗里的肥牛好像变得容易下咽了。他一点一点地吃完了大半,抬头见裴右还在看照片。他咳嗽了一下,凑上前:“那就,多谢您和您的同事了。”

    “她不是我同事。”裴右矢口否认。

    颜文斐点头:“我们不是同事。”

    成春永用怀疑的目光在他们两个之间逡巡几轮,最终决定保持沉默。这时裴右收起照片,看了一圈桌面,问他:“吃好了?”

    “吃好了。”成春永点头。

    “有什么问题要问我吗?”

    “没有没有,就是请您吃顿饭、聊个天,交流交流近来的消息。”成春永笑得有点谄媚。

    裴右有点不明就里地看了他一眼,想了想:“那,我送您一段?”

    “这不用了,哪能麻烦你们。”成春永连连摆手。一行人走出了火锅店,成春永叫了一辆车先回去了。裴右站在路沿,看着出租车慢悠悠驶远,又把照片拿了出来。

    除了尸体的特写之外,有两张拍的是现场整体的情况。最上面的这张,前景里露出了一段封锁线,看得出是站在天桥下面往回拍的。取景框里柏油路面熏黑了一大片,中央是电动车和尸体,两处离了两三米,中间掉了几个焦黑的物件。前方的光线照出电动车凹凸不平的表面,车架损毁严重,几乎像被撞弯了一样,轮胎化了一半黏在地上。从火锅店的大灯下面出来,借着黑夜,裴右看清了尸体的姿势。

    整个身体呈侧卧姿势,从头部开始,上半身蜷曲在一起;下半身两脚半屈,前后分开。裴右盯着这个姿势看了很久。这么多年看多了千奇百怪的尸体,他本能感觉这里有猫腻。

    颜文斐一言不发地站在路灯旁,灯光投下的区域刚好绕过了她。裴右侧过头,把照片伸过去:“看吗?”

    颜文斐看了他的手一眼,把头转回去:“你看吧。”

    “你想看也不行,这是侦查资料,无关人员不能看。”裴右收回手,哗地一抖。一辆车从路面上开过,然后是长久的安静,提醒他现在已是深夜。把照片收好,裴右不自觉地又点了一支烟,抽了一半,才想起来:“你不回去?”

    “你还没做笔录。”颜文斐的声音仍然像死鱼一样。

    “做什么笔录,都十一点了。”裴右重重呼了一口气,看着刚才那辆车离开的方向,半晌,问:“你觉得他怎么样?”

    “还行。”颜文斐只吐出两个字,见裴右没打算放过她,才补充道:“他应该本就准备把照片给你。绕这么大一圈,大概是不想给自己生事。”

    裴右抽出那张照片,递给她。颜文斐接过,放在灯光下。

    “你看着怎么样?”

    “不大好看。”

    “废话,又不是拍艺术照,你指望它有多好看?”

    “我说光线,”颜文斐抬眼扫了他一下,“太暗了,不大好看清楚。”

    裴右哑火。

    颜文斐凝视它一阵,再次开口:“你觉得它有问题?”

    “你这么问,觉得它有问题的好像是你?”

    她没回答,把照片递了回去,裴右没接,她说道:“我不是警察。”

    裴右收下了。她没有反驳,而是默认了。深更半夜,鉴定科也没人在值,而且凭这张照片的清晰度,能不能用都难说。街道上空空如也,裴右对着大马路抽完了一整支烟,要扔的时候,冷不丁来了句:“你觉不觉得他像被摆过。”

    颜文斐转过头。裴右看得出她一点也没有惊讶。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把烟头扔在地上踩灭。

    “……体表烧伤面积大于百分之九十五,伤口形状没法辨认,基本上都发黑了,估计还有不少组织减少。这个程度肯定没法做鉴定的,做鉴定要看齿列,这个烧得都缩成一团了,齿列还断过,完不完整都不知道。”

    “……衣服?衣服只烧剩后背那块,还有前胸一点儿,别的都烧没了。”岳超风单手举着照片,用肩膀夹住电话,“……糊到一起?糊到一起也分不出来了啊。我看地上有些闪光的,是不是从身上掉下去的?”

    “铭牌,”周红月出声提醒,“他们制服外面都别着一个工作牌,那个是金属制的。”

    “金属制的?什么金属啊?”岳超风闻言回过头。

    周红月摇头表示不知道。岳超风没再理他,继续对着电话:“又不是焚化炉,我这儿没见过烧三小时以上的。烧成这样,也挺难得见一次的,一般烧一会火就自己灭了……你那儿有没有高清点儿的图?……那行吧给你做个比对,别的还有什么事儿?没事我……”话还没说完突然停下,把夹着的手机取下来,“又讲一半挂电话。”

    “要比对什么?”周红月赶紧问。

    “比对别的烧焦案例。”岳超风白了他一眼,“老裴总觉得有蹊跷,又说不出所以然,让我看看是不是给烧死的。一张照片我哪里看得出来?”被周红月提醒了一下之后改口,“六七张也没用,法医是要做了尸检才能下判断的。照片有用是有用,那也只是辅助,光靠照片判断死因太难了。”

    发完一通牢骚,他举起照片又继续看了下去。周红月见他看得全神贯注,便从鉴定室离开了。下午的审讯已经开始了,谢阳拿上了刘小利等人的照片,想看张恪会不会见过他们。走到楼下,周红月听见有人叫他,抬头发现是二队的队长叶宇谦。

    叶宇谦取出一个大文件袋:“刚恰好去电信公司办案,昨天那个伤者,这是他名下号码的通话记录。”

    周红月拿出里面的文件,有两份。叶宇谦指了指薄的那份:“这是个新号码,6月2号才注册,也在那个伤者的名下。”

    薄的那份只有两张纸,都是持续不到30秒的通话。有一个号码是重复的,在纸上用记号笔标了颜色。“拨的是他原来的号码。”叶宇谦看他注意到这点,指了指第一份记录,“但都没有接,一直到6月11号,可能是手机丢了在找。”

    周红月向他道谢,叶宇谦制止了他,“老裴弄的,我今天只是顺路取了回来。”而后像想到了什么,咳嗽了一声,瞥了一眼审讯室:“之前跟老裴提过,他嫌我婆妈,我想可能你们去说他比较听劝……这几天外面记者还挺多的,毕竟不知道人家会怎么写,还是注意点影响比较好……”

    目送他离开的周红月一头雾水,回到监控室看见谢阳倒坐着趴在椅背上,桌面上照片一字排开,分别是刘小利,刘小魏和刘进平。张恪眼神茫然,谢阳手指点向其中一张:“我觉得这个人看起来最上相,身上有股正气。不像他,老实是老实吧,总感觉脑子不太灵光。”

    周红月突然觉得自己的老脸碎了个干净。

    原来刚才叶队是怕他尴尬才赶紧走的,敢情谢阳已经破罐破摔地和张恪聊起天来了。周红月听她拿着刘小利的照片说“有痣好,不然脸上平平无奇没什么个人特色”不由得捂住了脸,他不想把这个写进文字记录里。

    “哎,你觉得呢?你觉得这几个人里面谁看起来最不像坏人。”谢阳看向张恪。

    张恪看了一会,伸手点在中间那张上:“这个。”

    “嘿,你跟我一样!”谢阳喜上眉梢。她看着照片,好像完全忘了之前的调查结果,“可能是因为老了,所以才显得慈祥。”而后突然一拍桌子,“哎,不如我们玩故事接龙吧!我起个头,一家人,这个人是爸爸,这个人是妈妈,剩下那个就是儿子。你来给他们编个故事怎么样?”

    监控室里有人没忍住呛了一下,然后一片此起彼伏的咳嗽。周红月已经看不下去了,但面前的是审讯,不是电视剧,他只能硬着头皮听完。

    “编故事?”张恪一脸困惑。

    “反正你也不认识他们,我也不认识,我们编着玩就好了。”谢阳解释,“你拿着照片,用他们做你故事里的人物。你先随便编点什么,我跟在你后面编下去。”

    张恪把几张照片依次拾起来看了看。他可能被弄糊涂了,不明就里地就开始讲了起来:“从前有一家人。这个人……”他的手指摩挲着刘进平的照片,“是爸爸,这个……”他转向刘小利的照片,“是妈妈,”最后拿起了刘小魏的照片,“这个是儿子。”

    “然后呢?这家人怎么样?”

    “这家人……”张恪一边说一边小心翼翼地打量着谢阳,“老是吵架。爸爸是个坏人,脾气很暴躁。妈妈……妈妈不喜欢爸爸,也不喜欢儿子,她总是把自己关起来,一个人在背后哭。”

    谢阳看了一眼“爸爸”刘进平和“妈妈”刘小利,脸上的不解显而易见。见张恪不说话了,她追问:“那儿子呢?”

    “儿子……”张恪拿着刘小魏的照片,像是在绞尽脑汁地想,“不知道,儿子还小,什么都不明白。这个爸爸,不是他的亲爸爸,他真正的爸爸是个好人,但很久之前去世了。这个坏的爸爸,是儿子的继父,继父会和妈妈吵架,还动手打妈妈,也会打他。”

    谢阳点了点头,张恪见此,就继续说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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