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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昼与夜]十六

    “继父讨厌这个儿子。儿子……本来要去上学,他非让他回家,在家里干活。儿子在学校有很多朋友,他舍不得他们,但是他不得不离开那里,因为如果不这样做,继父就会把他抓回来。他让儿子没日没夜地干活,不干活,就用棍子打他。儿子没办法,只能起早贪黑地工作、赚钱,但是如果赚得不够多,继父不满意的时候,也还是会打他。”

    “儿子太小了,他不够继父强壮,没法反抗他。妈妈想要保护儿子,继父脾气坏的时候,就连着她一起打。她每天都在哭,求继父不要打自己,不要打儿子。终于有一天,她受不了了,逃了出去,家里只剩下儿子一个人。”

    “继父发了很大的火,打他打得越来越重。儿子很害怕,继父的脾气越来越差,最后把他也赶出了家门。儿子没有家了,他没有地方住,很冷,很饿,找不到人收留他。这个时候,有个仙女出现了,她对儿子说,想满足他任何三个愿望。”

    “儿子许了第一个愿望,想要吃饱穿暖。仙女变出了一顿大餐,让他饱饱地吃了一顿。”

    “儿子许了第二个愿望,想让妈妈回来。仙女说,其实他的亲生父亲没有死,他只是得了很重很重的病。她答应儿子说,可以把他的病治好。父亲病好了之后,就重新回到了家里,他还带着妈妈一起回来了。”

    “仙女说,还剩下最后一个愿望。儿子说,希望去上学。仙女变了一个魔法,儿子发现,他又穿上了校服,回到了学校里。学校里有他的老师,还有他的好朋友,见他回来了,都很高兴。儿子不用再挨打了,也有了疼爱他的家人,他们幸福地生活了下去。”

    张恪终于停了下来。不知不觉,他已经说完了整个故事。照片平摊在桌面上,他垂着头,看着眼睛底下的一方桌面。安静的监控室里一个文件夹啪地滑落,周红月浑身一抖,就在刚才,他的脑海里快速地掠过了什么东西,而在他把它抓住之前就消散了。

    他起身离开监控室,关上门的时候,谢阳推着张恪,问他照你这么说,那个继父又去哪了。她也许一开始想旁敲侧击地套话,但到了后面玩得起兴,就把这给忘了。张恪看着她,眼神里居然有一丝顺从。周红月突然觉得这男孩可能没什么坏心眼,就是有些傻而已。

    “哎,月月。”一个二队的警员路过,拍了拍他,“叫老裴把读碟器还一下,我们队里急着用。”

    “老大出去了。”周红月机械地回答。

    “又出去了?”对方诧异,“不才回来吗?”

    “他没回来呀?”周红月一脸懵,两相对视了好几秒,突然反应过来,“等一下,你见到他了?”

    “我看有个他点的外卖?”

    周红月连忙下楼去,他刚还路过了一回办公室,明明一个人影都没有。他推开了一层的防火门,门廊里空空如也,下午三点的阳光穿过门框落在瓷砖地面上,背光的一排座椅边站着一个人,闻声转头。

    “啊,你……”周红月一下就认出了颜文斐,冲她不好意思一笑,“怎么来了?”

    “我来送外卖。”颜文斐答得理所当然。

    周红月这才注意到她旁边放了个三个大纸袋,走过去一看,里面整整齐齐摞满了饭盒。他看了一圈门外和办事大厅里面,没见来取的人:“是我们这里吗?会不会是地址写错了?”

    “没写错。”颜文斐举起手把拿着的单子递到了周红月面前。

    酱油风味虾仁炒饭X100

    地址:人民北路1号C市公安局二楼刑侦一队裴右

    备注:到付,面交。不然投诉!!!

    周红月沉默了很久,而后低着已经红透了的脑袋,一声不吭地把单子还了回去。

    十分钟前裴右走进了一家餐厅。约他的人是成春永,本着办案的习惯,他提前了半小时到,在附近挑了个不起眼的商店来暗中监视,不想对方到得比他更早。见裴右来,他起身招呼,并吩咐服务员起菜,而后施施然坐下,开始喝杯里的茶。

    “昨天那几张照片,您内部参考就好,就别透露它的来历了。”

    “只要没造假,来历不重要。”裴右玩着筷子枕,“昨晚我们才刚见过一面,今天你又来,看来吃了一顿火锅之后,你又想起来了什么?”

    “倒也不完全相干,”成春永这次没有绕弯子,“您知道,这个新闻过去得太久,我的同行们都忘了。我也就是想问问,您调查这起事故,跟最近速亦达的张董事长坠楼一事有怎样的关系?”

    “你好像已经默认了它们有关系?”

    “也就是问问,我哪能信口开河呢。”成春永赶紧打哈哈,见裴右没接他话茬,只能继续说下去,“我只是想起来,一年前速亦达正在为上市做准备,我们团队为了找素材,有机会就会跟一跟张董事长的动态。那天是因为见到了他的车,我才跑到了出事的路段附近。那个地方挺偏门的,平时不会去。”

    裴右不言。

    成春永咽了口唾沫:“而后看见出事的是台电动车,当时我没想太多,只觉得这条新闻想发出去大概不容易。没想到来的人很强势,连底片都要求我们删。我们把相机里的删了,但我之前用手机拍了一份留底。新闻发了之后,当晚看别家媒体,才发现我们是全市唯一报道这件事的。”

    他又停顿了一下:“后来报社运营出问题解散了,我带着团队到了城市新闻,安顿下来没多久,就接了个专访的任务。城市新闻是C市第一大媒体,这个专访是速亦达公司在为上市铺路,去年他们因为电动车出故障被质疑过,这次就想借董事长的专访,把口碑树立好。”

    “然后你就见到了张富民?”

    成春永犹豫了一下,朝他旁边的空椅子上望去:“您同事今天没在?”

    裴右顺着他的视线低头,看向被自己踩住的椅子,他知道对方在指颜文斐。他沉默了一会,抬头:“你想见她?”

    成春永沉吟,裴右已经掏出了手机,把电话拨了出去。窗外的红绿灯换了一轮,电话里还是忙音,他才想起来那台手机已经报废了。他挂断电话,点开一直装在手机里的外卖软件,翻出那家熟悉的店铺,找了半天没找到店铺的联系方式。

    于是有了这100份的炒饭。

    周红月的额头上冒着冷汗:“你……要不先回去,店里忙不忙?”

    “我们今天提前打烊,原材料用完了。”颜文斐没给他留情面。

    “那……”周红月搓了搓手,“快到饭点了,我先把它拿进去吧,账单我可以先垫着,总共多少?”

    “这个不急,我都记着,到时一起还。”颜文斐倒是没计较。

    周红月松了口气,走上前去提那堆炒饭。袋子有三个,他两只手怎么也提不完,最后还是颜文斐帮他提了一袋,一起拿到了办公室里。谢阳审完人出来喝水,看见外卖来了两眼发光,大叫着“大家快来老大请客啦”冲上前。办公室里的人哄一声全围了过来,三下五除二把炒饭瓜分了干净。谢阳给自己和周红月各抢了一盒,这时才注意到颜文斐。

    “哎!颜老板你怎么来啦?”说完一指走廊外面,“我刚还在审打你那个人呢!你有什么想骂他的,我给你记着,一会儿替你骂他一顿!”

    周红月觉得自己今天的脸已经丢光了。

    谢阳给她拉了张椅子,然后回工位去吃饭了。周红月捧着饭盒,实在搁不下脸当着店主的面吃。他看了看颜文斐,后者站在门边,外面连着的就是走廊,一米多远,对门是间等候室。门没关牢,留出了一条缝。里面的张恪侧对着门坐着,好像从谢阳出门之后就没动过,似乎听见了外面的吵闹,他回头朝门外瞥了一眼。

    然后他的眼神变了。

    一股突如其来的恐惧扭曲了他的面容,张恪的眼中升起一团含混不清的恨与惧。他牢牢盯着门缝外,仿佛那里有一个深不见底的洞。颜文斐面无表情地回视着,在对方几乎要站起来的前一刻,她撤回了视线。张恪的脸一闪而过隐匿在隔墙背后,在周红月反应过来之前她的眼风一转,扫到了他自己的身上。

    一瞬间冷汗从周红月全身的每个毛孔里奔涌而出,如同置身于X光之下,他感觉自己身上脑子里每个角落都暴露无遗、无所遁形。然而那视线没在他身上停留,而是平稳地扫了过去,越过办公室里吃着饭的人群,落在了对墙的时钟上。

    周红月没看清她眼神里具体的意味。

    “他认出你了吗?”裴右放下手机,直接问。

    “他没认出我。”成春永摇头,说了下去,“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张董事长对我们记者很和蔼。那是一次前期策划会,商量这个节目怎么做。当时我觉得,光采访董事长一个人,材料比较单薄,如果太太和儿子也出个镜,会显得更有人情味一点。张董事长当时没接这话,后来我再提,他和我们说,他的太太有偏头痛,最近不适合接受采访。”

    他摊手:“也合情合理,人到了年纪总不能没点小毛病。但后来我巧合之下,碰见了张太太。我主动问起她的偏头痛,没想到她好得很,根本没这病。而提到她儿子,她居然说,她也不知道他怎么样。”

    “我就留了个心眼,采访时旁敲侧击问了张董事长他儿子的情况,他只说自己儿子有时玩玩车,别的什么都没提。我那时就已经闻到了不对味儿,终于有一次,我听见他休息时打的一通电话,说什么‘让他回去’,‘这才几天,公寓里什么没有’,我就知道,这里头大有问题。”

    “我猜他在说的是他儿子张恪,之前我们摸过底,知道他单独在外面住。过了一会又听他说,‘不想去也得去,没个当妈的样’,我就知道了电话里的是张太太。之前听到些闲话,说张董事长的儿子是个不争气的。我看事情多半还不止这样,可能是有什么毛病,会给他父亲丢脸的那种。”

    说完这一串,他拿起筷子接着吃饭。裴右没动。从之前的审讯记录,到张恪拘留后的一连串事,他已经察觉到了不对。成春永的推断虽然未必准确,但估计有几分真。而张恪的“毛病”,可能问题不在他有没有毛病,而在这个“毛病”到底是什么。

    “你去过他们的员工慰问会?”

    “去过好几次,最近几个月做专访,每次都没落下。”

    “有没见过这个人。”裴右把刘小利的照片从桌面上推过去。

    成春永放下碗筷,接过照片打量了一会:“有印象,这个人来过慰问会。”

    “员工代表?”

    “不是。”成春永摇头,看得出他印象不深,“好像是二月底的视察,在人民路上,那里本身就是商业区,周围很多跑单的人。我看见他好几回,他总往会场里瞟,我一看又躲开。”

    “那这个人?”裴右又把刘小魏的照片推了过去。

    “这个我见过。”成春永这次很确凿,“他在一月那次慰问会上,是员工代表。结束之后,我见张董事长跟每个代表都寒暄了一下,这小伙子特紧张。”

    裴右收起了照片。和5月31号那次相似,慰问会大都排在月底。姑且算1月30号或是31号,刘小魏作为员工代表之一参加了活动,在现场和张富民见了一面,2月2号,他就骑着电动车撞上了护栏。2月底刘小利出现在视察现场,但意图闪躲,隔了不到两周,3月13日刘进平车祸重伤,后不治身亡。

    如果说后一个有点牵强,前一个,也就是刘小魏的事故,只和慰问会隔了不到三天,再说只是巧合,傻子都不会信。而刘小利的举动也谈不上正常。成春永在会场不会乱晃,他带着采访任务,只能围着张富民转。所以刘小利在盯的不是别的谁,正是张富民本人。

    “你见到张恪了吗?”

    “实话说,印象不深,就算出席活动他也总在角落里。”成春永耸了耸肩,过了一会后有些迟疑地又补充说:“而且我约莫感觉到,张董事长很不乐意别人找上他,不单是记者,所有人都是。说不定是担心他说了什么不该说的,比如内幕消息什么。”

    裴右手撑下巴陷入思索。成春永吃完后开始收拾起碗筷,对比起昨晚,今天他倒是坦率了不少。时钟已经指向了五点半,在他用餐巾纸擦了一圈嘴后,裴右放下手,把身上带的最后一张照片拿了出来:“这个人,你有没印象?”

    “刘进平?”成春永的目光只在照片上停留了两秒就叫出了名字。

    “你们认识?”裴右追问。

    “当然认识,他来找过我想接受采访。”成春永的眉毛扬起,接着拆手里的一次性牙签,“当时我们做专题,本来就计划采访员工。我们原先想随机找,但张董事长拟了一份名单,我们就按他的意思去安排了。一般人听说我们是记者,躲都来不及,就他一个主动找上门的,说比别的人更了解情况。当然,我们没法采访他,只能多谢他好意然后让他回去了。也不知道他说更了解情况,指的具体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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