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一声轻哼玄烨未闻，此刻终于听到了太皇太后的声音。
起身两步冲到床边坐下“皇祖母。”
太皇太后不曾第一时间回话，反倒是目光轻转，看了一眼殿中站着的人。
玄烨见状以为太皇太后有话要同自己说，摆手便道“你们...”
可话未出口便被太皇太后打断“怎的这会儿皇贵妃也在，哀家是睡了许久了吗？”
玄烨不忍答，佟姝芸默了默，开口应道“太皇太后许是劳累，睡了有半日了。”
“半日...”
口中喃喃一声，加之玄烨面上悲色，太皇太后哪里还不知道是自己的身子出了问题？
嘴角扯了扯，又道“不必都在这围着了，哀家有话同皇帝说，且都下去吧。”
说罢这句，太皇太后似乎累极，又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玄烨见状急忙朝几人摆手，佟姝芸这才领着人快步下去。
殿中转眼只剩祖孙两人，便是苏麻喇姑都没留下。
玄烨略略弯腰“皇祖母...”
太皇太后嗯了一声，又睁开眼睛，看了一眼面前的孙子，面上露了一丝笑意“瞧着玄烨如今的气度，哀家就放心了。”
只这么短短一句，便说的玄烨目中迅速湿润，喉结滚了滚，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太皇太后自然知道玄烨为何如此，口中轻叹一声，有些费力的伸手握住玄烨“生老病死乃是人之长情，哀家今年七十四了，已是常人根本无法企及的年纪，一生经历许多，如今看着你一日日的坐稳了皇位，已是人生极大的幸事，便是此刻立刻咽气，皇帝也不必介怀。”
“皇祖母...”
玄烨看着太皇太后，心中悲意汹涌，眼泪再也止不住的滚落而下。
“好孩子，你是皇帝，是天下之主，切不可如此。”
太皇太后安慰了一句，又道“哀家离世不要紧，只是有一桩心事藏了许久，一直没能找到机会与你说，瞧你悲伤模样，想必哀家也没有几日，再不说怕是来不及了，今日老婆子就做个讨嫌的人，好好同你讲一讲？”
玄烨摇摇头“皇祖母有话尽可说，孙儿听着呢。”
太皇太后眼眸微垂，思索片刻，才道“太子一事，皇帝究竟是如何打算的？”
玄烨早已猜到太皇太后要说的话，此刻闻言沉默，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应答。
太皇太后也不奇怪，再次出声道“当年惊马一事，到底是何人所为，如今真是查无可查，但皇帝你要知道，大清的储君，绝不该是腿脚不便之人，或许你会觉得哀家心狠，但为了你，为了大清的百年基业，这些话哀家都不得不说。”
话到此处，太皇太后缓了口气，又道“哀家知道，玄烨是个情深意重的人，南菱骤然离世，让你神伤多年，可如今事过境迁，皇帝再细想想，当年立太子一事，做的真就毫无可让人置喙之处吗？”
“赫舍里氏为何迫不及待的送了平妃进来，昭月因何一定要养着胤礽，甚至旁人为何就一定要对胤礽下手，这其中究竟几分真情，几分假意，又有几分因为储君之位的缘故，你如今长大了，该是比哀家更清楚才是。”
“只是如今太子已立，自然不可随意废弃，往后哀家去了，你自己找个机会，给胤礽安排个好去处吧，至于谁能为下一任君主，且看个人本事便是。”
话到此处，太皇太后再次微闭上眼睛，似乎料定了玄烨要细细思考。
玄烨沉默了许久没有开口。
其实他哪里不知，太皇太后所言的道理？
只是立太子之事正如太皇太后所言，乃是板上钉钉毫改无可改，才致使这可怜的孩子如今长成了这番狠辣模样。
可事情真的是自己想要如此吗？
自然不是的。
许久，玄烨轻叹一声“皇祖母放心，孙儿知道该如何做。”
“嗯，此乃其一。”
太皇太后缓了口气，又道“还有便是后位一事。”
“国不可一日无君，后宫不可一日无主。你不见，每隔一段时间，朝臣们就要将此事提出来说一遍？所以对于后位人选，你心里可有什么打算？”
“是从宫里的后妃中挑一个，还是让哪家再安排一个新人进来？”
“皇祖母，若是一定要立后，除了皇贵妃，孙儿想不到第二个合适的人选。”
太皇太后没有点头，片刻又道“皇贵妃摄六宫事多年，从无错处，确实是个不错的人选，只是哀家要提醒皇帝，四阿哥是上了玉碟的皇贵妃亲子，若她为后，哀家不想看到第二个太子。”
话到此处，玄烨又哪里还不知道太皇太后的意思。
谁都可以为后，但绝不可再出现第二个太子，而引得前朝后宫动荡。
玄烨没有拒绝，点了点头“皇祖母思虑周全，孙儿明白了。”
“再有，胤禔...”
玄烨闻言又看向太皇太后“皇祖母，胤禔怎么了？”
“你是男子，从小虽然也不算在你额娘身边长大，但到底有哀家护着，算不上受过什么委屈。”
“可如今惠妃离世，只留胤禔一人，看着也着实可怜，哀家若没记错，他今年也十四了吧？也该是娶福晋的时候了，哀家若去了，皇帝不必在乎什么国孝三年，早早的给适龄的阿哥相看好了人家，皇家子嗣繁茂，才能千秋万世代代有人。”
玄烨点了点头“皇祖母放心，孩子们的婚事孙儿一直放在心上，必定不会让胤禔受委屈。”
“你做事哀家自然放心，只是还有一件，胤禔是长子，这孩子是个什么样的性子，哀家这些年冷眼看着，也能猜出一二，若是没有那样的心思，福晋人选的出身，便不必太过显赫了。”
太皇太后心意拳拳，桩桩件件都想要交代清楚，可到底如今几乎算得上油尽灯枯，此刻用脑过度，又说了这么久的话，是真的彻底没了什么力气。
微微侧了侧头“罢了，你去把苏麻叫进来吧，哀家还有些事情要吩咐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