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府

    阳春三月,霞光明媚,竹影移动,翠柳枝头松软摇曳,密叶间飒飒作响,暖风掀起栋屋微波碧纱,携花雨钻进繁雕窗棂,而留一地生香。

    侍女阿秀撩起床幔,欲叫小姐起床,不曾想帐中有人坐起。

    她吓一跳,待仔细观察后,才确定那人是絮絮。

    阿秀见絮絮额冒汗珠,乌黑鬓角湿透,一双烟眉蹙笼,便以为絮絮做了噩梦,她拿下挂在襟口的帕子,弯着腰,小心翼翼替絮絮擦去额头上的汗水:“小姐可是做了噩梦?”

    絮絮还沉浸在牢房烈焰中,她惊魂未定,心跳砰砰。

    阿秀把脏帕子收回去,她快步走到桌案边,右手拎玉壶,左手端青盏,然后接一杯茶水。

    她把茶盏递给絮絮:“小姐,请用茶。”

    絮絮没有动,她神情呆滞,显然没听见阿秀的话。

    阿秀轻摇絮絮的手臂,一脸担忧地问道:“小姐,您这是?难道魇着了?”

    絮絮终于被唤回思绪,她歉笑着接过茶盏,然后一仰而尽:“阿秀,我没事。”

    凉茶从喉头滑落,烦热却不减半分。

    絮絮把茶盏还给阿秀,她还是觉得口干舌燥:“阿秀,我还想喝。”

    “好,奴婢这就去倒茶。”

    絮絮喝到茶壶近空,方才驱散口渴想法。

    阿秀的性格和她文静的名字风马牛不相及,她很喜欢和絮絮讲城中的八卦之事。

    她神神秘秘地对絮絮说道:“小姐,您知不知道城里出了一件大事?”

    絮絮疑惑:“什么大事?”

    阿秀凑近絮絮:“昨天晚上,大理寺后面的天牢走水啦!”

    “这次大火损伤严重,死掉不少的犯人。”

    “小姐,您猜怎么着?和林氏村妇案件有关的刘伍,也不幸丧命火海,奴婢听别人说,那刘伍烧得面目全非,眼睛睁得老大,模样恐怖至极。”

    絮絮听完,握着茶盏的手一抖,茶盏边缘有几滴茶水溢出。

    她捏紧茶杯:“大理寺那边查出走水的原因没?”

    阿秀摇头:“具体原因没有公布出来,奴婢通过小道消息,得知或许是最近天干气燥的原因。”

    说到这里,阿秀像是想起什么,她打了个寒噤:“小姐,您不知道,大理寺的那位宋大人,他把昨夜在天牢当值的两个守卫,都一并惩罚,还令人把他们绑在集市中央的刑台上,这几日太阳正好烈得很,他们怕不是要被晒掉一层皮。”

    阿秀不岔道:“虽说那两个守卫看守不当,才导致监狱失火,奴婢觉着革职处罚便是,也不至于受顿鞭子,还绑刑台上,毕竟天牢里死的反正也是罪恶滔天的犯人,怪不得大家都说宋大人是铁面煞星,眼里容不下一粒沙子,奴婢总算体会到称号来由。”

    阿秀说话没个把门,等说完,她才后知后觉她说错话。

    她忐忑不安地看着絮絮:“小姐,奴婢一时口不择言,望小姐恕罪。”

    因为她口中铁面无情的宋大人,是絮絮未来的夫婿。

    絮絮没有计较这个:“无碍。”

    阿秀悄悄叹口气。

    虽然宋大人非常优秀,但他那冷冰冰的性子……大概哪家姑娘都受不了吧?

    况且宋大人白丁出身,毫无家族势力,和民名门望族的柳家怎能相提并论?

    阿秀打心眼里不赞同这门亲事,她不赞同也没有用,谁让陛下亲自下旨给小姐和宋大人赐婚呢?

    阿秀想到礼部尚书之子沈序然。

    沈家公子气质文质彬彬,性格温和有礼,又与柳家沾亲带故,算得上是小姐的表兄,而且她瞧着,沈家公子每次见着小姐,耳朵都是红的,还经常给小姐带礼物,其他贵女都没有份。

    在阿秀眼里,沈家公子肯定爱慕小姐,再者柳老太爷也赏识他,常常带他进出柳府,若不是陛下突然发下的赐婚圣旨,小姐的夫婿该是沈家公子。

    阿秀担忧的看一眼絮絮。

    絮絮见阿秀垂头丧气的:“阿秀,你怎么了?”

    阿秀便道:“小姐,您未来的夫婿他……”

    秀秀打住接下来想说的话,她不好意思明着面编排未来的姑爷,只能道:“可惜沈家公子,要是小姐能嫁给他就好了。”

    嫁给沈序然?

    絮絮没想过这个事情。

    沈序然是她大伯母的外甥,尽管和她没有血缘关系,但她还是把沈序然当作亲生哥哥对待。

    絮絮觉得,就算她想嫁给沈序然,陛下和祖父也不会同意。

    柳家家大业大,朝中势力非凡,她的祖父柳老太爷,还是三朝阁老。

    祖父要安排柳家女嫁给沈序然,也绝对不会是她,絮絮心里门儿清,祖父想巩固柳家势力,定会将她的婚事与皇族绑定。

    絮絮不是傻瓜,她看得出祖父的心思,祖父想把她培养成未来的娘娘,怎么可能将她嫁给沈序然?

    而陛下忌惮祖父权势已久,哪敢出一个有权的外戚?便先下手为强,将她许配给毫无家世底蕴的宋衔青。

    絮絮即便不再讨厌宋衔青,到底还是对这桩婚事不满。

    她不满不能自主决定她的婚姻。

    “对了。”阿秀道:“小姐,奴婢要告诉您一个好消息,咱们不用待在庄子里啦,大夫人准备明日就派人过来,接小姐您回柳府。”

    絮絮暗道不妙。

    这怎么行?

    她还没有把刘伍遭遇刺杀的事情告诉宋衔青,哪可以回柳府呢?

    再者,絮絮也不喜欢待在柳府。

    祖父严肃古板,要求的规矩繁多,絮絮碍于祖父的威压,才装成贤惠淑良的大家闺秀,她在柳府待久了,总感觉不舒服,所以她才不愿意回柳府。

    那该怎么做,才能不用回柳府?

    絮絮盘算片刻,做出决定:“阿秀,今日|日头也太盛,你去小厨房,让厨娘做点冰食,然后把冰食分发给大家享用,记得给我带三份,不然我热得烦躁。”

    阿秀不疑有他,领命而去。

    过一炷香的时间,阿秀带着几个端盘侍女进入絮絮的闺房。

    “小姐,奴婢按照您说地做,不过——”阿秀望着三个食盒,“小姐,这会不会太多了点?”

    “不会不会,我吩咐做这么多,就是想换几个口味尝尝,阿秀,你别担心,我有分寸的。”

    絮絮挥手:“你带着其他人下去吧,好好享用冰食,我不用你服侍。”

    等阿秀一行人离开后,絮絮打开最右手边的食盒。

    食盒里放着盘葡|萄冰沙,在冰沙的顶部有片用作点缀的薄荷叶,絮絮拿起食盒里的木勺,臼起一口冰沙,然后尝了尝味道。

    吃着酸酸甜甜的。

    絮絮觉得很开胃口。

    第一盘葡|萄冰沙很快就见底,絮絮摸着变鼓的小肚子,打开挨着的第二个食盒,里面是高脚碗装着的八宝冰酪。

    絮絮觉得咬下去软糯香甜。

    吃完第二碗冰食时,絮絮的嗓子眼变得凉飕飕的。

    她拿出最后一个食盒里的冰食,是用平碗装着的莲子羹,里面还有银耳配料。

    絮絮一口气吃完三份冰食,忍不住打串饱嗝,这下她不仅喉咙发痛,肚子也跟着泛冰意。

    她打开门缝,悄悄观察外面。

    侍女们正聚在门口处的屋檐下吃冰食,絮絮瞧着她们在嬉笑,她重新关上房门,而后蹑手蹑脚地搬个圆凳放在窗台旁。

    幸好庄子里的建筑都是大平层,不然絮絮没办法翻窗。

    絮絮站在圆凳上,两脚跨过窗框,接着一跃而下。

    窗外是个小庭院,地面栽着花草树木,絮絮怕踩烂它们,又慢又小地挪动脚步。

    她走出庭院,穿过圆形拱门,一路上避开行人,在经几个廊道后,絮絮停在写着碧波庭三个字的牌匾下。

    她壮起胆子,轻步入内。

    碧波庭里有着汪较深的池水,每年暑夏,池水会生出莲叶,粉荷相映,能衬出一番美景,然现在还是阳春三月,水面光秃秃的,便看不如此美景。

    絮絮站在池边,她看着深不见底的池塘,有些犹豫不决,絮絮也不想伤害自己,可不这样做,她就得回柳府,若回到柳府,她再想溜出门,无异于难上加难。

    最终絮絮咬咬牙,硬着头皮,脱下外裳,她跳进池塘,激起片片水花。

    絮絮十岁前,和身为郡守的父亲一起生活在襄州,父亲和祖父的性子截然不同,祖父严肃古板,对絮絮多加管教,只允许絮絮看女德方面的书,不准絮絮看其他东西,更不准絮絮随意出门。

    而父亲则不一样,父亲的性子潇洒不羁,讨厌某些烂规矩,所以只要絮絮不做错事,一般她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根本不用学祖父给她的那些糟粕书,絮絮还能随便出门。

    除此之外,父亲给絮絮请来当地有名的教书先生,专门给絮絮传授知识,最重要的是,父亲还教她凫水,所以絮絮倒不怕被池水淹到。

    三月冰雪消融,池水却难褪寒意,絮絮数着时间,把皮子都泡皱,才大声呼唤道:“我是柳兰絮,我掉池子里了,救命啊!快来人!”

    动静惊到刚来碧波庭打扫地面的两个婆子,她们听到絮絮的话,惊慌失措跑到池子边,见自家小姐在里面扑腾,想到世家贵女都不会凫水,立马跟着跳下去救人。

    絮絮也泡得头脑发晕,她打个喷嚏,心想,这下她肯定会生病,大伯母就会让她先在庄子上休养一阵时间。

    就是有点愧对于救她的婆子,这里究是太冷,委屈她们了,等絮絮上岸,就打赏补偿她们。

    不过,这样伤害自己的方法也不是长久之计,絮絮寻思着,下一次她该怎么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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