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谁？我是不是认识你？”
司缨忍着痛意拔足狂奔，前头那位仙君似乎也感觉到有人呼唤，微微偏过头来。
司缨睁大眼，却只感觉眼前慢慢变黑，什么也看不清，脑子也不甚清醒，耳边只有遥远的战鼓声，轰轰传来。
她不能就这么出去。
司缨眸光一厉，浑身的气血都在沸腾。霎时，整个幻境都开始颤抖起来，隐隐有崩溃的预兆。她知道，她若是执意如此，只会葬身于幻境之中。
可她就只是想看一眼而已。
看一眼他是不是……那个人。
她神魂俱伤，撑着做这些，不过是心头一粒疯狂不甘的种子在疯涨，幻境未塌，她先失控，其实她已是强弩之末。
突地，她胸口一道金光闪过，接着便是什么事物陡然碎裂的声响。
司缨猛然睁眼，才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仙道大会的座位上，她忙不迭往怀里摸去，只摸到数颗碎裂的佛珠。
她身体上倒是没什么伤，幻境中所受，并没有一并转移到她的肉身上。只是头疼不已，仿佛有千万根针在往里刺。
“那一剑，好厉害呀！”
进入溯光镜的众人有不少都已陆陆续续醒来了，都在与相熟的人议论着自己的见闻。这会儿叽叽喳喳说话的正是她那耐不住的三师姐，又恰是剑修，前几日与人切磋一阵，这会儿再静下心观剑悟道，修为有了很可观的提升。
“师姐你看清没，他仅用剑鞘，就这般厉害，那剑若是出鞘，该是何等霸气！这样一看，我离成仙，还早着呢！”
然并非所有人都能在这惊天一剑中有所得，闻芊桃声音脆如黄鹂，很是自在快活，但大师姐灵妩只是神色黯淡地朝她笑笑，眉宇间带着挥不去的愁绪。
“阿缨你呢，你可有……呀，这是何物？”
闻芊桃看出灵妩不愿多说话，便悄悄来到司缨身边，刚巧看到她将碎裂的佛珠拿出来。
她好奇地拿过一颗，仔细打量了一下，问道：“这是佛珠吧？都是穿了孔的，是不是从哪脱落了，我看着料子怪好的，只可惜怎么裂成这样？”
“佛珠？”灵妩沉默着的状态终于被打破，她只微微偏头，便看见了司缨手里那堆佛珠，目光一闪，“师妹这是……哪里来的？”
司缨倒也不必瞒着，实话实说了：“蒙谭山主照拂，本是借予我以防梦魇的，却不知为何碎了。”
梦魇……不是什么其他原因，灵妩不知为何放下心来，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闻芊桃看了眼司缨，安慰道：“哎，人家都说碎碎平安，虽然可惜，但说不准是替你挡灾呢。”
司缨微微一笑，可不就是替自己挡灾了。那种情况下，自己不知为何突然失控起来，迷失在那片黑暗中，她可记得，是听到这珠子碎了的声音后，她才醒过来的。
至于说那幻境中的人，她虽有所猜想，但毕竟已经离开幻境，追究无用，因此也就不去多想，徒增烦恼了。
“这之后，是不是就结束了？”司缨看着四周欲走的其他人，不禁问道，“只为看那一剑，就这么大阵仗？”
“哪呀？我可累死了，我杀了好久的魔呢，我头次见到这么多这么丑的魔。”闻芊桃回想之前的遭遇，便觉得汗毛竖起，但也不忘给司缨解释，“溯光镜影像因人而异，虽都是一段过去，但不同人看到的时间段也不一样，或许因为阿缨你没有修为，溯光镜选择只让你看看那一剑吧。”
司缨若有所思地点头，可这些并不能解释她在幻境中经历的那一切。
说话间，高台之上又传来了先前那道人威严的声音：“还请诸位留步。”
司缨听着他这会儿的声音，倒比幻境中的声音更哑了一点，连带着那身影都稍稍佝偻，并不似幻境中那般精神挺拔。
他继续道：“本次仙道大会，相信诸位都有了不小的收获。我统领府此次，还有一件事，想请诸位做个见证。”
他拍拍手，众人便见眼前开阔的场地中央，升起了一块方形擂台。
“在统领府多年，老夫亦年岁已高，故想借着仙道大会，招收弟子。出众者，待老夫百年，便可直接接手这‘对接人’的位子，若有想跟从老夫门下的，便请上台对战。自然，不必叫各位退了宗门，只虚虚挂个名而已，此乃稳赚不赔的买卖，诸位大可放心。”
话音刚落，底下纷纷议论了起来。
“做‘对接人’有什么好的？我在幻境里头杀得手都麻了。”
“但我看你也所悟良多啊，你还不明白？进了统领府，便是与仙门更近一步。如此一来，咱们未尝就不是下一个成仙的。”
“想得倒美，就你那点实力，还不被打下来？”
闻芊桃脸一侧，看向其余几人，问：“你们去么？”
司缨笑笑不说话，灵妩还在延续这一路的调息，没有听见，倒是不怎么理睬她们的管云歆接过话头，朝她挑衅一笑：“你想去？我跟你打可好？”
依管云歆想，与其跟个陌生人打，不如从自家门派中找个好拿捏的，也好震慑真是其他人。但闻芊桃偏不合她意，状作不好意思地笑笑：“我对成仙没什么兴趣，还是管师姐来吧。”
管云歆面容僵了僵，不屑道：“可真能装。”修道者怎么会对成仙没兴趣呢。
她愈发觉得自己跟闻芊桃搭话是个错误的选择，抱着手将脸扭到一旁，踢了踢安坐的谢自空：“你跟我去。”
谢自空将腿挪了一下，不说话。
“嘁。”管云歆翻了个白眼，只好把目光看向其他宗门，因她师父来前就跟她透过统领府收徒的口风，显然是寄了希望与她的，她……至少也要比过师父那个不大靠谱的儿子吧。
“无极宗，赵风清，请指教。”
热闹间，一个男子自位置上站起，翻身落在了擂台上。众人议论的声音渐渐停了。
只是他站在擂台，对面却久久空着，没人应战。
时间久了，底下人就又开始窃窃私语，无非是这男子修为高强，又敢第一个上，有勇有谋，对上估计难有胜算，另一些便是想看这第一轮试试水，自己看过比试情况，再做打算。
赵风清看着毫无动静的众人，不禁笑道：“仙道大会群英荟萃，竟无一人上台迎战？”
话音刚落，角落一个瘦小的少女被推了出来，她手中抱着一把半人高的剑，显然是谁临时塞给她的。苏妙颜看到所有人的目光都向她投来，不禁羞红了脸，倒退两步，低声求救：“师兄……我不行……”
推她的人动作更重了点，语气中带了戏谑：“妙妙，别谦虚了，能拿到名额的，有几个弱者？”
但他声音微佻，目露不屑显然心中所想与现实背道而驰。甚至他话音刚落，一阵附和的笑声从他身旁传来。
苏妙颜心中惴惴，她也不知道自己师父为何点了她来仙道大会，白白被这些自诩天才的弟子讥讽了一路。
但她显然不敢忤逆，只好祈祷那无极宗弟子不要下狠手，她手臂颤抖，咬咬牙，视死如归地跳上擂台，轻声道：
“……天照门，苏妙颜，请指教。”
话音刚落，擂台上的两人便似被施了定身咒，一动不动地站在那，不出手，也没有其他动作。
这样一来，下头看着的人便急了：“开始啊，怎么不动了？”
“那道人呢，怎么不见了？”
众人闻言向上看去，果真那高台上已空无一人。
“诸位莫急，比试已经开始。”这是之前唱名的声音，只是人不在唱场，只充当个指引的作用，“对接人收徒不比其他，本次比试，仍放在幻境中，待结果出来，自会从幻境中脱离。”
有了这声音，人群里不满的声音才渐渐停歇，只静坐着等待比试的结果。
却说正在比试的二人。
赵风清根本不将苏妙颜放在眼里，他亦看出了这女弟子与同门之间的官司，心里有了猜测。他想着速战速决，使出的第一招便是大杀招，双手握着一柄重剑，眼眸微眯，腾挪间冲了出去，并未发现四周已变了样子。
他胸有成竹，计算中只需要一息便能解决掉那个女子。
“怎么办，怎么办……”
苏妙颜两股颤颤，却是蹲下身，用那只长剑在地上划了一道，嘴中不知念叨了什么，赵风清便在她身上看到小蛇般钻出的深紫色灵力，每一簇晃动的灵力都像是鬼怪舞动，看起来十分恐怖。
她身上的气势却也随着她的动作，正在节节攀升，看得赵风清眼底警惕一闪，三分力道变成了试探。
苏妙颜正专心于术法，将要睁眼，却听见耳畔传来一句苍老的声音：“不，你不可以反击。”
话出的瞬息，那疯狂舞动的灵力不再向上扭动，凭空受到了阻碍，像是一只无形的大掌抓住了它们，不由分说地向地上按去。
“啊——”
苏妙颜瞳孔放大，只觉得自己浑身都被拧碎，灵台颤抖，似要崩塌。这是她唤出来的“灵”，它们损伤，它也会受到重创。苏妙颜想不明白，自己没有半点失误，为何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为什么……”
她颓然滑坐在地上，长剑掉落，没了力气。
赵风清见状，只以为苏妙颜自己施法失败了，他心中生出一分狂喜，觉得这简直是上天赐与他的大机遇，阻碍通通都被清除了。
他大笑着，心中的一分狂喜慢慢变成十分，在看到苏妙颜唇角的血迹时，他脑中一嗡，脑中浮出一丝快意。他毫不仁慈地挥动重剑向前劈去，目光充血。不知何时，他像个只知道杀戮的怪物，此刻的目的只有一个：
杀了那个女子。
他一开始是为何站上这个擂台的？他忘了，也不需要再想起来。
他只需要知道，杀戮，是令人愉悦的；而不费吹灰之力的杀戮，更让人快意。
“哧——”
毫不意外地，那剑刺穿了苏妙颜的身体。
赵风清看着再无反抗之力的对手，仰天大笑着，脑中只剩下了一句话：“我赢了！我赢了！我赢了！”
仙会道人含笑在擂台边看着，胜负已分，他一拍掌，笑道：“可以了。”
合掌的那一瞬间，赵风清浑身一滞，似乎有一阵风从他的头顶飘过，风过，只觉得脑中一空，什么也不记得了。
他嘴角仍是上扬的，可是似乎，他再也学不会因胜利而欢喜了。
空间一阵扭曲，旁观的众人便发现擂台上的人动了。
“恭喜天照门的小友，”仙会道人再次出现在高台上，笑意盈盈，“赢得了胜利。”
擂台上，苏妙颜一脸茫然地站着，而赵风清，吐出一口血来，径直倒在了擂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