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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7 章

    八十七

    时湛一直没睁眼,呼吸清浅绵长,好像真的只是睡着了。

    谢召等了一会儿,这人依旧没什么动静,不由地失笑,推了推他的肩膀:“你这个人怎么这样啊,真是可恶。”

    邀请她来看星星,结果自己倒是先喝多了。喝多了不说,三言两语勾起她的愁思惆怅,而后自己先睡了,只把谢召一个人对着漫天银河发愁。

    那根银簪子被她紧紧捏在手里,沁出了一手的汗。谢召顿了顿,吁了一口气,然后把簪子塞进了时湛的手心里,手掌贴着他的手背,蛮不讲理地把簪子攥进他手心里。

    时湛的手好凉,谢召手心贴在他手背上,不知怎的想起了这簪子的来历。

    记忆里小谢召很少从父母那儿得到过什么东西,但这根簪子是个例外。

    其实这怪不得她。

    宫里头最不缺的就是公主,会卖乖讨巧的也不在少数,父皇大多数时候记不起这个年纪最小又性情疏冷的女儿,母后本来就对她冷淡,向来对她不管不问,谢召从前在宫里受了欺负她也只装作没听见,更别说赠她什么了。

    但唯独这根白簪子,是她离开盛京的那日皇后亲自送来的。

    那是个灰蒙蒙的晚秋初晨,太阳还没升起来,公主的车队已经出了城门。忽的只听见身后传来快马打鞭的声音,队伍末尾急急有人来报,说是皇后亲自策马来了。

    小公主没想到皇后在这个关头还会亲自前来,心头一震,掀了帘子就要往车底下跳,被来报的兵士两人合力架住,按回了车座上。

    “我要找我娘亲!”

    “殿下。”兵士按住挣扎的小女孩儿,看见她倔强地瞪大着一双眼睛,死死忍着不叫眼泪落下来,叹了一口气,“殿下不必去了,娘娘把这个留下就走了。”

    谢召接过那个小小的荷包,拆开一看,荷包里掉出一根银白的镂空素簪。不似宫里女孩儿常用的花里胡哨累赘款式,叫人想起幽冷的山峦和月光。

    她紧紧将簪子攥在手里。半晌才问:“我就要走了,母后还有什么话要和我说么?”

    “娘娘什么都没说。”兵士犹豫了一下,看见小姑娘登时藏不住表情掉下眼泪来,还是心软了,“但是殿下,这根簪子......”

    “这根簪子?”

    “娘娘并非盛京人士,而是江南人。”兵士悄声说,“当年娘娘嫁入皇城,一去万里,这根簪子是临行前夜,娘娘的母亲亲自交给她的。”

    ......

    谢召把手从时湛手背上撤开,没注意到对方的小指微微动了一下,自顾自开了另一坛子酒,喝了一大口。

    松花清香伴随着醇香下肚,谢召隐约听见从山下很远的地方飘来遥遥的男女对唱声。歌声婉转应和,在尘世星河下晃晃悠悠地交缠在一起,好像直到地老天荒。

    “我这也不算强买强卖吧。”

    谢召听得入迷,觉得酒劲儿后知后觉有点上头,颠三倒四地说:“我才不管,就算你不要这簪子,我也不可能给别人的。我已经塞给你了,万万没有收回来的道理。”

    “谁说我不要?”

    谢召:“......”

    她这下真的吓了一跳。登时一个激灵,差点儿将手上的瓷碗甩飞出去,本来有些迷糊的灵台瞬间清明了不少。

    转头一瞧,对方正好整以暇地望着她,眼尾微微染了点微醺的红,潋滟着清浅的薄光,看得出喝了酒。可是眼神明亮,哪里有半分的醉意?

    也不知道这人是什么时候醒的,方才她那番话,他又听到了多少?

    谢召抿了抿唇,几乎立刻就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别别扭扭地转过脸去不看他了:“你什么时候醒的!”

    时湛低头看着手里的簪子:“某个人趁着我醉着偷偷牵我的手,还给我塞东西。奈何某人好像心虚,强买强卖的时候手都在发抖,塞了东西还不肯撒手,好像在吃我豆腐,我当然要清醒过来看看怎么回事儿啊。”

    谢召:“......”

    什么玩意儿,怎么就是她吃他豆腐了!

    原先他醉着,她尚且胆大包天,对着他“动手动脚”一番,没想到被对方抓了个正着,当即恼羞成怒了,劈手就要去夺对方手上的簪子:“喂,你不要就还给我!”

    她伸手去抢,时湛却一把握住了她手腕。

    “谁说我不要。”他动作很温柔,可又带着她挣脱不开的力道,谢召没法,只能微微仰着头和他对视。星降照雪,映得时湛两颗瞳仁燃着星火一般,像一面镜子,里头只倒映着一个她的影子。

    时湛另一只手握着那素白的银簪,垂下眼睫,很郑重地将它贴在自己心口。

    “谢召。”他很认真地叫她,声音柔和,“你送给我,我特别特别高兴。”

    谢召平日里清清泠泠的一个人,像是没有波澜的静水,就在这样的时刻也看不出什么狂猎的喜悦。只是对面的少女脸上的神情在一瞬间荡开涟漪,好像是春风轻轻拂过湖畔杨柳枝,又像是刹那间升空燃起的焰火。

    她抿了抿唇不说话,脸颊上却攀上了一抹可疑的绯红。

    就在这一刻,从遥远的山外忽然传来了花火绽放的声音。

    紧接着,绚烂烟花自山下苍南小城一簇簇升天而起,在夜空之上骤然迸发出斑斓的流光。

    溢彩焰火照亮了时湛的脸,将他的眸子映得如琉璃一般。他忽然一把将谢召拉了起来:“想不想弥补一下那天的遗憾?”

    他说的是谢召救下他的那日,小谢召在千里迢迢爬到山顶,到头来没看成灯火,反而捆了个他回家。

    谢召的头发被晚风吹起,忽然觉得,其实也没什么好遗憾的。

    “想。”谢召看着他亮亮的眼睛,反手扣住他的手,“时小爷神通广大,这区区结界一定困不住你吧?”

    时湛笑了:“小意思,你闭眼。”

    她依言闭上眼睛,随后就感受到他轻轻揽住自己的腰,足尖一点带着她腾空而起。小屋、院落、松林都被远远甩在身后,耳畔只有流风划过的声响。

    踩到地面的时候谢召睁开眼,他们身处苍南山一处视野开阔的悬崖边,崖壁陡峭,头顶上是绚烂焰火和明亮星夜,山下便是苍南城的万家灯火。

    千灯如昼,万树花开。

    谢召看得痴了,直到自己的衣袖被身边人扯了扯:“谢召。”

    她以为他有什么话要说,抬起头来看他:“怎么......”

    没说完的话被淹没于一个安静温柔的亲吻。

    他阖着眼睛,离她好近。谢召在急如鼓垒的心跳里分神去看他浓密而漂亮的睫毛,没忍住轻声笑了一下,随后就被对方很轻地咬了一下下唇,伸手覆上了她的眼睫。

    谢召睫毛颤了颤,难得乖顺地闭上了眼睛。

    时湛也没亲人的经验,只是凭着本能揽着对面女孩儿的腰让她和自己贴近,然后慢慢地从她唇角啄到下唇,用虎牙辗转地磨,用舌尖缠绵地勾。

    大抵是刚刚才喝了松花酒的缘故,当她吐息里的清香和他的交缠在一起的时候,时湛感觉自己好像又要醉了。

    谢召的呼吸全乱套,只能伸手胡乱抓住他的衣襟。时湛在换气的间隙睁眼看她,见她眼尾都泛着春日桃花般的细粉,明明是清清冷冷的一个人,此刻却莫名勾人得要命。

    时湛叹了口气,认命似的抚上她侧脸,一下一下啄在她唇边。

    分开的时候两个人都呼吸未平,谢召的额头贴着他的,头脑还晕乎乎的,像是又多了半斤松花酒。半晌,时湛用近乎耳语的声音叫她:“谢召。”

    谢召抬眼,对上他湿漉漉的一双眸子。

    “我也有东西要送给你。”时湛低声说,“......谢召,山水一别,你不要忘了......”

    他本来想说“你不要忘了我”,可不知想到了什么,那个“我”字到底没说出口。谢召等了一会儿,听到他最后在她耳边说:“谢召,就把苍南山的一切......包括我,当做一场梦吧。”

    她瞪大了眼睛:“什么......”

    “等到你醒来,你将会成为整个大魏、整个天下的英雄,只要你希望。”时湛说,“殿下,你永远是我最勇敢的小姑娘。我们一定会重逢。”

    ......

    时湛那日说他有东西要送给她,究竟要送的是什么呢,直到离开苍南山,谢召也没有得到答案。

    那日烟火落幕,他们从山崖回到小屋。谢老板这次跑生意出乎意料地顺利,第二日白天就赶回了苍南山。

    谢老板看着被撞破的结界沉默半晌,时湛在旁边悄悄向谢召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凑上去和谢老板耳语了一阵,就见谢老板在原地站了一会儿,一言不发地走了。

    再过了一日,苍南城派人来山上传话,说冬日将尽,官道也慢慢通了。盛京那边又来了消息,催促公主启程返京。

    山下行宫的管家给谢召带话,说行宫中的物件已经差不多收拾完毕,请公主第二日便下山吧。

    也就是那天晚上,时湛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小院。

    前两日的好天气只是昙花一现,入了夜,山上又冷得刺骨。谢召一个人跑遍了山中的每一个角落,一直到半夜三更,最后实在是没了力气,一步一晃地走进了当时她救下时湛的那个小山洞坐下来,抱着双膝直到天色熹微。

    他为什么不和她告别呢?

    什么又叫做“我们一定会重逢”?

    谢召回到行宫之后又大病了一场。因着公主身体抱恙,启程回京的日程都向后拖延了几日。三娘日日守在公主榻前,夜深人静之时,总是能听见小公主在梦魇中低低地啜泣。

    月余之后,霜华公主的车队正式启程返回盛京。

    谢召大病初愈,山上那段时日的记忆于她而言也变成了一团朦胧的雾气。马车驶出苍南城时她撩开帘子向外一瞧,正好瞧见路旁梨花打了第一个骨朵,有燕子栖息于枝头,叽叽喳喳叫个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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