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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9 章

    八十九

    时湛屏息一瞬,手指先于头脑作出了反应。人还躺在地上没动,手指当即在身边掐好了手诀。

    如此情景之下,门外的人只要敢有动作,就不要怪他下手不留情面。

    然而屋外微微安静了片刻,稀薄天光映在门上照出两个人静默的影子。随即他听到“啪嗒”一声轻响......好像是托盘搁下的声音。

    时湛怔了一下,手上力道慢慢松了。

    “山下那位说了神女叫我们别管里面的人,说是死不了。”有个脆脆的声音在屋外响起,听着像是个少年人,“师父,我们又何必给自己找麻烦,山下那些大人......”

    山下?

    时湛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见另一人一声嗤笑,粗声粗气的:“山下那叫什么‘大人’,披了人皮就当自己的狗叫是人话了?”

    “类似的话别再叫我听见,也别叫观音娘子听着。”那人说,“前些时日世道多乱,留不下的人早就走光了。八声观如今就剩下我们二人,小子,既然选择了留下,就要对得起灵犀顶上观音那双眼睛。”

    这人听着像是个老头子,少年沉默了一下,门上投下一个躬身行礼的影子,道了声:“师父说得是”。

    老头子“嗯”了一声:“那女施主情况怎么样了?”

    少年摇头,显得心有余悸的样子:“殿下一直未醒,睡得也不安稳,像是被魇着了。我试着过去叫她,结果可能是惊着殿下了,被她在梦里差点儿掐死......”

    那就是进了魇阵了。

    ......看来谢召也在这儿,看样子和他在不同的屋子里。时湛心下不知为何长舒了一口气,原先他以为自己在含元宫墙下一闭眼,再睁眼时已经在奈何桥头,或者九重天上了。

    而那个时候,她在哪儿呢?

    是还留在人间看最后一眼,还是已经回到冷冷清清的慧义宫里,望着人间苍茫默默垂泪?

    人都道是仙人心善,慈悲之神尤胜。

    她的目光可以扫过广阔天地的任何一个人,可唯独不会停留在他的身边。

    时湛暗地里皱眉又舒展开来,不动声色慢慢坐起身,趁着门外两人不注意无声无息地闪到了门后,两人的对话一字不落地落进他耳朵里:

    少年犹豫了一下,斟酌着开口:“师父,方才去撞钟奉香的时候,我往山下瞧了一眼,看见山下围了好些人。”

    “除了官府的人,还来了很多像是修炼修道之人,瞧着像是在结阵封印的模样。可是这山上只有咱们这荒废多年的小庙观和师徒二人,这么大的阵仗总不会是冲着咱们二人来的吧。”

    他师父不答话,少年压低了嗓音,语带担忧:“师父,陛下为什么要这么对公主和这位公子,又为什么要把他们送到咱们这儿来?”

    他师父沉默良久,轻轻吐出两个字:“春祭。”

    徒弟似懂非懂:“啊?”

    ......春祭。

    “你知道么,当今陛下有个大忌,即是厌恶一切计划之外之事,包括生死大事。”老头子淡声道,“何人、何时,又以什么样的方式死,公主上一次死得太叫人心惊落泪,这一遭他一定要将她彻底拉下神坛。”

    徒弟被他一番话吓着了,糊里糊涂半晌说不出话。时湛把脑袋轻轻靠在门框上,思索半天,在心里默默地笑:这老头子也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心里门儿清呢。

    只是这回,他要拉下神坛的,不仅仅是跳城殉过一次国的霜华公主,更是九重天上那位万人敬仰的仙人。

    时湛目光扫到空旷大殿中央神龛上的神像,目光柔和。

    八声观荒废数月,这神像却纤尘不沾,神龛前的香烛也是新熄的,一看就知平常时候有人精心护着。

    ......道君这老头子,特意将他们二人从宫里搬到这人迹罕至的庙观,又派了大批人马在山下驻守防着庙观出事,大概就是为了在二人睁眼的一刹那先恶心他俩一遭。

    心眼忒小。时湛在心里默默编排道。

    时湛正胡思乱想,没曾注意到自己身后倚着的门忽然动了一下,紧接着对开大门“吱呀”一声打开,时湛脚下一个没站稳,直接摔倒在了这师徒二人的面前。

    顺带着“咣当”一声打翻了托盘里的药碗。

    老头子:“哎,公子何时醒的?不必行此大礼,快快请起——”

    小徒弟气绝:“喂,打翻了药谁来打扫哇!”

    老头子看着时湛尴尬的神色,露出了一个理解的笑容:“隔壁屋那位已经没有大碍了。公子,容老头子我多嘴一句八卦一句,你原先是打算同那位殿下双双殉情么?”

    时湛:“什么乱七八糟......”

    他还没说完,小徒弟低头看向他的眼睛已经蓄满了泪水,声音都劈了:“殉情?是陛下阻止你们在一起么?”

    时湛:“......”

    这对师徒怎么回事,观音娘子的信徒现在都是这种思维跳脱的活宝么?!

    他无奈扶额,一瞬间忽然有些同情谢召。有这种信徒在,这从前在九重天上,得收到多少奇怪离谱的愿望和祈福啊。

    -

    谢召咽下最后一口汤药,苦得直皱眉头,被时湛又塞了一枚蜜饯。

    “灵山是什么时候来的?”

    “昨日天黑。”时湛神色平静,“凡间这帮修道的,大概也没几个认真修习的,连个像样的阵法结界都造不出,到处都是破绽。我在后山想法子给她传了个信儿,叫她伪装成山下的修道弟子上山来。”

    “你又使唤人家,记得回头回九重天好好给她休个假。”谢召说,“宫里情况怎么样?”

    “含元宫死了三个宫人,其余那些关在宫里的人倒是没什么大碍......那晚的小孩儿也没事。”时湛说,“昨天晚上,他们也被天子秘密送出了皇宫,好像是往城门的方向去了。”

    谢召眉头仍锁着,抿唇一言不发。

    从前大魏的春祭都是在城中庙宇前搭建高台,由皇室宗女主持整个典仪。含元宫那些善男信女若是她小伯父为了春祭而募的,为什么又让他们往城门的方向去?

    又为什么费尽周折把她和时湛关进八声观里?

    谢召想起了几个月之前她一跃而下的城门。

    恢复原身之后过去的记忆也更清晰了。那日凌冽的冬风有如实质,不知多少次从她耳畔刮过,千百万人带着思绪各异的眼光看着她,那一刻好像镜花水月,而她是悲壮的英雄。

    她嘴角微微一勾。原来她小伯父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在城里办春祭,而是把算盘打到城门外了么?

    时湛微微低头看着她沉思的侧脸。

    观音娘子一贯冷冷的一个人,无论什么时候气质都淡淡的,离得远看更加显得萧索。然而此刻她离时湛坐得近,刚刚喝了滚烫的药,脸颊上难得有几分血色,在昏黄灯下像是润泽疏离的薄玉。

    时湛想了想,叫她:“小纸人。”

    谢召听到这个称呼愣了一下,而后还是转头看他。时湛垂下眼,伸手把她手里的药碗拿过放到一边,开口问她:“在魇阵里,还顺利么?”

    谢召点点头:“顺利。”

    “是谁的阵?”他一只手握住谢召的手腕,源源不断的灵力像是温水涌入筋脉,“你自己的阵么?”

    谢召低头想了想,目光定格在两个人交叠的衣袖和手腕上:“是。”

    “可是阵主有未尽之愿,才会陷入魇阵。”时湛凝视着她,声音很轻,“霜华公主不是已经亲手杀了小将军么,还有什么心愿没了?”

    谢召想了想:“我原先以为我没什么遗憾了,可是进了魇阵才知道,原来我和某个人,有过那么多遗憾。”

    “某个人?”

    “嗯。”谢召抬起眼睛,凑近他耳边低声道,“某个人在苍南山时,说有东西要送给我,可是自己却不告而别,是不是该给我一个交代?”

    时湛浑身一僵,而后猛然反应过来:“......你想起来了?”

    谢召弯弯嘴角,伸手摸摸他的脸,问他:“我下山之后就发了一场高烧,病好之后,关于那段在山上发生了什么就都记不清了。是你做的么?”

    时湛忽然凑上前来,一把将她搂在怀里。

    “是我做的。”他两只手搂着她腰,脑袋搁在谢召颈窝里,声音闷闷的,“我怕。”

    他抱她抱得好紧,谢召动弹不得,只能抬起手顺顺他的头发,问:“怕什么?”

    时湛安静了一会儿,然后小声说:“反正红线都被我斩断了,咱们注定是没有缘分的。如果你还记得我,之后我们都会很痛苦的。”

    谢召叹一口气,像哄小孩儿一样轻轻揉揉他的发顶:“我不记得你,你不痛苦么?”

    “......”

    时湛不吭声了。

    一时间没人说话,谢召等了一会儿,声音很轻地继续说:“那天在山上不告而别,是因为不知道该和我说什么,对么?”

    “其实我说要送你礼物,我也没食言。”时湛沉默了一会儿,没头没尾地说,“你还记得,你离开苍南那天,路边的花树打出了第一个骨朵么?”

    谢召“嗯”了一声。

    “我那天在城里高处一家酒楼里坐着,看着你的马车出了城门。”时湛说,“我在天上负责司春,可是你遇见我的时候,却是春天到来之前最后、最冷的时候。我就想,我也没什么可以送你,那不如在最后的时刻,送你一个春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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